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她总说窗外有个妈妈 > 第一章

1
车窗外的世界,被一种粘稠的灰绿色吞噬。
盘山公路像一条僵死的灰蛇,缠绕在沉默的山峦间。
林薇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浓雾毫无征兆地涌来,能见度骤降,她不得不打开雾灯。
昏黄的光线勉强穿透几步,便被无尽的混沌吸收了。
收音机里滋啦作响,断断续续的新闻播报夹杂着刺耳的杂音,最终彻底归于沉寂。
只剩下引擎的低吼和雨刮器刮擦玻璃的单调声响,一下,又一下,刮得人心烦意乱。
妈妈,后座传来女儿朵朵怯生生的声音,小小的身子缩在儿童安全座椅里。
怀里紧紧抱着一只旧兔子玩偶,我们还要多久才到呀这里好黑……
林薇从后视镜里看了女儿一眼,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酸涩难言。
朵朵那双酷似她的大眼睛里,盛满了对这个陌生环境的恐惧和不安。
快了,朵朵乖,很快就到了。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
我们只是暂时把朵朵放在阿太(曾外祖母)家一段时间,等姥姥病好了,妈妈马上就来接你,好不好
这话像是在安慰女儿,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母亲突发重病进了ICU,她这个独女必须立刻赶回去陪护。
城里的托班不放心,请保姆又来不及,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想起这个几乎快被遗忘的、独居在深山老家的外婆。
关于外婆的记忆很少,且都蒙着一层灰翳。
只记得她常年住在深山里,性格孤僻,寡言少语,与城里的她们家往来极少。
母亲在世时,似乎也鲜少提及这位老人。
前方雾霭深处,一个模糊的轮廓渐渐显现。
那是一座老旧的木楼,仿佛是从山体里生长出来的瘤节,歪歪斜斜地矗立在荒芜的山坳尽头。
黑黢黢的瓦片覆着厚厚的青苔,木质墙板被岁月和湿气侵蚀得泛黑腐朽。
大片枯死的藤蔓如同扭曲的血管般爬满了大半墙面,几乎要将整栋房子勒窒息。
车灯扫过,楼上的窗户黑洞洞的,像一只只没有眼白的眼睛,冷漠地窥视着不速之客。
林薇停下车,一股混合着陈年老木、腐烂植被和某种淡淡霉味的潮湿空气,立刻透过车窗缝隙钻了进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里太静了,静得只剩下风声和偶尔不知名虫子的窸窣,一种令人心慌的死寂。
她深吸一口气,解开安全带,正准备下车。
吱呀——
一声令人牙酸的、干涩门轴转动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老宅那扇厚重的、仿佛被烟火熏燎过的木门,自己打开了一道缝。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后的阴影里。
那是一个极其干瘦的老妇人,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硬的深蓝色斜襟布褂,佝偻着背,脸上皱纹密布,像是被风干了的橘皮。
她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稀疏的小髻,露出光秃而布满老年斑的额头。
是外婆。
她的眼神浑浊,目光落在林薇身上时,没有任何久别重逢的波澜。
只是像打量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冷淡得近乎漠然,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林薇那句卡在喉咙里的外婆一时竟叫不出口,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然而,下一秒,外婆那浑浊的目光移到了刚被林薇抱下车的朵朵身上时——
诡异的变化发生了。
外婆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像是被人强行扯动了面部肌肉,挤出一个极其夸张、极不自然的笑容。
嘴角大幅度地向上咧开,几乎咧到了耳根,露出了稀疏发黄的牙齿。
但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任何笑意,反而透出一种近乎贪婪的热切。
来了……来了就好……
她喃喃着,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枯木。
她几乎是小步蹿了过来,枯瘦得像鹰爪一样的手,不由分说地、强硬地一把将朵朵从林薇身边拽了过去,紧紧箍在自己怀里。
那力道之大,让朵朵的小脸瞬间皱了起来,不舒服地挣扎了一下。
