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公共租界西区，“大世界”游乐场门口。
人！好多人！乌泱泱一片！
顾念穿着他那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学生装，缩在游乐场大门旁边一个卖糖炒栗子的小摊后面，感觉自已像掉进蚂蚁窝里的一粒芝麻。
空气里混杂着汗臭味、劣质香水的刺鼻味、糖炒栗子的焦甜味，还有远处黄包车夫的吆喝声、小贩的叫卖声、游乐场里传来的刺耳音乐声…吵得他脑仁疼！
他手里捏着一个刚买的、还冒着热气的烤红薯，假装吃得津津有味，眼角的余光却像让贼一样，死死盯着马路对面。
那是日本海军陆战队巡逻的必经之路！
“灰隼先生”的命令像紧箍咒一样在他脑子里嗡嗡响：
次数！巡逻队过去几趟了？
人数！每队几个鬼子？
装备！扛的啥枪？有没有拖着大炮？有没有开卡车？
时间！上一队过去多久了？
“我的妈呀…这谁记得住啊！”顾念心里哀嚎。
他感觉自已脑子快炸了！
刚才过去一队，好像是…6个人？
还是7个？
扛的是…带刺刀的长枪？
好像还有个小头目腰里别着王八盒子？
过去多久了？
五分钟？
还是十分钟？
完了完了，全乱了！
他急得直冒汗，手里的烤红薯都不香了。
偷偷摸摸想从怀里掏个小本本记一下，刚摸到纸边，就想起“灰隼先生”那冰冷的警告：“不准写！不准画！暴露了，清理掉！”
他吓得一哆嗦，赶紧把手缩了回来。
感觉“灰隼先生”那双冰冷的眼睛好像无处不在，正在某个角落盯着他呢！
就在这时！
“噔！噔！噔！噔！”
整齐又沉重的皮靴踩地声，像鼓点一样敲在顾念的心尖上！
来了！
日本巡逻队！
顾念赶紧低下头，假装专心致志地啃红薯，心脏“咚咚咚”狂跳，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六个穿着土黄色军装、矮壮敦实的日本兵，排着不算太整齐的队列，扛着上了明晃晃刺刀的三八式步枪，趾高气扬地走了过来。领头的那个小胡子曹长，腰里果然挎着把王八盒子，下巴抬得老高，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扫视着路边避让的人群。
嚣张！
太他妈嚣张了！
顾念看着那些刺刀，脑子里瞬间闪过爹娘和妹妹可能倒在南京血泊里的画面！
一股热血“噌”地冲上头顶！他死死攥着烤红薯，指甲都快掐进红薯里了！
恨不得现在就掏出空间里崭新的毛瑟c96，给这群畜生一人一枪爆头！
不行！
忍住！
顾念！
小不忍则乱大谋！
功勋点！
kar98k！
他拼命给自已洗脑，强迫自已冷静下来，眼睛像扫描仪一样，死死记住这队鬼子的细节：六个人！步枪六支！王八盒子一把！无重武器！无车辆！
巡逻队像一群瘟神，慢悠悠地晃了过去，留下路边一片压抑的沉默和敢怒不敢言的目光。
顾念刚松了口气，准备在脑子里捋一捋刚才的信息。
突然！
“喂！那个学生仔！对！就是你！啃红薯那个！”
一个公鸭嗓子般难听的声音在顾念身后响起，带着一股浓重的烟臭味。
顾念浑身一僵，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他慢慢地、僵硬地转过身。
一个穿着皱巴巴黑色绸衫、歪戴着礼帽、一脸痞相的中年男人，正叉着腰站在他面前。
这男人三角眼，蒜头鼻，嘴角叼着半截烟卷，一脸的不怀好意。最要命的是，他一只手插在裤兜里，裤兜那里鼓鼓囊囊的，明显揣着家伙！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流里流气的跟班，眼神凶狠地盯着顾念。
是汉奸！
76号的便衣狗腿子！
“小子，看什么呢？看得那么入神？”三角眼汉奸吐了个烟圈，眯着眼睛上下打量顾念，像在审视一块砧板上的肉，“老子注意你半天了！鬼鬼祟祟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盯着太君巡逻队看啥呢？想搞破坏？”
他的手在裤兜里动了一下，那鼓囊的形状更加明显了！
顾念的心跳瞬间飙到一百八！
大脑一片空白！
完了完了！
被盯上了！
怎么办？
跑？
肯定跑不过！
打？
对方有枪！
三个大汉！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灰隼先生”昨天那句冷冰冰的话突然闪过脑海：“必要时，可以利用你的学生身份…和你那半吊子德语。”
德语！
对！
德语！
顾念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脏，脸上硬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带着点傻气的笑容。
他故意用带着浓重口音、磕磕巴巴的德语，夹杂着中文，慌乱地比划着：“ah…
hallo
sir
ich…
ich
b
student!（啊…你好？先生？我…我是学生！）我在等人！等我的老板！deutsche!
