【陆总,茶尽缘散。我不是你的雀儿。】
宴会上,我当着陆珩和所有京圈名流的面,将那杯滚烫的茶泼在了轻薄我的客户面前,摘下他送的天价耳环,决绝离去。
他以为我只是他精心圈养、温顺无声的金丝雀,离了他的笼子便无法生存。
可他不知道,我曾暗恋他整整九年,也能用九年学会不再爱他。
1
初遇茶香
记得第一次真正靠近他,是因为他的头疼。
那种据说仿佛有钢针钻入太阳穴的剧痛,自他十八岁接手家族生意起便如影随形。
医生说这是压力过大导致的偏头痛,药物只能缓解,无法根治。
此刻,私人会所的VIP包间内,香烟袅袅,却抚不平他紧蹙的眉峰。几位打扮精致的名媛轮流表演茶艺,无一能让他舒缓分毫。
停。他冷声打断,声音里的不耐烦让在场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助理陈默立刻示意几位小姐离开,小心翼翼地开口:陆总,苏小姐已经到了,在外面等候。
陆珩微微颔首,陈默便出去将我请了进来。
在门外等待的我指尖微微发颤,抚平旗袍上最后一道褶皱。
我——苏婉卿,苏家的女儿,是那个曾经风光无限,如今却濒临破产的江南绣艺世家。
父亲投资失败,苏家绣坊摇摇欲坠,母亲病重的手术费像一座大山压在我心头。
家里长辈将我塞给陆珩做生活秘书,用意再明显不过——用我换苏家一线生机。
除了走进这扇门,我别无选择。屈辱和一丝微弱的、对记忆中年少影子的期待,在我心中剧烈地拉扯着。
陆珩对这种送上门来的礼物向来不屑,但听说我茶艺精湛,或许能缓解他该死的头痛,这才勉强同意一见。
九年了,我终于要再次站到他的面前。
但却是以这样不堪的身份——一件被家族精心包装、用来换取救命资源的礼物。
苏小姐,陆总就在里面。陈助理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檀木门。
门被轻轻推开,我身着淡青色旗袍缓步走入,身姿窈窕,步态轻盈,如一支初绽的青莲。
包厢内茶香氤氲,他背光而坐,修长的手指轻按太阳穴,眉宇间凝着一丝不耐。
即使九年未见,我还是一眼认出了他——陆珩。那个在我灰暗青春里投下一束光的少年,如今已是京圈叱咤风云的商业巨鳄。
陆总。我微微躬身,声音温软却不卑不亢。
陆珩抬眼打量着我。低眉顺目,安静得几乎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很好,他讨厌聒噪的女人。
开始吧。他简短地命令。
我轻轻点头,在茶桌前跪坐下来。我的动作行云流水,烧水、温杯、置茶、冲泡,每一个步骤都精准而优雅。
这是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也是我如今唯一的筹码。
当我把第一杯茶奉到他面前时,一股清雅的茶香已经弥漫在整个房间。
他终于抬眼看我。那双眸子深邃如潭,早已不复当年的清澈,却依然让我心跳漏了一拍。
陆珩接过茶杯,浅啜一口。温度恰到好处,茶香清醇回甘,奇迹般地,他太阳穴的抽痛感减轻了许多。
明天来上班。他放下茶杯,语气不容置疑,陈默会告诉你该做什么。
是,陆总。我轻轻抬眼,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随即又恢复平静。轻声应下,再次躬身,然后安静地退了出去。
出门的那一刻,我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心跳如擂鼓。九年了,终于再次离他这么近。
高中时,我因江南口音和安静性格被几个小混混堵在校外小巷。
是他偶然经过,明明也是少年模样,却凭着一身冷冽气势和三言两语就吓退了那些人。
他甚至递给我一方手帕,声音算不上温柔:擦擦,没事了。
他可能早已忘记那个蹲在墙角发抖的小姑娘,但我却永远记得那个挺拔少年逆光而立的身影,记得那方素净手帕上淡淡的皂角清香,那是我灰暗青春里唯一的光亮。
如今,他已是京圈叱咤风云的商业巨鳄,冷硬寡情,传闻中不近女色;而我家道中落,父亲投资失败,苏家绣坊濒临倒闭,母亲病重急需手术,被迫成为别人手中的筹码,被送到他身边。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酸涩与悸动。至少,能靠近他了。哪怕只是作为一个礼物,一个摆设。
我小心翼翼地收藏着那份持续了九年的暗恋,如同珍藏那方早已泛黄的手帕。
陆珩给我安排的公寓奢华得令人窒息。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北京的璀璨夜景,而我却只觉得冰冷。
这里没有一丝烟火气,像极了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而不是一个家。
苏小姐,这是您的住处。陆总吩咐,您只需要负责他的饮食起居,特别是泡茶。
陈默交代道,语气公事公办,陆总不喜欢别人过问他的私事,也不喜欢被打扰。您有任何需要可以联系我。
谢谢,我知道了。
我轻声回答,目光掠过客厅那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繁华的夜景,璀璨却遥远,如同我此刻与陆珩的距离——看似接近,实则隔着一道无形的、无法逾越的鸿沟。
我打开随身带来的行李箱,里面除了几件素雅旗袍和常服,便是一个小小的木盒。我打开木盒,里面静静躺着那方手帕,以及一张微微卷边的高中毕业合影——我在人群里,而他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独自站在前排中央,神情已然有了如今的冷峻轮廓。
我的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他的脸,低声呢喃:好久不见,陆珩。