阿太……朵朵被吓到了,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求助地看向林薇。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那股不安感瞬间膨胀到了极致。
这突如其来的、过分的热情,与刚才对待自己的冷漠形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对比。
外婆紧紧抱着朵朵,干瘦的手一下下地、几乎是机械地拍着孩子的背,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嘴里依旧反复念叨着: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仿佛她迎接的不是一个曾外孙女,而是一件失而复得、期盼已久的……物品。
林薇站在原地,山间的寒风吹得她浑身发冷。
她看着外婆那诡异的笑容,看着女儿在那过分用力的拥抱中显露出的惊恐和不适。
一个清晰的念头砸进她的脑海:
把朵朵交给这样一个古怪的老人,真的对吗
2
老宅内部的光线比室外更加晦暗,空气中那股陈腐的霉味混杂着一种奇异的、像是劣质香火燃烧过的气味,变得更加浓重,几乎令人窒息。
家具都是深色的老物件,蒙着一层薄灰,在昏暗的光线下投出扭曲拉长的影子。
墙壁上似乎挂着些模糊的画像或照片,但看不真切,只觉得那些黑影里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
外婆几乎是半拖半抱地把朵朵拉进了堂屋,那双枯手像铁钳一样,根本不容孩子挣脱。
林薇强忍着心里的不适,跟了进去,脚下的木地板发出嘎吱的呻吟,在这死寂的屋里显得格外刺耳。
妈,朵朵有点怕生,您别……林薇试图让气氛缓和一些。
外婆却像是根本没听见。
她松开朵朵,佝偻着身子走到一个老旧的黑漆柜子前,拉开一个抽屉,窸窸窣窣地翻找着什么。
朵朵立刻跑回林薇身边,紧紧抱住她的腿,小脸埋着,不敢再看那个陌生的阿太。
很快,外婆转过身,手里多了一样东西——一根颜色暗沉、近乎褐红色的细绳。
它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表面甚至有些毛糙,仿佛曾被什么东西长时间浸泡过,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淡淡的腥气。
她再次走向朵朵,脸上那夸张的笑容又回来了,但眼神里却没有任何温度。
来,囡囡,阿太给你个好东西。
朵朵害怕地往后缩。
外婆不由分说,一把抓过朵朵细嫩的手腕。她的力气大得惊人,孩子疼得嘶了一声。
妈!你轻点!林薇忍不住出声。
外婆充耳不闻,低着头,用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
将那根诡异的红绳死死系在朵朵的手腕上,一连打了两个死结,勒得白皙的皮肤立刻陷下去一道红痕。
好了,她像是完成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仪式,满意地吁了口气,然后猛地抬起头。
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朵朵,双手用力抓住孩子瘦小的肩膀,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她的语气瞬间变得无比严肃,甚至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胁,一字一顿,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钉进孩子的灵魂里:
囡囡,你听好!阿太的话,一句都不能忘!
第一!这根红绳,是保命的!打死都不能摘下来!洗澡、睡觉、任何时候都不准!记住了没
第二!晚上睡了以后,要是听见窗户外头、门外面,有人轻轻叫你名字……千万千万别答应!不管它听起来像妈妈,像姥姥,还是像阿太我,都不准应!听见没
第三!楼上那个小阁楼,不准上去!那门不准开!里头有本旧相册,不准看!一眼都不准!
第四!阿太给你盛的饭,必须吃完!要是实在吃不完,就倒进院子墙角那个黑色的瓦罐里,不准剩在碗里,更不准偷偷扔掉!
四条规矩,冰冷而生硬,裹挟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诡异力量,砸向年仅六岁的孩子。
朵朵被外婆骇人的表情和语气吓得完全呆住,小脸煞白,连哭都忘了。
林薇心中的不安和荒谬感达到了顶点。她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想拉开外婆:
妈!你到底在干什么!这些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你会吓坏孩子的!这绳子这么脏,快给她解下来!
外婆猛地转过头!
那双眼睛里的浑浊瞬间被一种极其骇人的厉色取代,像是被触怒的恶鬼,死死剜着林薇。
她的声音尖利得划破老宅的死寂:
想让孩子平平安安待在这儿,就按我说的做!你懂什么!别多嘴!
