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秋日总是姗姗来迟,直至九月尽头,街边的桂树仍紧握着满枝芬芳,不肯让香气轻易消散。林氏庄园外的石板路上,两个身着藏青色佣人服的女人凑在一处,声音压得极低,宛如檐角将落未落的雨珠,稍不留神便会随风散去。
你还没听说吗其中个子稍矮的那个朝庄园内瞟了一眼,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围裙边角,咱们林董年轻时,与顾家老爷是过命的交情,大学同窗四载。当年林董创业缺资金,是顾家拿出压箱底的钱救急,连海外的客户资源也全数给了他。那时林董就拍胸脯保证,今后顾家若有需要,林家拼了命也要相助。
高个女子倒抽一口气,手中的扫帚顿了顿:可顾家不是去年就败落了吗我听丈夫说,顾氏集团一夜之间资金链断裂,顾老爷急得脑溢血去世,就剩下个顾小姐……叫什么来着哦,顾晚星,听说自家里出事后,人就变得木木的,有时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
正是她!矮个女子声音又压低几分,几乎成了气息,林董念旧情,执意要将人接来庄园住。本来还发愁顾小姐来了无人照料,结果前些日子大公子突发心肌炎,送医抢救时,连江城最好的心脏科医生都摇手无策。
这事我知道!高个女子眼睛一亮,后来不是好转了吗听厨房张妈说,是程局长帮的忙。程局长是市监局一把手,他儿子与大公子是发小,恰巧他有个表亲是北京协和的心脏专家。靠着这层关系,专家连夜飞来动手术,大公子才捡回一命。
矮个女子咂了咂嘴,四下张望确认无人后,接着说:这还没完呢!那专家既是程局长请来的,往来几次便牵了线,将程局长的女儿程雨薇许配给大公子。今日庄园设宴,名为定亲宴,实则也是接顾小姐进门——双喜临门,说来好听。不过顾小姐是从城郊老房子接来的,程家在城南有别墅,听说此刻城南那边比这儿还热闹,程家正派车队送程小姐过来呢!
话音刚落,不远处有人嚷了一句去城南看车队啊,几个路过的送货员扔下箱子,抄近路往南边跑。风裹着桂香飘来,将零碎的议论声吹散,却未能逃过停在庄园门口那辆黑色奔驰的耳朵。
驾驶座上的林屿川轻按眉心,指尖擦过微凉的方向盘。他身着浅灰色羊绒衫,领口随意敞开,露出一小片冷白的皮肤。阳光透过车窗洒落在他脸上,映得眼尾那点小痣格外清晰,可他的眼神却淡如秋水,平静无波。
副驾的手机震动,管家发来消息:二公子,大公子和程小姐的车队将至,您那边……
林屿川回了句马上到,抬眸望向远处。一辆白色大众缓缓驶来,车速慢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他推门下车,手指在口袋里收紧——那是一枚刚从首饰盒取出的珍珠耳钉,母亲生前最爱之物,他想着顾晚星初到陌生之地,或许用得上。
白色大众停稳后,后车门被轻轻推开。顾晚星抱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缓步下车。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裙摆沾了几片桂花瓣,长发松松挽在脑后,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听见脚步声,她抬起头,目光带着些许茫然,宛如受惊的小鹿。
顾小姐,我是林屿川。林屿川将耳钉悄悄塞回口袋,声音放得轻柔,来接你回庄园。
顾晚星眨了眨眼,未发一言,只是点头。她的睫毛很长,垂下时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恰到好处地掩去了眼底一闪而过的锐利——那是她在后视镜中反复练习的眼神,是支撑她度过这一年艰难时光的唯一力量。
林屿川接过她的帆布包放入后备箱,拉开后车门:路途稍远,若是累了便歇会儿。
顾晚星坐进车内,双手置于膝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裙摆纹理。车辆行驶后,她侧首望向窗外,江城街景飞速后退,高楼大厦取代了城郊的矮房,霓虹灯光透过车窗落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她沉默不语,林屿川也不多问,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空调的低鸣与偶尔飘入的桂花香气。