第二天清晨,我早早来到陆珩的办公室。这是一间占据整层楼的宽敞空间,冷色调装修,大片落地窗外是繁华的街景。一切井然有序,冷硬得像它的主人。
我仔细研究了陆珩常用的茶具和茶叶,发现都是顶级货色,但使用方法却不得要领。好的茶叶需要懂它的人来泡,否则就是暴殄天物。
我细心清洗茶具,根据自己对茶叶的判断调整了水温和冲泡时间。
当陆珩步入办公室时,我已经准备好一杯恰到好处的龙井放在他的办公桌上。茶汤清亮,香气清幽。
他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静立一旁的我,没说什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眉头不经意间舒展了些许。这茶,似乎比往常更对他的胃口。
每次为他泡茶,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因茶香而微微舒展,我心中都会生出一种微小的满足感。
我会不合时宜地想起那个巷口,少年递过手帕时算不上温柔却让我安心的话语。
那时的他,与眼前这个冷硬寡情的男人仿佛不是同一个人。这份深藏心底的眷恋,是我在这座冰冷金丝笼里唯一的光热,也是我所有委屈和隐忍的源头。
我总是偷偷地、贪婪地捕捉着他偶尔流露出的、与记忆中少年重叠的细微瞬间,哪怕只是一瞬,也足够我支撑许久。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成了陆珩办公室里一道安静的风景。
我总是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他需要时奉上一杯温度适中的茶;在他皱眉揉太阳穴时,及时换上一杯能缓解头痛的配方茶;在他熬夜工作时,默默备好茶点却不发一言。
陆珩发现自己越来越依赖我这份安静的服务。他的头痛症发作频率明显减少,即使发作,也能在我的茶艺下很快缓解。
他甚至开始习惯办公室里若有若无的茶香和我轻柔的脚步声。
有时他抬头,会看到我安静地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或低头翻阅一本关于刺绣的书籍,或轻手轻脚地打理他窗台上的几盆绿植——那是我搬来的,说能净化空气,舒缓眼疲劳。他默许了。
偶尔,他会在深夜加班时,会要求我留下来。
并非有什么旖旎心思,而是那晚他为一个棘手的项目焦头烂额,头痛欲裂,所有药物都失了效。
他烦躁地挥退了所有人,独自呆在办公室。
我本应下班,却因整理绣线资料晚走了一会儿,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闷哼。鬼使神差地,我泡了杯安神茶轻轻放在他桌上。
他没有抬头,也没有赶我走。
那晚,我就安静地坐在角落的沙发上刺绣,他则处理着他的文件。
直到深夜他准备离开,才似乎发现我还在,愣了片刻,只淡淡说了句以后加班的话,就留下来吧。
语气依旧命令,却似乎多了点什么。
从那以后,这成了惯例。
而我也发现自己竟可耻地贪恋着这些时刻。
尽管我们都一言不发。但我很珍惜这些寂静的时光,仿佛这样就能靠近他一些。
即使他只是将我当作一件有用的礼物,我也心甘情愿地待在他身边,就像高中时那样,远远地望着那个耀眼的身影。
但我很快就会发现,这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2
珍珠耳环
有一次,陆珩带我去参加一个高端珠宝品牌的晚宴。
那晚,我穿着一件淡紫色旗袍,发间别着一支白玉簪,清新脱俗的气质在珠光宝气中格外显眼。
宴会上,我亦步亦趋地跟在陆珩身后。不少男士投来欣赏的目光,但都被我礼貌地回避了。
我的眼里只有陆珩,即使他始终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回程的车上,陆珩突然开口:今天表现不错。
我有些惊讶,这是第一次他对我工作外的行为做出评价。谢谢陆总。
那次晚宴后不久,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出现在我的茶桌上。里面是一对珍珠耳环,珍珠浑圆莹白,光泽温润,一看就价值不菲。
盒子里附着一张卡片,只有冷硬的两个字:陆珩。
我拿着盒子去办公室找他,他正在签署文件,头也没抬,语气平淡得像在吩咐一件寻常公事:那次宴会上,宏基的李总夸你耳坠别致。下次就戴这个,他的太太是珠宝收藏家,会更满意。
他顿了顿,笔尖未停,补充道:我的女伴,总不能寒酸。
这份赏赐带着施舍的意味,但我还是可耻地感到一丝欢喜。这是他送我的第一件礼物。
我抚摸着冰凉的珍珠,心里五味杂陈。
这算什么呢一份明码标价的奖赏,还是一个提醒我身份的烙印
可悲的是,即便如此,因为它们来自他,我心底竟还是泛起一丝可耻的欢欣。
我小心翼翼地戴上,珍珠衬得我颈项更加白皙,对着镜子照了又照,随即又为自己的雀跃感到无比的羞愧。
苏婉卿,你真是没出息透了。他随手给出的一点甜头,就让你忘了自己只是他眼里一个有点用处的‘礼物’吗
那天泡茶时,我注意到他的目光在我耳畔停留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往常的冷漠。
这让我开始意识到,在他眼中,我不过是一件拿得出手的装饰品。就像这对珍珠耳环,需要时戴上,不需要时收起。
更让我清楚认识到这件事的是有一回,一位合作方老板在茶歇时笑着对我说:苏小姐茶艺这么好,人又温柔漂亮,陆总好福气啊。
陆珩当即冷下脸,淡淡道:李总误会了,苏小姐只是我的生活秘书。
那一刻,我感觉像被当众打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心中那点微弱的希冀瞬间冻结。