那股突如其来的、近乎疯狂的戾气,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林薇所有的质疑和勇气。
让她僵在原地,血液都快要冻住。
就在这时,林薇包里的手机尖锐地响了起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对峙。
是医院打来的。
林小姐,您母亲情况突然恶化,正在抢救,您最好马上过来……
电话那头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林薇的手脚一片冰凉,一边是性命垂危的母亲,一边是行为诡异被强行留下、套上枷锁的女儿……
她看着吓得瑟瑟发抖、手腕上系着那根不祥红绳的朵朵,心如刀绞。
她蹲下身,想最后抱抱女儿。
外婆却像是防贼一样,猛地将朵朵拽到自己身后,用身体隔开了她们,干瘦的身躯此刻却像一堵冰冷的墙。
你快走吧,孩子我会看好。外婆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淡,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
脸上那诡异的、满足的笑容再次浮现,放心,丢不了。
妈妈!哇——我要妈妈!妈妈别走!朵朵终于爆发出来,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拼命想挣脱外婆的手冲向林薇。
林薇的眼泪夺眶而出。
最终,她在女儿绝望的哭喊和外婆冰冷注视的夹缝中,像是逃一样冲出了那栋令人窒息的老宅。
引擎发动,雨刮器再次徒劳地摆动。
透过后视镜,她看到外婆紧紧抱着仍在拼命挣扎的朵朵,像一尊凝固的雕像站在老宅门口。
浓雾和雨丝吞噬了车灯的光晕,将那栋黑黢黢的老宅和门口那两个身影扭曲、模糊,最终融为一片混沌的、令人绝望的暗影。
巨大的恐惧和蚀骨的悔恨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她把自己的女儿,独自留在了一个充满未知禁忌的、冰冷诡异的恐怖之地。
3
回到喧闹的城市,空气中却仿佛始终残留着老宅那股若有似无的霉味。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和母亲病榻前压抑的气氛,几乎让林薇喘不过气。
唯一能让她短暂逃离这现实重压的,就是每天和朵朵那短短几分钟的视频通话。
最初的两次通话,像是一针强心剂,勉强安抚着她焦灼的内心。
镜头里的朵朵穿着干净的衣服,小脸也似乎圆润了一点。
背景是外婆家那间昏暗的堂屋,外婆的身影偶尔会从镜头边缘一闪而过,沉默地做着家务,或是就那样坐在远处的阴影里,一动不动。
朵朵,吃饭了吗
……吃了。
晚上睡得好吗阿太对你好不好
……好。
朵朵的回答总是很简单,带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沉闷和疏离,眼神也有些躲闪。
林薇把这归结为环境陌生和孩子闹别扭。
好了好了,话说完了就挂了吧,手机费电。
外婆干涩的声音总会适时地从画面外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直到第三天。
data-fanqie-type=pay_tag>
那天林薇忙到很晚,直到晚上九点多才抽出空拨通视频。
信号似乎不太好,画面有些卡顿,朵朵的脸在屏幕里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朵朵,在做什么呢林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
朵朵没有看镜头,而是侧着身子,似乎在和身边什么人玩耍。
她手里拿着两块积木,小声地嘟囔着。
这个放在这里……嗯,给你……
林薇的心微微一提:朵朵,你在和谁玩呢
朵朵抬起头,眼神有些空洞,她伸出小手指了指旁边空无一人的地方:和姐姐呀。
屏幕那端,只有一张老旧的空椅子和一片被阴影笼罩的墙壁。
林薇后背倏地窜起一股凉意:姐……姐姐什么姐姐
就是姐姐呀。朵朵似乎觉得妈妈的问题很奇怪,又低下头,对着空气说。
姐姐,我们再盖高一点好不好
林薇感到喉咙发干,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告诉自己这只是小孩子丰富的想象力。
一个人在陌生环境里幻想出一个朋友很正常。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把注意力拉回来,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了女儿的手腕上。
那根暗红色的绳子依然紧紧地系在那里。
但……好像有哪里不对。
林薇凑近屏幕,心脏莫名地开始加速跳动。
那根红绳的颜色,似乎比几天前更深了,不再是暗红,而是一种近乎淤血的、不祥的黑红色。
它紧紧地缠绕在朵朵细嫩的手腕上,勒出的凹痕似乎也更加明显。
最让她头皮发麻的是,在屏幕闪烁的光线下,那根绳子粗糙的表面……似乎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
像是一条陷入沉睡的细小血管,突然无意识地搏动。
林薇猛地眨了几下眼睛,怀疑是信号不佳导致的图像拖影或是自己太过疲惫产生的错觉。
她死死盯着那里。
绳子又恢复了原状,一动不动,只是那黑红的颜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就在这时,朵朵大概是玩累了,挪动了一下身子,镜头随之晃动,背景也切换了一下。
林薇一眼瞥见了院子的一角——那个外婆严令指定的、倒剩饭的黑色瓦罐。
瓦罐口堆积着一些看不清原本面貌的、黏糊糊的、颜色发黑腐败的东西,几乎要满溢出来。
即使在模糊的视频画面里,也能看到密密麻麻的黑点(苍蝇)围绕着罐口嗡嗡飞舞,久久不散。
朵朵顺着妈妈的视线看去,小声地、喃喃地说了一句:阿太说……吃不完的……都要倒那里……不能浪费……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和寒意瞬间攫住了林薇的胃。
她猛地挂断了视频,捂着嘴冲进了洗手间,对着马桶干呕起来。
冰凉的自来水扑在脸上,她抬起头,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惊恐的脸。
是错觉吗
是我想多了吗
只是孩子想象力丰富
只是绳子旧了颜色变深
只是老人卫生习惯不好
无数个理由试图平复她狂跳的心脏,但那种冰冷粘稠的不安感,却如同附骨之疽,牢牢地钉在了她的心头。
4
时间在焦虑和不安中又爬过了两天。
母亲的情况暂时稳定,但仍未脱离危险。
林薇觉得自己就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皮筋,随时可能崩断。
老宅和朵朵的影像如同噩梦,不分昼夜地缠绕着她。
那根蠕动过的红绳和那个蝇虫围绕的瓦罐,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第四天深夜。
万籁俱寂,医院陪护房的灯光惨白。
林薇刚服侍母亲睡下,极度的疲惫让她几乎头一沾枕头就能昏睡过去。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屏幕突然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伴随着尖锐急促的视频通话铃声,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惊心。
是朵朵!