deutsche
boss!（德国人！德国老板！）莱茵修理行！repair
shop!他让我在这里等他！ich
warte
hier!（我在这里等！）”
一边说，顾念一边手忙脚乱地从自已学生装的上衣内兜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块黄铜外壳、有点老旧但擦得锃亮的怀表！
表盖上刻着一个小小的、模糊不清的船锚图案。
这是他叔父在海关工作多年，一个德国船长朋友送的旧礼物，叔父宝贝得很，这次被顾念软磨硬泡“借”来防身的！没想到真用上了！
顾念把怀表捧在手里，像捧着圣物，故意把那个船锚图案对着三角眼汉奸晃了晃，眼神“无辜”又“焦急”：“
boss!
kot
bald!
sehen
sie
deutsche
uhr!（我的老板！马上就来！您看？德国表！）”
三角眼汉奸被顾念这一通中德混杂、手舞足蹈的“表演”给整懵了！
他狐疑地盯着顾念，又看看那块看起来确实有点洋气的旧怀表（船锚他认识，洋人的东西），再听到“莱茵修理行”、“德国老板”这几个词…
76号虽然横，但在租界里，尤其是牵扯到德国人的时侯，还是有点顾忌的。谁知道这小子是不是真给哪个德国佬跑腿的？
万一惹了不该惹的人…
三角眼汉奸脸上的凶相收敛了一点，但依旧怀疑，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用带着威胁的口气问：“小子，你说的是真的？没骗老子？”
“真的！真的！千真万确！”顾念点头如小鸡啄米，德语也不蹦了，纯用中文，语气“诚恳”得不得了，“老板脾气可大了！我要是乱跑耽误了事，回去非打死我不可！您行行好！”
三角眼汉奸盯着顾念“慌乱”、“害怕”的脸看了几秒，又瞥了一眼那块怀表，最终还是“哼”了一声，骂骂咧咧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妈的，晦气！算你小子走运！滚远点等！别他妈在这儿贼眉鼠眼的！”
说完，带着两个跟班，骂骂咧咧地转身走了，继续去别处“巡逻”找茬了。
看着汉奸走远的背影，顾念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后背的衣服已经全被冷汗湿透了！
他靠在糖炒栗子的炉子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像是刚从鬼门关爬回来！
爽！
太爽了！
急中生智！
蒙混过关！
顾念心里一阵后怕，又涌起一股巨大的成就感！
这感觉，比考试得记分还刺激一百倍！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旧怀表。“叔父，您这破表，今天可救了大侄儿一命啊！”
心里对叔父那点小小的愧疚瞬间被劫后余生的喜悦冲没了。
缓过劲儿来，顾念不敢再待在显眼的地方了。
他捏着半个凉透了的烤红薯，假装随意地溜达到了游乐场侧面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口，这里也能看到马路，但没那么扎眼。
他刚站定，准备继续他那苦逼的盯梢大业。
突然！
一阵低沉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
顾念循声望去，只见一辆覆盖着厚厚绿色帆布的军用卡车，慢悠悠地沿着巡逻队的路线开了过来。这卡车看起来平平无奇，跟街上拉货的没什么两样。
但就在卡车经过顾念藏身的小巷口，因为路面颠簸而微微晃动的那一瞬间！
覆盖车厢的厚重帆布，被颠开了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
顾念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缝隙里！
借着下午不算太强的阳光！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一截东西！
那是一截粗壮的、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带着复杂炮闩结构的……炮管！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虽然大部分还被帆布盖着，但那轮廓！
那质感！
绝对不是普通的货物！
是炮！
是鬼子的大炮！
而且看那粗细和结构，绝对不是小炮！
顾念的血液“轰”的一下全冲到了头顶！
肾上腺素疯狂分泌！
他死死记住了那辆卡车的特征：军绿色帆布！
车厢侧面有一个不太明显的凹陷！车牌号：沪-军-xxx7！
“卧槽！大发现！绝对是重磅情报！”顾念激动得浑身发抖！
这可比数巡逻队人头刺激多了！
他下意识又想掏小本本！
但立刻想起禁令！
“不准写！不准画！用脑子记！”
“妈的！这么多细节！车牌还模糊！怎么记啊！”顾念急得抓耳挠腮。
就在这时，他灵光一闪！系统！空间！备忘录！
他立刻集中精神，召唤出只有他能看到的系统光幕！
用意念疯狂操作！
光幕上出现了一个类似画板的界面！
他飞快地用意念“画”下关键：
一个卡车的简易轮廓，标上“绿帆布”、“侧面有坑”！
一个炮管的简图！
车牌号：沪-军-xxx7！
时间：约下午三点半！
看着光幕上被意念“记录”下来的关键信息，顾念长长舒了一口气！
稳了！
这下绝对忘不了！
“灰隼先生，这次…我好像真的搞到‘大货’了！”
功勋点！kar98k！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