半小时后,林氏庄园的大门映入眼帘。两排身着礼服的佣人立在门前,手捧鲜花,见到林屿川的车,立即躬身行礼。不远处,一支黑色车队正缓缓驶来,为首的是一辆红色法拉利,车身上系着粉色丝带,在阳光下格外刺目。
林屿川刚停稳车,欲为顾晚星开门,便听得一阵夸张的笑声。程雨薇身着红色鱼尾裙,挽着林明宇的胳膊,从法拉利上下来。林明宇一套黑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倨傲的笑容,目光扫过林屿川的车时,明显皱了皱眉。
哟,这就是顾小姐啊程雨薇走到顾晚星面前,上下打量着她,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林董也真是的,怎么让顾小姐坐这种车来若是被旁人看见,还以为我们林家亏待客人呢。
顾晚星垂首不语,手指绞紧了帆布包带子。林屿川上前一步,挡在顾晚星身前,语气平静:程小姐,顾小姐刚从城郊过来,坐我的车方便些。
林明宇轻嗤一声,伸手揽过程雨薇的腰:行了雨薇,与她计较什么。我们先进去,宾客都候着呢。说罢,头也不回地向庄园内走去,程雨薇瞪了顾晚星一眼,也随之而入。
管家急忙走来,对林屿川躬身道:二公子,林董请您先带顾小姐去客房休息,晚些再去前院参加宴会。
林屿川点头,转身对顾晚星温言:带你去房间,先歇歇,若有需要可吩咐佣人。
顾晚星随他向内走去,庄园广阔,路旁种满桂树,风一吹,花瓣纷纷扬扬落下,在石板路上铺就一层粉色的地毯。过小桥时,她瞧见桥下湖中有几只天鹅正悠然游水。林屿川注意到她的目光,轻声道:这是家母生前饲养的,她极爱天鹅。
顾晚星抬起头,眼中依旧带着茫然:你母亲……
她早逝。林屿川的声音低沉了些,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涩意,我十岁时,她便病故了。
顾晚星不再多问,只默默跟随。穿过几条回廊,他们来到一栋白色小楼前,管家说这是庄园中最幽静之处,适宜顾晚星居住。林屿川推开门,内里装修简约,米白墙壁,浅灰沙发,书桌上放着一盆绿萝,阳光透过窗户洒入,显得格外温馨。
你在此稍作休息,我去前院应酬,晚些来唤你用膳。林屿川将帆布包放在床上,衣柜里有新衣,若不合身,可告知佣人更换。
顾晚星点头,目送林屿川离去。门合上的那一刻,她脸上的茫然霎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冷。她走到书桌前,打开帆布包,取出一个小小的相框——那是她与父亲的合影,照片上的父亲笑容灿烂,手中拿着刚签好的合同。
她指尖轻抚照片上父亲的面容,眼眶微微发红。去年的今日,顾氏集团尚且安好,父亲还在同她商量周末去看画展,可一夜之间,天地翻覆。她深知,父亲之死绝非意外,顾氏破产亦非偶然,背后定有人暗中作祟,而林家,或许正是关键所在。
她踱至窗边,望向前院方向。那里已然传来乐声与笑语,想来宴会已经开始。她从口袋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录音笔,按下播放键——里面是她昨日在城郊老宅录下的对话,是两个陌生人的声音,提到了林正宏顾氏集团资金转移等词。
她紧握录音笔,目光坚定。她来林家,非为寄人篱下,而是为寻真相,为父报仇。
夜色渐深,墙上时钟指向十一点。顾晚星坐在沙发上,怀中抱着那个帆布包,未曾开灯,唯有窗外月光透过帘隙照入,在地板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影。
门被轻轻推开,林屿川端着一只白瓷碗走进。他身上带着淡淡酒气与桂香,见室内昏暗,不由一怔:怎么不开灯
他伸手按下开关,暖黄灯光顷刻充满房间。顾晚星抬起头,眼神又恢复了先前的茫然,似被灯光晃到,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宴会刚散,想着你或许未曾用好,让厨房做了碗银耳羹。林屿川将碗置于茶几上,不烫,尝一尝
顾晚星未动,只静静看着他。林屿川无奈一笑,拿起勺子舀了些银耳羹递至她唇边:用些吧,对身体好。
顾晚星迟疑地张口,甜软的银耳滑入喉中,却忍不住轻咳两声。昨日在城郊淋了雨,喉咙一直不适,方才又吹了风,此刻更觉难受。