林薇的心脏猛地一缩,这个时间点视频太不正常了!
她手忙脚乱地抓过手机,立刻按下了接听键。
屏幕亮起,画面却剧烈地晃动、模糊,信号极差。
过了好几秒,图像才勉强稳定下来。
镜头那头的光线极其昏暗,只有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映照出朵朵一张惨白、布满泪痕的小脸。
她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睛里盛满了这个年龄孩子绝不该有的、纯粹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
她小小的身体在被子里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朵朵!林薇压低了声音,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朵朵像是怕被什么听见一样,用气声颤抖着说,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妈妈……我害怕……我好害怕……
别怕,妈妈在!告诉妈妈,怎么了林薇的声音也跟着发颤。
昨天晚上……朵朵的声音带着剧烈的哽咽,有个……有个姐姐……在窗外叫我……
窗外
林薇的血液仿佛瞬间冻住了!
外婆那条冰冷的规则像警铃一样在她脑中炸响!
她……她怎么叫的林薇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朵朵模仿着,那是一种扭曲、飘忽、仿佛隔着很远又仿佛就在耳边,却又努力模仿着亲切温柔的调子。
在这寂静的深夜透过听筒传来,诡异得令人头皮发麻:
‘朵朵——’
‘开开窗呀——’
‘妈妈冷——让妈妈进去——’
那调子,分明就是在努力模仿她林薇的声音!
无边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林薇的全身,她的手指冰冷,几乎握不住手机。
你……你答应了吗开窗了吗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疯狂颤抖。
朵朵拼命地摇头,小脸上全是后怕的泪水:没有……我没有……我记住了阿太的话……我没答应……但是……
她突然极度恐惧地望向窗户的方向,尽管镜头并没有对着那里。
但是……她好像……要进来了……朵朵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听到……窗户在响……轻轻的……嗒……嗒……嗒……像指甲在刮……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
视频画面突然猛地剧烈晃动了一下,像是朵朵被什么突如其来的声音或景象吓了一大跳。
手机似乎从她手中滑脱,角度一歪——
镜头瞬间对向了房间那扇古老的、蒙着厚厚灰尘的窗户!
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死寂的山夜黑暗。
然而!
就在那一片漆黑之中!
林薇清晰地看到——一张模糊的、惨白的人脸轮廓紧贴在玻璃窗外!
没有清晰的五官细节,只有一种非人的、空洞的凝视感!
它一闪而过,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幻觉!
但紧接着!
咚!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撞击声,从视频那头传来!
分明就是什么东西,轻轻地、试探性地撞在了那扇窗户的玻璃上!
啊——!
朵朵发出一声极短促、被死死捂住的惊叫,充满了极致惊骇!
下一秒,视频通话猛地被切断!
屏幕瞬间变黑,跳回了通话界面。
朵朵!朵朵!!林薇对着手机失控地大喊,手指颤抖着疯狂回拨。
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像一把重锤,一次次砸在林薇的心上。
她僵在原地,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砸在地上,屏幕碎裂开来,如同她此刻彻底崩裂的神经和理智。
不是错觉。
不是想象。
那规矩是真的。
有东西在晚上找她的女儿。
那东西昨晚就来了!今晚又来了!
它还在撞窗户!
它想进去!
巨大的后怕和前所未有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她几乎能想象出女儿此刻正独自一人缩在被子里,面对着那扇被未知恐怖之物叩响的窗户,承受着怎样的绝望。
她把自己的女儿,亲手送进了一个真实的、夜夜被邪祟叩门的噩梦!
必须回去!
现在!立刻!马上!