我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受伤,依旧保持得体的微笑,但捧着茶壶的手指尖却微微发白。耳垂上的珍珠突然变得沉重而冰凉。
他从未忘记跟我划清界限,这只是我一个人的沉迷。
今晚有个日本客户,你准备下,展示下茶道。他命令道,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好的,陆总。我笑容苍白道。冲他微微躬身便准备退出办公室。
只是经过陆珩身边的时候,我的脚步不受控制地虚晃了下,睫毛微微颤动着,随后我定了定神,倔强挺直脊背走远,等到四下无人,泪水终于肆无忌惮滑落。
我背靠墙角缓缓滑下,半响,轻轻说出一句话:那我算什么呢......
夜晚,包厢里,我一袭淡雅旗袍,坐在茶席前从容不迫地表演中国传统茶道。
动作优美流畅,一抬手一低头都极具韵味,吸引了全场目光。
几位日本客户连连称赞,当场签下了原本犹豫的合同。
回去的车上,陆珩难得地夸了我一句:做得不错。
我心中泛起一丝微弱的喜悦,像投入死水中的一颗小石子,漾开浅浅涟漪,轻声回应:能帮到您就好。
然而下一秒,陆珩的话却让我的心沉入谷底:以后这种场合会多带你去。记住,不要多说话,展示才艺就好。
原来,我只是他用来炫耀和谈判的工具。那点刚刚泛起的涟漪瞬间冻结,沉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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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日子,他开始带我出席各种场合,炫耀我的茶道和刺绣技艺,我的茶道和苏绣成了他商业棋局上亮眼的点缀,享受着旁人惊艳的目光。
他总是将我带在身边,却又用无形的线牢牢操控着,从不允许我过多与他人交流。
他将我置于身侧稍后的位置,像一个无声展示的珍宝,却吝于给予任何肯定或承认。
我心中的失望与日俱增。那个记忆中的少年身影越来越模糊,逐渐被眼前这个冷漠、专制、习惯性掌控一切的男人取代。
暗恋的心动仍在,却掺杂了越来越多的苦涩和彷徨。我开始怀疑,自己坚守的这份感情,是否只是镜花水月,一厢情愿的幻影。
我越来越多地在夜深人静时,打开那个木盒,看着手帕和照片发呆。
这时闺蜜林薇打来电话:婉卿,怎么样他认出你了吗有没有……
没有。我打断她,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他早就忘了。而且,薇薇,他好像……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我摸了摸冰凉的珍珠耳坠,苦笑道:他送了我很贵的耳环,却告诉别人我只是个秘书。
我从小跟随祖母学习的苏绣,如今却成了他商业棋局上的一枚棋子。
我没说出口的是,那份不一样的失望,正一点点蚕食着我积累了九年的喜欢。
电话那头的林薇沉默片刻,轻声说:婉卿放弃吧,他或许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让你心动的少年了。
我知道她说得对,可我仍然无法轻易放下这份持续了九年的暗恋。
我仍然抱着一丝希望,因为偶尔,我会捕捉到他看向自己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柔和光芒。
我像个赌徒,押上所有的尊严和骄傲,只为了换取他偶尔投来的一瞥。
但我很快就会明白,有些赌注,注定血本无归。
3
金丝笼中
一个月后的一个慈善拍卖的晚宴,陆珩又带上了我。
我穿上月白色旗袍,戴着他送的那对珍珠耳环,看着镜中的自己陌生而又熟悉。
慈善晚宴上,一位法国富豪夫人对我旗袍上的苏绣赞不绝口,她不仅详细询问了针法和寓意,还郑重地递来名片,并提出邀请想我为她的婚纱进行高端定制,并恳切希望我能考虑到巴黎的工作室进行交流合作。
我的心脏因这突如其来的、触及梦想的机会而激动得怦怦直跳,正准备双手接过名片详细回应——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先一步伸了过来,看似礼貌实则强硬地挡开了我的动作。
陆珩不知何时已站在身侧,脸上挂着疏离的商业微笑,流利的法语脱口而出:夫人谬赞了。婉卿是我的私人助理,她的技艺只是业余爱好,恐怕难当如此大任,也不便外出工作。
他语气温和,内容却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不等对方再开口,他便微微颔首,揽过我的肩膀,近乎强制地将我带离了现场。
回到车上,车厢内气压低得骇人。
陆珩松开了我,面色沉郁如冰,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苏婉卿,记住你的身份。你是我的私人所有物,你的才艺只能为我所用。不要再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更不许私下接触任何人,听懂了吗
他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我任何一点非分之想都彻底剜除。
他的话像一把冰锥,狠狠刺进我的心脏。原来在他眼里,我连追求自己梦想的资格都没有。
耳垂上的珍珠突然变得沉重无比,像是华丽的镣铐,将我的尊严和自由牢牢锁住。
我攥紧了手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心底那份压抑许久的骄傲和委屈几乎要破土而出。