林屿川忙放下勺子,伸手为她轻抚背部。他的掌心温暖,带着薄茧,是常年握笔与练吉他留下的痕迹。顾晚星身体微微一僵,下意识地想避开,终究忍住——她不能暴露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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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着凉了林屿川语带关切,让佣人送些感冒药来
顾晚星摇头,轻声道:不必……多谢。
这是她今日首度开口,声音轻柔如羽,落在林屿川心上。他愣了愣,随即微笑:不必客气。若是觉得闷,明日我带你在庄园走走,后面有座花园,种了许多花,此刻应当开得正好。
顾晚星点头,低头继续用羹。林屿川坐于她身旁,沉默地看着她。他注意到她的手指纤细,指节上有淡茧,不似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应有的手。且方才她咳嗽时,眼中闪过一丝隐忍,不似表面那般脆弱。
我在隔壁书房,若有事情,可敲门相告。林屿川起身,夜深了,早些安歇。
顾晚星轻应一声,目送他离去。门合上后,她放下碗,走至窗边。隔壁书房的灯亮着,透过帘隙,可见林屿川的身影。他坐于书桌前,手握一支笔,不知在写些什么。
顾晚星唇角轻扬。她看得出来,林屿川在林家地位不高。方才在门前,林明宇待他冷淡,程雨薇也不将他放在眼里。况且她听说,林氏集团大部分业务掌握在林明宇手中,林屿川只负责一家小分公司,还时常受林明宇打压。
这样的人,心中定有不甘,必是想获得更多权柄与尊重。而她,或可助他一臂之力。
她从帆布包中取出一本笔记,翻开首页,上面写着几个名字:林正宏、林明宇、程建军(程局长)。这是她一年来收集的,可能与顾家破产相关之人。她不知林屿川是否其中之一,但她明白,欲查清真相,必借他之力。
窗外桂树被风拂动,落了几片花瓣于窗台。顾晚星拈起一片,置于鼻尖轻嗅,甜香中带着凉意。她轻声道:爸,我定会找出真相,不会让您白死。
隔壁书房内,林屿川放下笔,拿起桌上照片。照片中是他与母亲的合影,母亲抱着他,笑容灿烂。他回想方才顾晚星的模样,总觉得她不似表面那般简单。她的眼神、她的手、她咳嗽时的隐忍,皆在告诉他,这女孩藏着秘密。
他拿起手机,给助理发了条消息:查一下顾晚星这一年的经历,越详越好。
信息发出,他抬头望向窗外。顾晚星房间的灯仍亮着,不知她在做些什么。他轻叹一声,心中生出一种莫名预感——或许,这女孩的到来,将改变林家的许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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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香里的秘密(下)
清晨的桂香裹着露水的凉意,渗入小楼的窗缝。顾晚星醒来时,帆布包中的笔记本仍压在枕下——昨夜她对着那几页潦草字迹看了半宿,程建军林明宇陷阱这几个词如烧红的针,刺得她心口发疼。窗外传来佣人扫地的声响,伴着桂花瓣簌簌落地的轻音,她忽想起林屿川昨夜的话,攥紧了笔记本:今日务必寻林正宏问个明白。
刚穿戴整齐,敲门声便响了。林屿川端着早餐进来,白瓷盘中盛着粥与桂花糕,热气裹着甜香飘来。厨房新做的,尝尝。他将盘子放在桌上,目光扫过顾晚星紧握的手,今日要去见家父
顾晚星点头,拿起一块桂花糕轻咬一口,甜意未能压下心中的沉重:他若仍护着林明宇该如何
不会。林屿川递过一杯温水,眼神笃定,我已将录音笔内容备份,并让助理查了去年顾氏破产时的资金流向,有几笔转账与程建军的账户有关。即便父亲偏心,也不会拿林家声誉作赌。
两人用完早餐,沿回廊往主宅行去。路旁桂树随风摇曳,花瓣落在林屿川肩头,他随手拂去,动作轻缓似怕惊扰什么。将至主宅书房时,内里忽然传出压低的谈话声,是林正宏与程建军的声音。
……明宇那孩子太过冲动,怎能将顾振庭的笔记本留在书房林正宏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若被顾晚星发现,我们先前所为皆付诸东流。
程建军的笑声隔着门传出,带着油腻的滑腻感:林董放心,那笔记本我早想取回,只是顾晚星装疯卖傻藏得紧。再说,即便她发现了又能如何一个家破人亡的孤女,谁人会信她的话
顾晚星的脚步猛地顿住,指尖掐入掌心——原来林正宏早已知情!他非但未被蒙蔽,反而与程建军、林明宇一同,藏着这个秘密!