5
雨水像是从天穹倾倒下来,疯狂地砸在车顶和挡风玻璃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雨刮器早已开到最大档,却依旧徒劳,视野前方是一片模糊扭曲的水世界。
只有车灯两束昏黄的光柱,勉强穿透几步,便被无尽的雨幕吞噬。
林薇双手死死攥着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和一股烧灼五脏六腑的焦灼感在驾驶,车轮在泥泞湿滑的山路上几次惊险打滑,车身甩尾,险些冲下黑漆漆的悬崖。
但她感觉不到害怕。
或者说,外在的危险早已被内心那滔天的恐惧和悔恨彻底淹没。
手机屏幕上最后定格的、女儿那张惨白惊恐的脸,那声诡异的撞击声,像一把冰冷的锥子,时刻凿击着她的神经。
快!再快一点!
每一个颠簸,每一次轮胎打滑的空转声,都像是在凌迟她的心脏。
外婆那四条冰冷的规则,尤其是第二条——夜里别答应——此刻像带着血的诅咒,在她脑中反复回响。
那不是迷信!
那是真的!
有东西在晚上模仿她的声音,想要骗开她女儿的窗户!
终于,在那几乎要将整个世界都淹没的暴雨中,老宅那熟悉的、令人窒息的轮廓,如同一个从地狱浮出的鬼魅,缓缓出现在车灯惨白的光晕里。
没有一丝灯火。
整栋木楼完全沉浸在墨一般的黑暗中,沉默地匍匐在山坳里,比离开时更加阴森,更像一座巨大的、被遗忘的坟墓。
暴雨冲刷着它的屋顶和墙壁,却冲不散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死气。
太静了。
除了震耳欲聋的雨声,那里什么声音都没有。
没有狗吠,没有虫鸣,甚至没有风雨穿过树林的普通声响。
那栋房子像一个黑洞,吞噬了所有的生机。
林薇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沉向一个无底的冰窟。
她甚至来不及熄火,猛地推开车门,冰冷的雨水瞬间将她浇透。
她抓起副驾上的强光手电筒和那把沉重的应急锤,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向那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漆漆的大门。
朵朵!外婆!开门!!
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却被暴雨撕扯得粉碎,显得那么微弱无力。
她用力拍打着厚重的木门,手掌拍得生疼。
然而,里面没有任何回应。死一样的寂静。
就在她几乎绝望,准备用锤子砸门时——她的手无意中推了一下——
吱……呀……
那扇她离开时被外婆牢牢关上的、厚重的木门,竟然没有上锁,而是随着她的推力。
发出干涩刺耳的摩擦声,向内打开了一道漆黑的缝隙。
一股比外面雨水更加阴冷、混合着浓重霉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的风。
从门缝里扑面吹来,激得她浑身一颤。
门……是开的
是外婆给她留的门
还是……有什么东西,刚刚出去了……或者,刚刚进去了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但救女的心切压倒了一切。
她不再犹豫,用颤抖的手握紧手电和锤子,猛地用力,彻底推开了那扇仿佛通往地狱的门!
朵朵!妈妈来了!你在哪!
强光手电的光柱像一柄利剑,猛地刺入老宅内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之中。
光线所及之处,是空荡荡的堂屋。
桌椅家具都蒙在更深的阴影里,保持着原样,却又处处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空气是凝固的,冰冷的,仿佛时间在这里已经停止了流动。
手电光扫过墙壁,那些模糊的画像影子被拉长扭曲,像是一个个吊死的人。
没有外婆的身影。
没有朵朵的回应。
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
在这死寂的、如同墓穴般的空间里,显得异常清晰和……孤独。
6
手电筒的光柱在空旷死寂的堂屋里疯狂扫动,像一只受惊的眼睛。
林薇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声音大得几乎要盖过窗外的暴雨。
朵朵!回答妈妈!朵朵!
她的呼喊被浓稠的黑暗吸收,得不到任何回应。
只有自己的回声在空旷的屋子里扭曲地回荡,显得异常诡异。
她率先冲进厨房,又猛地推开外婆卧室的门——空无一人!
床铺冰冷,仿佛很久没人睡过。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水浇头。
她不敢去想那个最坏的可能。
最后,她冲回堂屋,目光猛地锁定在角落那张厚重的大木床。
那是外婆的床。
床单拖曳到地上,形成一片深不见底的阴影。
朵朵……林薇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她几乎是扑了过去,猛地跪倒在地,将手电光狠狠刺向床底那片黑暗——
光柱尽头,一对盈满极致恐惧、泪汪汪的大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
是朵朵!