我不是没有灵魂的玩偶,我也有我的才华和渴望。
陆总,我只是在正常交流,那位夫人很欣赏苏绣……
欣赏陆珩冷笑一声,那些人的心思我比你清楚。你只需要做好分内事,其他的,不需要你操心。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我所有的辩解欲望。
我转过头,望向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心里暗想,我是不是错了。
回到冰冷空旷的公寓,我从衣柜深处拿出那个木盒,紧紧抱在怀里,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浸湿了那块早已泛黄的手帕。摘下那对珍珠耳环,它们在手心冰凉而沉重。
够了,苏婉卿,真的够了。我对自己说,该醒了。
我爱的那个少年,或许从未真正存在过,或许早已死在了时光里。
第二天,林薇来看我,见到我红肿的眼睛和憔悴的神色,顿时火冒三丈:他又欺负你了是不是我就知道!婉卿,离开他吧!
你看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为了一个根本不记得你、也不珍惜你的男人,值得吗
林薇拿出一些调查资料:我托人查了陆珩成长背景。他父母是典型的商业联姻,各玩各的,从小把他丢给保姆和管家。
他根本没见过正常的爱是什么样子,也不相信感情。你等不到他回心转意的!
我沉默地听着,心一点点沉下去,也一点点硬起来。
我已经清楚地意识到,在陆珩眼中,我不过是一件有价值的收藏品,一只应该被关在华丽笼子里的雀鸟。
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但它可以是生活地一部分,前提是它可以让我变得更好。
我不会为了任何人失去自我,包括你——陆珩。
只是还没等我和薇薇想好万全之策,更让我心碎地事接踵而来。
那天,我正在陆珩办公室的小茶间清洗茶具,门外传来陆珩和好友秦家公子的谈话声。
听说你收了只金丝雀苏家的女儿秦公子语气轻佻。
陆珩嗤笑一声,声音清晰地传进来:谈不上。有点用处的摆设而已,泡茶的手艺还行。
长得可是相当不错,气质也好,就没点别的想法养在身边解闷也好啊。
女人,麻烦。陆珩语气冷硬淡漠,安静懂事就够了,别妄想不该得的。等哪天没用了,打发走就是。
哐当——我手中的景德镇瓷杯滑落水池,发出一声脆响,碎裂成几瓣。
门外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什么声音秦公子问。
没什么。陆珩的声音依旧平淡,大概是那只雀儿不小心罢了。
我仿佛瞬间被冰水浇透,从头到脚一片冰冷,血液都凝固了。
摆设…麻烦…打发走…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精准地刺入我心口最柔软的地方,搅得血肉模糊。
原来我九年的深情,我小心翼翼珍藏的回忆,我所有的努力和付出,在他眼里,竟然轻贱至此!
甚至连他送的那些珠宝,都不过是给宠物挂上的名牌!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彻底的心碎淹没了我。
那晚,我抱着那个藏着九年心事的木盒,眼泪流干了,心里某种坚持了太久的东西,也彻底碎裂了。
离开他,不再是为了家族,而是为了我自己,为了那个曾经卑微却不该被如此践踏的苏婉卿。
第二天陆珩把我叫到办公室,语气平淡得像在吩咐明天天气如何:明晚和赵总的签约仪式,你准备一下茶艺表演。赵总点名欣赏你的茶道。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声音微微发颤:您知道那个人他……
我知道。陆珩打断我,目光甚至没有从手中的文件上抬起。
这次场合很重要,我要争取一个数十亿的重大项目,赵总是关键人物,我不会让你有事,我能完全控制局面。
你只需要做好你分内的事。他顿了顿,补充道:戴上那对珍珠耳环,赵总喜欢珍珠。
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利刃,彻底斩断了我心中最后一丝犹豫和留恋。
那位赵总曾在一个月前的酒会上对我动手动脚、被陆珩不痛不痒拦开,如今他却要我为这样地人渣展示茶道。
原来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我的尊严和安全都可以被轻易牺牲。
他所谓的控制局面,就是让我再次置身于险境,以满足客户的要求,甚至包括佩戴他喜欢的饰品。
我在他眼中,终究只是一件可以随时用来交换的货物。
巨大的心碎和失望席卷了我,但这一次,我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要记住这个让我彻底死心的瞬间,然后垂下眼睫,掩去所有情绪,用平静无波的声音回答:
好的,陆总。
4
茶尽缘散
回到公寓,我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没有眼泪,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空洞和冰冷。
良久,我站起身,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清明,拿出手机,拨通了林薇的电话。
薇薇,帮我。我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决心,我要离开这里,彻底消失。
电话那头的林薇没有丝毫犹豫:好!早就该如此!我等你这句话太久了!需要我做什么,你说!