你当初应我,只是帮程家走几笔账,何至闹出人命林正宏的声音沉了下去,顾振庭是我数十年好友,我……
好友程建军打断他,语气冷了几分,林董莫忘,去年林氏资金链也将断裂,是谁为你拉来投资是我!若顾振庭不挡路,我们早已吞并顾氏,林家更上一层楼。此时说这些,为时已晚。
内里对话仍在继续,顾晚星只觉耳中嗡鸣,手中笔记本几乎被捏得变形。林屿川伸手扶住她的胳膊,指尖带着暖意,却未言语——他亦未料到,父亲竟早已知情,甚至参与其中。
恰在此时,顾晚星的帆布包不慎蹭到门框,发出咔嗒轻响。内里谈话声戛然而止,随即是程建军的怒喝:谁在外面!
林屿川立即拉着顾晚星向回廊尽头跑去,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顾晚星!站住!程建军的声音如饿狼追逐,你听到了多少!
两人绕至假山后,躲入桂树丛中。桂树枝叶浓密,遮住了身形,却挡不住程建军愈近的脚步声。林屿川,你带她先走!顾晚星压低声音,将笔记本塞入他手中,我父亲说过,旧宅桂树下有个铁盒,里面有他留下的东西,我必须去取!
不可,太危险了!林屿川攥住她的手,掌心薄茧蹭得她指尖发麻,我已报警,警察即刻便到,我们等……
来不及了!顾晚星打断他,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决绝,那笔记本仅有记录,并无实据,铁盒中的东西才是关键。你持笔记本去警局,我去旧宅候你!言毕,推开林屿川的手,趁程建军脚步声转向另一边,飞快地向庄园后门奔去。
风裹着桂香吹在脸上,顾晚星跑得发丝散乱,裙摆沾了不少泥土。她不敢回头,只知必须速至旧宅——父亲临终前的电话中,模糊提及桂树下……铁盒……证据,那时她以为父亲神志不清,如今方才明白,那是父亲藏下的最后希望。
半小时后,城郊旧宅的木门映入眼帘。院中老桂树较庄园中的更为粗壮,枝桠垂至地面,上面还挂著去年的旧灯笼。顾晚星推开门,直冲桂树下,蹲身用手刨开泥土——泥土湿软,因昨夜小雨之故,未刨几下,指尖便触到铁盒的冷硬。
她刚将铁盒抱起,身后便传来程建军的声音,带着喘息与狠厉:顾晚星,你果然在此!
顾晚星猛回首,见程建军手持木棍,面色狰狞地立于门口,身后跟着两个凶神恶煞的男子。将铁盒给我,我尚可让你死得痛快些。程建军一步步逼近,桂花瓣落于他肩头,却无半分温柔。
顾晚星抱紧铁盒后退,退至桂树旁,后背抵着粗糙的树干:莫再过来!警察即刻便到,你逃不掉的!
警察程建军嗤笑,扬了扬手机,林屿川那小子报了警可惜啊,我早令人将此间道路封锁,警察一时半刻来不了。他伸手欲夺铁盒,顾振庭真是死不悔改,至此境地,还留着这些物事!
顾晚星死抱着铁盒,全力推开程建军。程建军踉跄一步,怒火更盛,举棍便向她砸来——恰在此时,一道身影猛冲过来,将顾晚星拉至身后,木棍重重砸在那人臂上,发出闷响。
林屿川!顾晚星失声惊呼。
林屿川忍着手臂疼痛,挡在顾晚星身前,目光冷若寒冰:程建军,你敢动她试试
又是你!程建军气得面色通红,手中木棍再次挥来,今日连你一并收拾!