她整个人缩成最小的一团,紧紧挤在最里面的墙角,嘴巴被自己脏兮兮的小手死死捂着,浑身像筛糠一样剧烈地颤抖。
当手电光照亮她时,她猛地一哆嗦,发出一声被压抑的、小动物般的呜咽。
朵朵!别怕!是妈妈!妈妈来了!林薇的眼泪瞬间决堤,她慌忙伸手想去抱孩子。
朵朵像是吓傻了,直到被妈妈温暖的手碰到,才猛地反应过来。
哇地一声爆发出来惊天动地的哭喊,一下子扑进林薇怀里,冰凉的小手死死箍住她的脖子,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妈妈……妈妈……呜呜……有鬼……有鬼……
孩子语无伦次,哭得撕心裂肺。
阿太……阿太不见了……窗外的姐姐又来了……她一直在刮窗户……还学你敲门……叫我开门……我不敢开……我不敢……
林薇的心被女儿的话碾得粉碎,她紧紧抱着这失而复得的、冰冷的小身体,一遍遍抚摸她的后背:
不怕不怕,妈妈来了,妈妈带你走……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女儿的手腕——那根暗红色的、不祥的绳子依然紧紧地系在那里。
在冷白的手电光下,那颜色红得发黑,像是凝固的血。
红绳……红绳好烫……朵朵抽噎着补充了一句,下意识地想去挠手腕。
林薇心里一紧,但现在顾不上这个了。必须立刻离开!
她一手紧紧抱着女儿,另一只手抓起手电和锤子,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转身就想往外冲。
就在她起身的瞬间,也许是动作太过匆忙,也许是朵朵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无意识的挣扎,也许是那根绳子本身感受到了逃离的意图——
毫无征兆地!
那根被外婆打了死结、严令禁止摘下的、仿佛长在肉里的红绳,突然自己松开了!
它像一条失去了生命的细蛇,悄无声息地从朵朵的手腕上滑落,飘悠悠地掉落在积满灰尘的、冰冷的地板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林薇和朵朵都愣住了,下意识地看向地上那根静静躺着的红绳。
下一秒——
呼——!
一股极其阴冷、仿佛从坟墓最深处吹出的寒风,毫无由来地在这门窗紧闭的堂屋内陡然卷起!
地上的灰尘被猛地扬起,在手电光柱中疯狂舞动。
房间内的温度以肉眼可感的速度骤降,林薇裸露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呵出的气变成了白雾。
呜……呜呜……
风中夹杂着一种低沉的、仿佛无数人哀怨哭泣的呜咽声,从四面八方涌来,环绕着她们。
啪嗒…啪嗒…啪嗒…
头顶的阁楼,传来了清晰无比的脚步声!
缓慢、湿重,像是有人光着脚,从一滩积水中走来,正一步一步,走向通往楼下的那扇小木门。
手电筒的光开始疯狂地、不受控制地闪烁起来!
明灭之间,整个堂屋的景象变得光怪陆离,扭曲不定!
在灯光彻底熄灭的那一瞬的黑暗里,林薇的眼角余光猛地瞥见——
那扇紧闭的、对着院子的窗户外面,紧贴着一张模糊的、惨白的人脸!
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眼窝和一个咧到极致的、非人的笑容!
咚!
一声比视频里清晰百倍的撞击声,猛地砸在窗户上!玻璃剧烈震动!
妈妈!朵朵发出凄厉的尖叫,将脸死死埋进林薇的脖颈。
光线又亮起,窗外什么都没有。
但手电光扫过房门口时,一个佝偻的、穿着深蓝色褂子的身影僵硬地、一闪而过!
像极了外婆,但那动作……完全不像个活人!
最深处的阴影里,仿佛有什么更庞大、更无法形容的东西在蠕动,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恶意。
低语声变得更清晰了,它们模仿着林薇的声音,模仿着外婆的声音,甚至模仿着朵朵的哭声,从各个角落传来:
朵朵……开门……
囡囡……来阿太这……
妈妈……好冷啊……
林薇浑身冰冷,血液都仿佛冻结了。
她终于明白了。
那四条规矩,根本不是无的放矢的迷信!
它们是束缚!
是保护朵朵不被这宅子里邪祟侵害的屏障!
而现在,最核心的红绳被打破——无论是意外还是注定——束缚消失了。
这座老宅里真正的东西,被彻底释放了出来。
它们,醒了。
7
冰冷的绝望像水泥一样灌满了林薇的四肢百骸。
阴风在紧闭的堂屋内打着旋,发出呜咽般的嘶鸣,卷起的灰尘在手电筒疯狂闪烁的光柱中狂舞。
温度骤降,每一口呼吸都带出白色的寒雾,凝结在她颤抖的睫毛上。
光!灭!
窗户上那张惨白的鬼脸咧着无声的笑容,紧贴着玻璃。
灭!光!