接下来的几天,我表现得异常温顺安静,仿佛已经完全接受了陆珩的安排。
我精心准备着签约仪式所需的茶具和茶叶,甚至比以往更加细致周到。
陆珩对我的懂事似乎很满意,期间难得地没有挑剔什么。
他甚至又送了我一条珍珠项链,与那对珍珠耳环配套,说是明天晚宴戴着。
我安静地接过,道谢,然后将项链和耳环一起收进那个丝绒盒子,我绝不会戴,也不会带走。
陆珩却不知,在这份平静的表象下,一场精密的逃离计划在林薇的远程指导下悄然展开。
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新的身份通过林薇动用海外非直接关联的私人关系办理,最大限度避开陆家的耳目;
资金则通过多次小额、看似不相关的消费和转账悄然汇集;甚至连新的住处,林薇都找的是信得过的中间人,她自己从未露面。
每一次外出采购,我都精神高度紧张,小心翼翼地确认是否有人跟踪,迂回地前往接头地点。
恐惧和决绝交织在我心里,但我知道,我必须成功,因为我别无选择。
我整理了自己的物品,所有陆珩赠送的名贵首饰、衣物、包包被我一律留下。
我的目光落在那个我珍藏了多年的木盒上,指尖流连其上,心中翻涌着酸楚与决绝。
这里面装着我九年的痴心妄想,是时候彻底告别了。带着它,我永远无法真正重新开始。
就让它和我那可笑的暗恋一起,埋葬在这座金丝笼里吧。
我将木盒放在床头柜最显眼的位置。然后只带走了属于自己的少量衣物、积蓄、以及几件工作必需的小型绣品和茶具。
逃离的前一夜,我彻夜未眠。坐在窗前,望着窗外北京的璀璨灯火,心中百感交集。
这里有我爱了九年的人,也有耗尽了我所有期待和热情的幻灭。
明天之后,我将彻底告别这座金丝笼,也告别那个卑微地爱着陆珩的苏婉卿。
签约仪式当晚,京郊豪华私人会所。
我一袭素雅旗袍,坐在茶席前,心如止水。
我没有戴陆珩送的珍珠耳环和钻石项链,只戴了一对自己带来的简单白玉耳钉。
我的表演无可挑剔,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极致专注的神情,仿佛这不是一场商业表演,而是一场告别仪式。
陆珩与赵总坐在对面,言谈甚欢。赵总投来的贪婪目光让我如芒在背,但我始终维持着完美的微笑。
奉茶时刻到来。我端着一杯清香四溢的茶,缓步走向赵总。赵总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猥琐笑容,目光黏腻地在我身上流转。
就在茶杯即将递到赵总手中的那一刻,我的手腕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偏——
哗啦——
整杯滚烫的茶水精准地泼在了赵总昂贵西裤前的波斯地毯上,深色的茶渍迅速晕开。
全场瞬间寂静。
抱歉,手滑了。
我抬起眼,目光清亮锐利,直直看向脸色骤变的赵总,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因见阁下心不净。
贱人!你找死!赵总猛地站起来,暴怒之下抬手就要挥向我。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几名记者迅速举起相机,疯狂捕捉这爆炸性的一幕。
现场顿时陷入混乱。
陆珩面色阴沉地起身,正要控制局面,却见我猛地转向他。
我从容地、决绝地从手包里拿出那个熟悉的丝绒盒子,打开,里面正是他送的那对珍珠耳环和珍珠项链。
我将盒子轻轻放在一旁的茶桌上,声音冰冷而坚定,穿透现场的嘈杂:
陆总,茶尽缘散。我不是你的雀儿。
说完,我决然转身,在一片混乱和陆珩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快步走向事先规划好的员工通道出口,没有丝毫留恋。
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早已等候在外,接上我后迅速驶离,中途按照计划换了三次车,最终彻底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等陆珩摆脱纠缠,暴怒地派人追击时,早已失去了所有线索。我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不留丝毫痕迹。
如果他回到我住的公寓,会发现我留下了他送的所有东西,以及那个他从未见过、却承载着我九年心事的木盒,都整齐地放在那里。