林屿川拉着顾晚星闪避,院中桂树成了掩护,花瓣被踩得满地皆是。程建军带来的两个男子也冲上前来,林屿川一时应接不暇,手臂又挨一击,疼得他皱紧眉头。
顾晚星看着他受伤的手臂,心中又急又痛。她忽想起铁盒中或有工具,急忙打开——内里并无工具,只有一叠泛黄的账本与一张父亲的照片。账本上密密麻麻写满字迹,每一页皆记录着程建军让顾氏洗黑钱的明细,甚至还有林明宇签字的转账单!
程建军!你看这是什么!顾晚星举起账本,声音清亮,这是你洗钱的证据,还有林明宇的签名!即便你杀了我们,这些证据也会落在警察手中!
程建军的目光落在账本上,面色霎时惨白。他疯了一般冲来抢去:给我!将账本给我!
恰在此时,远处传来警笛声,愈来愈近。程建军的脚步顿住,眼中满是绝望。两个男子欲逃,却被赶来的警察堵住,戴上了手铐。
程建军被按在地上时,仍在嘶吼:林正宏!你答应过会保我!你骗我!
顾晚星看着被押走的程建军,腿一软,几欲跌倒。林屿川连忙扶住她,臂上伤口渗出血,染红了浅灰衣袖。你无恙否他的声音带着痛楚,却先问她。
顾晚星摇头,泪珠滚落:你的手臂……
无妨,小伤。林屿川微微一笑,眼尾的痣在阳光下显得柔和,警察来了便好,证据也寻得了。
警笛声渐远,院中只剩他们二人,及满地的桂花瓣。顾晚星抱着账本,倚着桂树,泪水仍止不住——父亲的冤屈终于洗清,那些藏于桂香中的秘密,终得揭开。
几日后,林正宏主动前往警局自首。他交代了自己包庇林明宇与程建军的事实,甚至承认去年顾氏破产后,他曾协助销毁部分转账记录。我对不起振庭,也对不起晚星。林正宏在警局中红了眼眶,我以为护着明宇,护着林家,便是对的,未料……
最终,林正宏因包庇罪被判缓刑,林明宇与程建军因故意杀人罪、洗钱罪被判无期徒刑。林氏集团由林屿川接手,他一上任便宣布改革,将程家先前插手的业务尽数砍去,还把顾氏当年被转移的资金折算成股份,送至顾晚星手中。
这些你收着。林屿川将股权证明置于顾晚星面前,这是你父亲应得的。
顾晚星却退了回去,目光坚定:我不要股份。我想用父亲留下的钱,开一家书店。她取出那张旧图纸,上是父亲绘制的有桂香的书店,我父亲说过,待我毕业,便开一家这样的书店,我想完成他的心愿。
林屿川看着图纸上的字迹,笑了:好,我帮你。
接下来的数月,顾晚星忙于筹备书店。林屿川帮她寻了街角的店面,那里离旧宅不远,门前还有一棵老桂树。装修期间,林屿川几乎日日来此,帮她挑选书架,选择灯光,甚至亲手在门口挂了块木牌,上书晚星书店——字迹是仿照顾父笔迹所写,苍劲而温暖。
开业那日,天朗气清。顾晚星身着浅粉连衣裙,戴上林屿川所赠的珍珠耳钉。书店内挤满了人,有父亲从前的友人,有附近的居民,还有林屿川带来的林氏员工。众人捧着书,笑谈风生,桂香从门口飘入,裹着暖融融的阳光。
傍晚时分,客人渐散。顾晚星坐于窗边椅上,翻着父亲留下的账本——如今它已被装裱起来,置于收银台后,成了最珍贵的纪念。林屿端着一杯桂花茶走来,放在她面前:累了吧歇歇。
顾晚星抬起头,看着他臂上淡淡的疤痕,微微一笑:尚好。谢谢你,林屿川。
谢我什么林屿川坐于她对面的椅子上,拿起一本放在桌上的书,封面是《桂香满径》,谢我帮你开书店,还是谢那日替你挡了一棍
顾晚星面颊微红,低头轻呷一口桂花茶,甜香在口中散开:皆谢。
窗外老桂树被风拂动,花瓣落于窗台。林屿川望着顾晚星的侧脸,眼尾的痣柔和下来:今后,我可常来此看书么
顾晚星抬起头,眼中闪着光,宛若盛了星辰:自然可。我还会为你留最好的位置,沏最好的桂花茶。
林屿川笑了,顾晚星也笑了。桂香在书店中弥漫,暖黄灯光落于他们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那些藏于桂香中的秘密,那些痛苦的过往,皆被这温柔的风带走,唯余眼前的宁静与对未来的期待。