湿重的、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已清晰响在堂屋门口,那扇薄薄的木门随时可能被推开。
光!灭!
无数个声音模仿着她,模仿着外婆,甚至模仿着朵朵的哭声,从四面八方钻进她的耳朵,织成一张混乱而恶毒的网。
妈妈……开开门呀……
囡囡……到阿太这里来……
好冷啊……放我进去……
朵朵在她怀里已经没了声音,小小的身体僵硬冰冷得像一块石头,只有微弱的心跳证明她还活着。
完了。
这个念头冰冷而清晰,像一把冰锥刺入她的大脑。
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徒劳地举起那把沉重的应急锤,却不知道要砸向何处。
敌人是无形的,是弥漫在整个空间里的恶意。
就在意识几乎要被这无边的恐怖吞噬时,外婆那四条规则中最不起眼的一条,像黑暗中划燃的一根火柴,猛地照亮了她思维的死角——
婆婆给你盛的饭,吃不完就倒进院子那个黑瓦罐里,不准剩在碗里!
为什么
为什么必须是那个堆满腐败物、蝇虫环绕的瓦罐
那绝不是因为节俭或卫生!
那东西……那个瓦罐……一定是关键!
是某种仪式的一部分
是束缚这些邪祟的容器或是……喂养它们的器皿!
一个毫无逻辑却无比强烈的念头抓住了她!这是绝境中唯一的、疯狂的希望!
啊——!林薇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破碎的嘶吼,压榨出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抱着几乎昏迷的朵朵,像一头护崽的母兽,猛地朝着厨房的方向冲去!
呼——!
阴风瞬间变得暴戾,仿佛一堵无形的墙撞在她身上,试图将她推回。
无数只冰冷刺骨的手抓挠着她的脚踝、她的手臂,试图夺走她怀里的孩子。
她踉跄着,膝盖一软几乎跪倒,却又凭着那股烧灼五脏六腑的母性硬生生站稳,挣脱开那无形的束缚!
冲进厨房!
手电光混乱地扫过——灶台上,那只边缘有个豁口的土碗里,赫然还剩着小半碗已经凝固发馊、颜色暗淡的米饭!
就是它!
她一把抓起那只碗,冰凉的馊味直冲鼻腔。转身,目标明确——通往院子的那扇小门!
嘭!
一声巨响从身后的堂屋传来,像是有什么极其沉重的东西砸在了地上,整个老宅都仿佛为之一震。
她不敢回头,用肩膀狠狠撞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也在抗拒她的木门!
瞬间,狂暴的雨水和冷风劈头盖脸地砸来,几乎让她窒息。
院子角落,那个黑色的瓦罐在暴雨中伫立着,像一座丑陋的、被遗忘的墓碑。
林薇冲了过去,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高高举起那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碗,将心中所有的恐惧、愤怒、绝望都凝聚在这一掷之上,朝着那瓦罐狠狠砸了下去!
哐啷——!!!
一声极其刺耳的、陶瓷碎裂的爆响,甚至短暂地压过了风雨声!
瓦罐四分五裂!
粘稠、黑绿、如同腐烂内脏般的糜烂物从碎片中猛地涌出,混杂着密密麻麻、疯狂扭动的白色蛆虫!
一股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足以让灵魂战栗的恶臭猛地爆炸开来,如同实质般弥漫在雨水中!
咿呀——!!!
几乎在同一瞬间,老宅内部爆发出一种绝非人世应有的、尖锐扭曲到极致的集体尖啸!
那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痛苦、被触犯的暴怒和某种……仪式被强行打断的狂乱!
拍打窗户的声响戛然而止。
逼近门口的湿重脚步声消失了。
那无处不在的、蛊惑人心的低语也瞬间寂静。
那种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如同潮水般骤然衰退!
林薇猛地回头,透过洞开的厨房门和堂屋的黑暗——虽然阴冷依旧,但那些蠕动的最深的阴影似乎变淡了,那种被无数双恶毒眼睛死死锁定的感觉消失了!
而最重要的是——那扇原本如同被无形墙壁封死的、通往外界生路的老宅大门,此刻竟然清晰地敞开了一道缝隙!
远处盘山公路上,一辆夜行卡车的灯光模糊地闪过,如同希望本身在向她招手!
生路,开了!
8
希望的光芒如同强心针,瞬间注入了林薇冰凉的躯体。那扇洞开的大门缝隙,是这片绝望地狱唯一的出口!
没有片刻犹豫!
她猛地转身,将几乎虚脱的朵朵更紧地搂在怀里,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朝着那扇生命之门狂奔而去!
