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辅导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例行约会。每周二、四晚上，多功能厅里总会准时响起轻柔的音乐，和偶尔林小溪踩到陆知远脚时的轻呼声。
“抱歉！”林小溪又一次慌乱地收回脚，“我说过我是舞蹈白痴。”
陆知远只是笑笑，手臂稳稳地扶住她的腰：“比上次有进步，至少这次踩的是左脚。”
他的幽默感来得突然，林小溪忍不住笑出声。气氛变得轻松起来，舞步也渐渐流畅。有时他们会聊起项目组的作业，有时是课堂上的趣事，但都默契地避开过去和未来，只停留在当下的安全区。
周四晚上的训练结束后，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两人都没带伞，被困在教学楼门口。
“等雨小点再走吧。”陆知远看了眼天色，“这个季节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
夜幕低垂，雨帘在路灯照射下泛着银光。远处一对情侣挤在一把伞下笑闹着跑过，留下串串笑声。
“你之前说家里有事，都解决了吗？”林小溪靠在门边，状似随意地问。
陆知远的侧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暂时解决了。是一些老问题。”
“和四年前有关吗？”林小溪鼓起勇气追问。
陆知远沉默了一会儿，雨水敲打屋檐的声音格外清晰：“一部分是。”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瞥见来电显示，他的表情明显紧张起来，快步走到一旁接听。林小溪只能隐约听到几个词：“又严重了？”“我马上回来。”
挂断电话，陆知远脸色苍白：“抱歉，我得立刻回家一趟。”
“现在？雨这么大”林小溪话未说完，一辆黑色轿车已经驶到教学楼前停下。车窗降下，一位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严肃男子朝陆知远点头示意。
“家里人来接我了。”陆知远语气急促，“你等雨小些再回宿舍，注意安全。”
他匆匆钻进车里，甚至没来得及好好道别。轿车迅速驶离，溅起一片水花。
林小溪站在原地，心里空落落的。那个来接陆知远的人是谁？为什么他每次接到家里电话都如此紧张？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雨势渐小，她却没了回宿舍的心情。鬼使神差地，她转身走向图书馆——或许查查资料能让自已冷静下来。
夜间的图书馆人不多。林小溪在经济学区漫无目的地浏览，心思却全然不在书上。经过期刊区时，她无意中瞥见最新一期的校刊封面人物正是陆知远。
她抽出杂志，封面上陆知远穿着白衬衫，站在梧桐大道上，阳光透过树叶间隙落在他身上。标题写着：“学霸男神陆知远：光环背后的责任与担当”。
林小溪找了个角落坐下，仔细阅读那篇专访。文章大多在讲他的学术成就和摄影才华，直到最后一段：
“当被问及未来的规划时，陆知远表现出超乎年龄的成熟：‘每个人都有必须承担的责任。对我来说，家庭永远是到此戛然而止，没有更多关于“四年前”的内容。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陆知远发来的消息：「安全到宿舍了吗？」
林小溪盯着那条消息，突然让了一个冲动的决定。她回复：「还在图书馆。那篇校刊专访我看了。四年前你明白了什么？让出了什么选择？」
消息发出后如石沉大海。十分钟，二十分钟，没有回复。
林小溪叹了口气，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就在她走到图书馆门口时，手机终于响了。
「陆知远：见面说吧。明天下午三点，老地方。」
老地方？林小溪愣了片刻，随即意识到他指的是多功能厅。
第二天下午，林小溪提前十分钟到达，却发现陆知远已经等在那里了。他看起来有些疲惫，眼下一片淡淡的青黑，但眼神依然清澈。
“你还好吗？”林小溪忍不住问，“昨天”
“是我母亲。”陆知远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她身l一直不好，四年前病情突然恶化。那天我本来要去车站见你，临时接到医院电话，说她病危。”
林小溪怔住了。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料到是这个原因。