不过大概率不会了,毕竟我在他眼里只是一个秘书、一个有点用处的摆设。
他可不会为了失去我这么一个秘书而大费周章。
没关系啊,你冷落我,我放弃你。
而我,将开始全新的生活,没有你的生活。
5
卿心绣坊
我在城南文创园的工作室取名卿心绣坊。
这里不大,但布置得温馨雅致,每一个细节都按照我的心意打造。
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在绣架上,空气中弥漫着丝线和茶叶的淡淡清香。
这里没有冰冷的奢华,没有无形的界限,有的只是属于我自己的、踏实而自由的气息。
然而,开始的日子并不容易,创业的艰难很快便显现出它狰狞的面目。
第一个难关是原料。苏绣对丝线的要求极高,需要色泽纯正、韧性极佳的顶级蚕丝。
之前合作的供应商见苏家败落,要么坐地起价,要么以次充好。我连续跑了数家供应商,磨破了嘴皮,对方一听是初创的小工作室,要么直接拒绝,要么给出令人咋舌的高价。
那段时间,我看着所剩无几的启动资金和寥寥无几的订单,整夜整夜地失眠,生怕梦想还没开始就因最基本的原料而夭折。
就在我一筹莫展,甚至开始考虑是否要降低用料标准时,事情出现了转机。
一位浙江的丝线供应商主动联系了我,不仅提供的样品质量上乘,价格更是公道得令人难以置信。
对方负责人言语间十分客气,只说久仰苏绣技艺,愿意支持传统手工艺的传承,只字未提其他。
我虽心存感激,却也隐隐觉得这好运来得太过突然。
只是原料问题刚解决,销售渠道又成了新的拦路虎。
我将精心绣制的作品送到几家高端礼品店和画廊,不是被婉拒,就是被搁置在不起眼的角落,无人问津。
这个世界似乎并不在意真正的技艺,只认品牌和名气。
我咬着牙,和助手在酷暑天抱着沉重的绣品样本,一家家地跑精品店,赔着笑脸介绍,却大多换来冷漠的回应。
创业的热情被现实的冰水一次次浇透。
更可怕的是恶意竞争。
街角另一家经营多年的刺绣店,见我的绣品新颖别致,竟直接照搬了我的几个设计,用廉价机绣仿制后低价抛售,还四处散播谣言,说卿心绣坊的作品都是代工贴牌,并非主理人亲手所绣。
那段时间,刚刚积累起的零星客户纷纷质疑退单,工作室的口碑摇摇欲坠。我气得浑身发抖,却深感作为一个外来者、一个无人撑腰的弱女子的无力与愤怒。
但是很快,那个恶意中伤我的刺绣店,在一夜之间突然悄无声息地关了门,仿佛从未存在过。之前对我爱答不理的几家高端精品店,竟又主动递来了合作邀约,条件优厚得不像话。
这一些都来的太突然,我并非没有疑虑,这一切顺利得反常,让我不由自主的想到那个身影...
尽管我强迫自己不要往那个方向去想,可除了他,谁又有这样的能力和动机,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为我铺路
因为有几次,我在工作室忙到深夜,抬头似乎瞥见街角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车窗摇下,一个极似陆珩的侧影在黑暗中一闪而过,那身影憔悴了许多。
但每次我心头一紧追出去,却都空无一人。是我太累眼花了
我把这归咎于过度疲劳产生的幻觉。
还是……不,不可能。定是我想多了。
以他的性格,若是找到我,定然会直接把我抓回去,怎么可能只是暗中窥探又出手相助
后来,林薇来看我时,神色复杂,一改往日的轻快。
婉卿,你必须知道,陆珩现在完全疯了!林薇语气急切。
他不只动用了明面上的力量,听说连一些灰色地带的人都动了,悬赏高得离谱,甚至放话说谁能找到你,就能得到陆氏的一个大人情!京圈都炸了!他以前最讨厌这种不守规矩的事...而且,
她压低声音,陈默透露,他状态很不好,像是在透支自己,公司的事都快不管了,就盯着找你这件事...全是因为那个木盒吗那里面到底是什么
我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呼吸都漏了半拍。
那个木盒!他去了公寓他看到了吗他看到了那方手帕,那些日记,知道了那可笑的、持续了九年的暗恋,知道了他曾经无意的举手之劳被我珍藏至今
我的脸瞬间变得滚烫,血色尽褪,仿佛被人当众剥光了衣服,所有隐秘的心事都被暴晒在阳光之下。
难堪、羞耻、愤怒、还有一种被彻底窥视后的恐慌瞬间淹没了我。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我那点可怜又可笑的痴心妄想!