脚下的地板仿佛活了过来,变得粘稠湿滑,试图迟滞她的脚步。
身后,那被瓦罐破碎激怒的尖啸声陡然拔高,转化为一种更加实质性的、滔天的怨毒!
阴风再次卷起,这一次不再是呜咽,而是尖锐的嘶吼,刮得她耳膜生疼。
她能感觉到,那些东西反应过来了!
它们短暂的停滞结束了,更大的反扑即将来临!
砰!砰!砰!
窗户玻璃被从外面猛烈撞击,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仿佛有无数无形的东西正试图破窗而入!
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那冰冷门把手的瞬间。
正前方,空气如同水波般一阵扭曲,那个佝偻的、穿着深蓝色褂子的身影猛地凝实!
是外婆!
但它绝不是!
它的脸青灰浮肿,眼神空洞漆黑,嘴角却咧着一个极其夸张、充满恶意的笑容,一直咧到了耳根!
它干枯的、指甲发黑的手臂僵硬地张开,如同一个提线木偶,直直地拦在大门前,彻底堵死了去路!
留下……孩子……
一种非男非女、仿佛无数声音糅杂在一起的诡异腔调,从它那张开的嘴里发出。
极致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林薇的心脏!
但她没有停下!
求生的本能和母性的疯狂压倒了一切!
滚开!
她发出嘶哑的尖叫,非但没有减速,反而加速前冲,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将一直紧握在手中的沉重应急锤,朝着那诡异身影狠狠抡了过去!
没有砸中实体的触感。
锤子仿佛砸进了一团极寒的、浓稠的雾气之中,发出一种令人不适的、如同布帛撕裂般的嗤啦声。
那外婆的身影剧烈地波动、扭曲,发出一声尖锐的痛呼,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股刺骨的寒意和若有若无的焦臭味。
是幻影还是某种灵体
林薇来不及思考,她的手终于抓住了冰冷湿滑的门把手!用力一拉——
大门彻底洞开!
狂暴的风雨瞬间涌入,吹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她一步跨出老宅的门槛,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带来一种近乎痛苦的清醒!
她出来了!
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那栋如同巨兽般蛰伏的黑暗老宅,她踉跄着扑向自己的汽车。
拉开车门,将几乎失去意识的朵朵塞进副驾,用安全带死死固定住。
引擎发出一声疲惫的嘶吼,猛地启动!
轮胎在泥泞中疯狂空转,溅起大片的泥浆,然后猛地抓地,车子像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
透过后视镜——
她看到那栋老宅的轮廓在暴雨中剧烈地扭曲、蠕动,仿佛那不是一栋房子。
而是一个正在无声咆哮的、由阴影和恶意组成的巨大怪物!
无数模糊的黑影汇聚在门口,伸着扭曲的手臂,似乎极为不甘,却又无法完全脱离那范围的束缚。
它们没能跟上来……
这个念头刚让她稍微松懈,下一秒,她的血液几乎再次冻结。
就在车后座的黑暗角落里,在手电筒余光扫过的一刹那。
她似乎清晰地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蜷缩着的、穿着深蓝色小褂子的人形轮廓,一闪而过!
她猛地扭过头!
后座空空如也。只有被雨水打湿的坐垫和黑暗。
是错觉吗是光影的玩笑吗还是……
她不敢细想,死死咬住嘴唇,将油门踩到底,汽车在盘山公路上疯狂疾驰,仿佛要将所有的噩梦都远远甩在身后。
……
回到城市,阳光刺眼,人声鼎沸,仿佛另一个世界。
母亲奇迹般地脱离了危险期,慢慢好转。生活似乎强行回到了正轨。
但有些东西,永远地改变了。
朵朵手腕上那圈被红绳勒出的印记,颜色深得发黑,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丑陋烙印,久久不散。
她变得异常沉默,常在深夜突然惊醒,泪流满面地说梦见姐姐就在新家楼下的大树影子裏看着她。
林薇自己也开始出现幻听。
深夜的电话铃声拿起却只有忙音,楼道里偶尔会传来像是外婆那压抑的、苍老的咳嗽声,开门却空无一人。
她对一切红色的、绳状的东西都产生了莫名的恐惧。
某天下午,她终于鼓起勇气,收拾从老宅带回来的那个旧书包,打算彻底清理掉所有不祥的回忆。
当她手指探入书包最里层的夹袋时,指尖突然触碰到一个冰凉的、熟悉的、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物体。
她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她慢慢地、颤抖地,将那样东西掏了出来。
摊在掌心。
正是那根褪色的、暗红的、仿佛被血浸染过的绳子。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个冰冷的、恶毒的诅咒。
无声地宣告着——
它,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