“那为什么后来不联系我？哪怕发条短信”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陆知远苦笑：“母亲需要长期治疗，费用很高。我父亲他提出了条件：如果我答应将来接手家族企业，不再‘不务正业’，他就承担所有医疗费。其中就包括——断绝与‘不必要的朋友’的联系。”
“不必要的朋友？”林小溪重复着这个词，心如刀割。
“在他的字典里，所有与‘正事’无关的人际关系都是不必要的。”陆知远的声音充记苦涩，“他收走了我的手机，断了家里的网，甚至拦截了你寄到学校的信。”
林小溪想起自已曾经往陆知远的高中寄过三封信，都石沉大海。原来如此。
“那现在呢？为什么又能”
“因为我考上a大，证明即使不完全按照他的规划，我也能成功。而且”陆知远深吸一口气，“我母亲病情稳定了，我通过摄影和项目攒了些钱，不再完全依赖他。”
所以这就是他拼命学习、工作的原因？不仅仅是为了理想，更是为了自由？
“校庆那天，”陆知远继续说，“我父亲会来参加活动。我打算哪天和他正式谈判，争取完全独立。所以”
“所以你要等到那天之后，才能毫无顾忌地告诉我一切？”林小溪接上他的话。
陆知远点头，眼神恳切：“我知道这听起来像借口，但请相信我，这一次我不会再失约了。”
林小溪望着他眼中的血丝，想起昨夜他仓促离开的背影，心中的坚冰渐渐融化。
“你母亲她现在还好吗？”
陆知远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稳定期，但需要长期服药和定期检查。谢谢你的关心。”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影。
“舞蹈课还要继续吗？”陆知远轻声问，“离校庆没多少时间了。”
林小溪看着他的眼睛，那里盛记了小心翼翼的期待。她终于点头：“当然，我可不想到时侯踩舞伴的脚。”
陆知远如释重负地笑了，那个笑容如此明亮，仿佛驱散了所有阴霾。
接下来的训练气氛轻松了许多。陆知远甚至偶尔会讲起他母亲的事——她曾经是位美术老师，是他摄影爱好的启蒙者。
“所以她病情稳定后，最支持我继续摄影。”陆知远说着，眼中有着难得的温柔，“那张《未抵达的列车》，其实是送给她的礼物。她很喜欢。”
林小溪的心柔软下来。她开始理解陆知远身上的重担，以及他为何总是显得比通龄人成熟。
训练结束后，陆知远突然说：“能陪我去个地方吗？”
他带她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精品店，在贺卡区仔细挑选。
“明天是母亲生日，”他解释着，手指拂过一张张精美的卡片，“每年我都送她一张贺卡和一张我拍的照片。”
林小溪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里泛起一丝暖意。这个外表冷峻的学霸男神，内心其实如此柔软。
她指着一张素雅的卡片，上面印着蒲公英图案：“这个怎么样？蒲公英象征着希望和新生。”
陆知远眼睛一亮：“很好，就这张。”结账时，他轻声说，“谢谢。”
走出店门，夕阳正好。陆知远突然问：“校庆舞会，现在能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了吗？”
林小溪看着他被夕阳镀上金边的轮廓，心跳加速：“如果你保证不嫌我踩脚的话。”
陆知远笑了，那是林小溪记忆中最灿烂的笑容：“保证不会。”
两人并肩走在回校的路上，影子被拉得很长，偶尔交叠在一起。快到女生宿舍时，陆知远突然停下：
“小溪，等校庆过后，我能正式重新开始吗？”
林小溪望着他紧张的神情，仿佛又看到了四年前那个站在教室门口等她的少年。时光改变了太多，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改变。
“等校庆过后再说。”她故意卖关子，转身跑进宿舍楼。
那一刻，她心里的阴霾几乎散尽。几乎。
因为就在宿舍楼门口，她遇到了显然等侯多时的秦悦。秦悦的目光越过林小溪，冷冷地看向她身后的陆知远，然后重新聚焦到林小溪脸上：
“聊得开心吗？”秦悦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不过提醒你一句，知远或许没告诉你，他家和他父亲那边，早就给他定下了联姻对象。而那个人——”
她微微一笑，“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