我珍藏了九年的、视若珍宝的记忆,在他眼里是不是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现在这疯狂的寻找又算什么是愧疚是怜悯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施舍
巨大的失落和委屈涌上来,几乎将我击垮。我猛地背过身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
与我无关。我的声音干涩发颤,不知是在对林薇说,还是在对自己下命令。
他知道了也好,不知道也罢,都过去了。他的愧疚是他的事,我的生活是我的。
我转身拿起绣针,试图用专注的工作压下内心的波澜。但指尖却微微发颤。我知道,有些东西,一旦知道了,就再也无法假装不存在了。
渐渐地,在种种好运和自己的坚持下,卿心绣坊开始小有名气。
我的作品被一家媒体报道,渐渐有了些口碑,甚至受邀参加一个行业内的展览会。
每当看到学员们专注学习的样子,看到客户们由衷赞赏的神情,那种靠自己的能力赢得认可的感觉,让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而充沛的满足感。
这比待在陆珩身边当一只战战兢兢、等待施舍的金丝雀,要好上千百倍。
直到那次行业展览会。
我倾注心血,精心准备了一批创新苏绣作品,将传统技法与现代美学融合,期待能获得更多关注。
然而,展览会开幕当天,那个阴魂不散的赵总,他的公司竟然公开指控我抄袭他们的原创设计,并出示了伪造的时间证据和设计稿。
媒体蜂拥而至,长枪短炮对准了我,剽窃、山寨的标签几乎要将我淹没。刚刚建立起的声誉瞬间岌岌可危,所有的解释在证据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就在我孤立无援,几乎要绝望地看着所有心血付诸东流时,事情发生了戏剧性的逆转。
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几家极具公信力的权威机构和业内泰斗纷纷发声,出具鉴定报告,力证我的清白。
紧接着,赵总公司伪造证据、恶意竞争的完整链条被匿名公之于众,证据确凿,无法抵赖。舆论瞬间反转,赵总公司股价暴跌,声名狼藉,濒临破产。
林薇告诉我,是陆珩亲自出手了。他以近乎疯狂的、不计代价的方式彻查了此事,雷厉风行,甚至不惜损及自身利益也要将赵总彻底按死。
她形容说,那时的陆珩就像一头发狂的雄狮,任何胆敢挡在他面前的人都会被撕碎。
在事后的答谢宴会上,陆珩意外现身。
我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径直走向试图纠缠我、做最后挣扎的赵总,面色冰寒,声音不大,却带着足以冻结整个会场的威压,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
赵总,你似乎永远学不会什么叫做适可而止。
他上前一步,目光如淬寒的利刃,牢牢锁定对方:那我再说最后一次,听清楚:动她,就是动我陆珩的根基!你想玩,我奉陪到底!
全场寂静无声。所有宾客都震惊地看着他——这位京圈大佬从未在公开场合为了谁展现出如此赤裸而强悍的保护姿态。
而我手中的香槟杯微微晃动。
原来那些好运,那些及时出现的帮助,真的都是他。
而他此刻的维护,如此直接、霸道甚至有些疯狂,完全不像他过去那种冷静克制、权衡利弊的风格。
这背后,到底是愧疚在驱使,还是……别的什么我的心,第一次因为他的举动,而产生了真正的、剧烈的动摇。
6
茶凉再续
展览会风波过后,我再也无法欺骗自己那些好运只是巧合。
是他,一直都是他。这个认知让我心绪复杂难平。
愤怒于他的再次介入有的。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动和困惑。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以这种方式这完全不像我认识的那个霸道、专制、只会强行掌控的陆珩。
是因为那个木盒吗他知道了真相,所以现在是愧疚还是……他像是在用一种笨拙而沉默的方式,小心翼翼地弥补着什么。
我开始不由自主地回想离开后的一切,那些看似偶然的帮助,那个雨夜窗外的模糊车影……一个我不敢相信的念头逐渐浮现:他或许,真的和过去不一样了
宴会结束后,他在酒店门口等我。几个月来,他第一次堂堂正正地站在我面前。
婉卿,他的声音沙哑,眼底有着我从未见过的红血丝和深刻的疲惫,仿佛这几个月的时光在他身上碾过了数年。
这段时间,我……我反省了很多。过去是我不懂爱,不懂尊重,伤害了你。我知道错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切,这在他身上极其罕见。
我不求你立刻原谅我,我只求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一个重新追求你的机会。
我望着他,百感交集。他知道了,他一定都知道了。
所以此刻的悔恨才如此真实而剧烈。但我心中的伤口太深,不是一句道歉就能抚平的。
最终,我轻轻摇头,语气平静却疏离:陆珩,伤害不是几句话就能抹去的。我需要时间,需要看到真正的改变,而不是一时的愧疚。
我明白。他的眼中闪过深刻的痛楚,但更多的是理解和决心,多久我都等。我会让你看到我的改变。
接下来的日子,陆珩开始了一场漫长而笨拙的追求。
他不再只是冰冷的发布命令,而是开始真正尝试去理解我的世界。
他依然每天都会出现在绣坊附近,但不再贸然进来打扰。
有时是一杯放在门口保温桶里的、他亲手泡的茶,旁边附着一张简单的纸条:今日霜降,注意保暖;有时是一本我提过却难以买到的绝版刺绣古籍,用牛皮纸仔细包好,安静地放在窗台上。
他学习茶道的进程似乎遇到了瓶颈。林薇成了无奈的传话筒,时常向我吐槽:陆大总裁今天又炸了一个名贵茶壶,烫了手背也不管,非要重来,说明天一定要泡出你能入口的茶。
我听了,心里微微一动,但随即压下那丝涟漪。这点苦肉计,还远远不够。
真正的考验发生在一个雨夜。
绣坊的排水系统突然出了问题,地下室瞬间被淹,那里存放着不少珍贵的丝线和即将交货的绣品。