后来,每个秋季,当江城的桂香再度飘起时,晚星书店门前总立着两人——一个身着浅粉连衣裙的姑娘,一个穿浅灰羊绒衫的男子,他们手中捧着书,轻声交谈,桂花瓣落于他们肩头,如撒了一把碎糖,甜得让人心暖。
顾晚星知道,父亲定在天上望着她,望着这家有桂香的书店,望着她好好生活。而她也终于明白,有些秘密会被时光掩埋,但正义与爱,永远会如桂香一般,在每个秋日,如期归来。
桂香里的秘密(续)
推开城郊旧宅的木门,一阵熟悉的风裹挟着桂香迎面扑来。顾晚星将帆布包放在玄关的老柜子上,指尖轻轻抚过柜门上父亲亲手刻下的平安二字——木纹被岁月打磨得温润光滑,仿佛还残留着父亲掌心的温度。
院中那棵老桂树依然挺立,比去年又粗壮了些许,枝叶已探至二楼的窗沿。她走到树下,踮起&脚尖摘下一片花瓣,轻嗅其中芬芳。这香气比林家庄园的更为质朴,带着老宅特有的烟火气息,让她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从前。
接下来的几日,顾晚星全心投入整理旧宅。父亲的书房积了层薄灰,她花了整日工夫,才将书架上的书籍整理妥当。在最底层的柜子里,她意外发现一个铁盒,打开时,几张泛黄的图纸滑落出来——是父亲亲手绘制的小书店设计图,旁边还夹着一张便签:待晚星毕业,便开一间有桂香的书店,让她守着书,也守着家。
顾晚星的眼泪无声滑落。她大学修的是编辑出版,父亲总说,她对书籍的热爱,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原来父亲早已将这一切规划妥当,只是终究没能等到与她共同实现的那一天。
爸,我会替您完成这个心愿。她将图纸仔细叠好,收入帆布包中,心中有了明确的方向。
翌日,顾晚星带着图纸前往城区寻找店面。她沿着父亲从前常带她逛的老街慢慢行走,街边的店铺大多已改头换面,唯街角一家旧文具店尚在,门口悬挂着转让的牌子。
店主是位和蔼的老奶奶,见顾晚星驻足观望,便笑着问道:姑娘,是想租店面吗
奶奶,这店铺多大租金可还合适顾晚星连忙询问。
约莫二十平,租金不高,就是有些旧了,需得重新装修。老奶奶轻叹一声,我年岁大了,坐不动了,只想把这店转给真正爱书之人,也算不负此地。
顾晚星心中一动——此处离旧宅不远,街上还有棵老桂树,恰与父亲图纸中的构想不谋而合。她当即与老奶奶商定租金,签下了租赁合约。
然而装修之事让她犯了难。父亲留下的遗产多半用于偿还顾氏破产时的债务,余下的仅够支付租金。她独坐空荡的店中,望着四壁,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手机忽然响起,是个陌生号码。接通后,传来林屿川温润的嗓音:顾晚星,你一切可好听管家说你回了旧宅,是否需要我前来探望
顾晚星微怔,想起昨日离去时,确将旧宅地址告知了林屿川,以便有父亲旧物消息时联系。她犹豫片刻,终究如实相告:我租了处店面,想开书店,只是……装修的资金尚未凑齐。
我这就过来。林屿川说完便结束了通话。
不到半个时辰,林屿川的车已停在店外。他步入店内,仔细打量了空阔的房间,又接过顾晚星手中的图纸端详,唇角漾起笑意:你父亲的设计很是精巧,此处改作书店再合适不过。装修之事不必忧心,我认识可靠的装修队伍,费用我可先代为垫付,待书店盈利后再还不迟。
顾晚星急忙摇头:不可,我已经欠你太多人情。
我们不是朋友吗林屿川凝视着她,目光温和,况且,这也是顾叔叔的心愿,我帮你,也是助他完成未竟之志。