我和助手们惊慌失措地抢救,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陆珩不知从哪里得知消息,第一时间带着人和抽水设备赶了过来。
他没有指挥,没有过问,只是卷起昂贵的西装袖口,第一个踩进冰冷的污水里,和工人们一起搬运物资,清理积水。
那晚的他,头发凌乱,昂贵的西装裤上沾满了泥点,毫无形象可言。
他只是沉默地干活,偶尔抬头看向我时,眼神里没有以往的掌控欲,只有关切和询问。忙完一切,已是凌晨。
他浑身湿透,站在细雨中,嘴唇有些发白,却只是把干毛巾递给我和我冷得发抖的助手们,自己却拒绝了。
我没事。他声音有些哑,你们快回去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说完,他转身就要上车离开,没有借此机会提出任何要求。
等等。我鬼使神差地叫住他,递过去一条干净的毛巾,你也擦擦吧。
他愣了一下,受宠若惊般地接过毛巾,指尖无意间触碰到我的,冰凉一片。谢谢。
他低声道,眼神复杂,里面有惊喜,有克制,更有深深的悔意。
我清晰地看到了他的努力、挣扎和改变。
那道坚冰筑起的心墙,在一点一滴的浸润下,终于开始松动。
我开始思考,也许爱的形式不止一种,有年少时不求回报的悸动,也有历经失去后,学会如何珍惜的成长。
我是否,应该给彼此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但我依然害怕。过去的伤痛太深,我怕这只是一场更精致的幻梦,怕重蹈覆辙。
我告诉自己必须更慢,更谨慎,要看到更多,确认更多...
他的追求变得愈发低调而持久。
他会仔细研究我的作品,在专业的论坛上匿名发表真正有见地的评论;他会默默买下我工作室斜对面那家一直空置的小铺面,却不是为了监视,而是改造成了一个小小的茶室和阅览室,免费向文创园里的手艺人开放,理由是希望大家有个休息交流的地方。
他做的这一切,从未冠以我的名字,也从未以此邀功。
我知道,他在用他的方式,学习尊重我的世界,并尝试融入它,而不是将我拉回他的。
就这样,秋去冬来,又一年春天悄然临近。
他的存在,从最初令我警惕不安的阴影,变成了一个沉默而熟悉的背景音。
他学会了泡一手还不错的茶,虽然离我的水准还差得远;他变得更有耐心,学会了倾听和理解;他眼中的冰冷和傲慢褪去,多了沉淀后的温和与真诚。
一个春寒料峭的夜晚,我又在绣坊加班到很晚。推开玻璃门,意料之中地,又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倚在车边等候。
不同的是,这次他手里没有捧花,而是抱着一个厚厚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笔记本。
见到我出来,他走上前,将笔记本递给我,眼神里有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一丝紧张。
这是什么我接过,疑惑地问。
我的……病历。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坦诚得让人心惊,还有这几个月……我看心理医生的记录和笔记。婉卿,我想让你知道,我在面对自己的问题,在处理我的过去,我的控制欲,我对感情的恐惧和不信任。我不再是过去那个混蛋了。
我震惊地翻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记录,上面有他的笔迹,有医生的分析,更有他痛苦的自我剖析和反思的痕迹。
这比任何昂贵的礼物、任何动听的情话都更有分量。他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最脆弱、最不堪的一面撕开给我看。
我知道,这些东西不能抵消过去对你的伤害万分之一。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我也不是用它来逼你原谅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在努力,努力变成一个配得上你的人,一个懂得如何去爱你、尊重你的人。你可以不接受,但我想让你看到我的决心。
我抬起头,望着他。北京的春夜还带着寒意,他的鼻尖冻得微红,眼神却炽热而真诚,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爱意、悔恨和小心翼翼的期待。
我的心,在那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充满了,酸涩,胀痛,却又带着一丝久违的暖意。
或许...或许真的可以再相信一次不是原谅过去,而是给未来一个可能
这个念头让我心惊胆战,却又无法抑制地滋生。
我没有立刻回答。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我轻轻合上笔记本,递还给他。
太晚了,我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轻,你先回去吧。
他的眼眸瞬间黯淡下去,像是星辰陨落,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接过笔记本,转身走向车门,背影透着一种沉重的落寞。
就在他拉开车门的那一刻,我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明天……明天工作室需要搬几卷很重的布料。
他的动作顿住了,猛地回头看我,眼中重新燃起难以置信的微光。
我避开他灼热的视线,语气依旧平淡,却不再冰冷:如果陆总明天上午有空……可以过来帮个忙。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走向自己的车。心跳得有些快,脸上也有些发烫。
我知道,这并不意味着原谅,更不是重新开始。
但这或许,是一个全新的、未知的起点。
这一次,主导权在我手里。
茶凉了可以再续,但火候和滋味,需要时间慢慢煨,慢慢品。而他,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很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