顾晚星不再推辞,眼眶微微发热。她未曾想到,在她最困顿之时伸出援手的,竟是这个曾经让她心生疑虑的人。
随后一月,林屿川帮着顾晚星筹备书店诸事。他陪她挑选装修材料,联系出版社进书,还将母亲生前收藏的旧书悉数赠予书店,说是为书店添些人气。
顾晚星日日忙碌于店中,粉刷墙壁、摆放书架、整理书籍,每日累得倒头便睡,内心却倍感充实。那些痛苦的往事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对书店开业的期盼。
开业那日,天刚破晓,顾晚星便已起身。她换上浅粉色连衣裙,戴上林屿川所赠的珍珠耳钉,对镜微微一笑——这是父亲离去后,她第一次笑得如此轻松自在。
店门口悬挂着一块木牌,上书晚星书店,是她仿照父亲笔迹所题。林屿川早早到来,还带来一个蛋糕,上面插着开业大吉的蜡烛。
祝你开业顺利。林屿川将蛋糕放在桌上,又递过一个精心包装的礼盒,这是送你的。
顾晚星拆开礼盒,里面是一盏旧台灯,与林家庄园小书房里的那盏一模一样。这是……
是家母的台灯,她生前常说,读书时需有一盏暖灯,方不伤眼。林屿川微笑解释,我把它送给你,日后你在店中读书,便如家母与顾叔叔一同相伴。
顾晚星的泪水再次滑落,这次却是感动的热泪。她将台灯置于收银台上,按下开关,暖黄的光芒顷刻洒满小店,照亮书架上的书籍,也温暖了她的心房。
开业首日,宾客络绎不绝。有左邻右舍,有喜爱旧书的学生,还有父亲昔日的故交。众人皆来捧场,店内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顾晚星忙着招待客人,林屿川则帮她整理书籍,偶尔与客人闲谈几句,俨然一副店主的模样。直至夕阳西斜,客人才渐渐散去,店内终归宁静。
顾晚星坐在窗边的椅上,望着窗外的老桂树。风过处,花瓣轻落窗台。林屿川在她对面坐下,递上一杯桂花茶:累了吧喝杯茶歇歇。
顾晚星接过茶杯轻抿一口,甜香在唇齿间弥漫,直暖到心底。她望着林屿川,诚恳道:林屿川,谢谢你。若非有你相助,我或许永远走不出往日阴霾,更不可能开设这家书店。
林屿川莞尔一笑,目光温柔:不必谢我,是你自己足够坚强。顾叔叔若见你如今模样,定会欣慰不已。
顾晚星轻轻点头,从帆布包中取出父亲的笔记本,翻至末页——那里有她昨日写下的字句:爸,书店已开业,我会好好生活,带着您的爱,勇敢前行。
她将笔记本置于桌上,与林屿川所赠的台灯并排放置。暖黄灯光洒在笔记本上,也映照着她的面庞。昔日的悲伤已悄然消散,眼中唯余对未来的希冀。
夜色渐浓,顾晚星关上店门,与林屿川并肩走在归途。街边的桂树依旧散发着甜香,路灯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
日后,我可常来店中看书吗林屿川忽然问道。
顾晚星嫣然一笑:自然可以,我会为你留最好的位置,沏最香的桂花茶。
林屿川亦展露笑颜,眼尾的痣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温柔。清风拂过,桂花瓣翩然落于二人肩头,如撒下一把细腻的金粉,将这个温柔的夜晚点缀得更加温馨。
顾晚星明白,她的新生活已然开启。那些藏于桂香中的秘密,那些痛苦的过往,都已被时光的风轻轻吹散,唯余温暖的回忆与对未来的期盼。
此后每个秋天,当桂香再度弥漫江城时,她都会在晚星书店中,守着那盏暖灯,守着满架书籍,守着父亲的心愿,也守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与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