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体验生活,我答应老爸,去他资助的山区小学支教一年。
开学第一天,就撞见一个衣着光鲜的女人在前操场训斥孩子们。
排队都站不直一个个跟泥猴一样!看看你们的穷酸样!
你,鞋都破了还上学赶紧回家帮你爹妈种地去!
我刚要上前,就被旁边的老校长拉住。
她是镇上领导的亲戚,来这儿镀金的,姑娘,咱们……惹不起。
老校长佝偻着背,满脸愁容。
她不高兴了,咱们今年申请的翻修款可能就没了。
我听得心头发冷。
掏出手机,点开了一个全是顶级富二代的微信群,发了条消息:我爸捐的楼,被人当成狗窝了,谁有空,组团来‘扶贫’
1.
微信群里安静了三秒,然后炸开了锅。
最先回复的是裴晋:在哪儿地址发我,哥带推土机过去给你平事。
裴晋家里是做地产的,行事张扬,是我们这群人里最爱凑热闹的一个。
紧接着是陈悦:录音录像了吗对方什么背景我让法务部和公关部准备一下。
陈悦家是传媒巨头,最擅长把小事闹大,或者把大事化小。
学建筑的江哲最实际:教学楼结构有问题我让团队出几套翻修方案,保证比原来气派。
消息一条条弹出来,我心里的那点凉意被驱散不少。
我抬头,那个叫王丽的女人还在继续她的表演。
她用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着一个瘦小的男孩,男孩脚上的布鞋已经开了口,露出黑黢乎乎的脚趾。
说的就是你,明天别来了,看见你就晦气。
男孩的头垂得更低,肩膀一抽一抽的。
我把手机收回口袋,走了过去。
王老师是吧我是新来的支教老师,林希。我声音平淡,脸上挂着客套的微笑,孩子们刚开学,有点紧张,慢慢教就好了。
王丽斜着眼睛打量我,从我的帆布鞋看到我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眼里的轻蔑不加掩饰。
新来的一来就想当好人我告诉你,对这帮穷山沟里的野孩子,就不能给好脸色。
她抬高了下巴,你最好少管闲事,不然有你苦头吃。
老校长在不远处对我直摇头,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着算了。
我没理会王丽的警告,径直走到那个小男孩面前,蹲下身。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怯生生地抬头,小声说:我叫……小虎。
小虎,别怕。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塞进他手里,老师刚来,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小虎捏着巧克力,看看我,又看看王丽,不敢接。
王丽一把抢过巧克力,扔在地上,用高跟鞋碾了碾。
谁让你给他东西的吃坏了你负责他爹妈赔得起吗
她指着我的鼻子,还有你,林希是吧校长让你住教师宿舍,我看你就住那边的杂物间吧,省得你那身穷酸气熏着别人。
说完,她扭着腰,扬长而去。
老校长赶紧过来,捡起地上被踩扁的巧克力,叹着气递给我。
林老师,你……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她就那样。
我没接巧克力,只是看着王丽的背影,问校长:杂物间在哪儿
杂物间就在教学楼一楼的楼梯下,又小又潮,堆满了废弃的桌椅,只有一扇小窗透着光。
这就是我爸当年捐建的明德楼。
现在,确实跟狗窝差不多。
2.
我花了一个下午,把杂物间收拾了出来。
虽然简陋,但总算有个落脚的地方。
晚上,老校长给我送来了一床洗得发白的被褥和一盏煤油灯。
林老师,委屈你了。他把东西放下,局促地搓着手。
学校的经费……实在紧张,连多余的灯泡都买不起。
他告诉我,学校的老师来了又走,只有他和另外一个快退休的民办老师撑着。
王丽是今年镇上硬塞过来的,说是来体验生活,评个先进,好回去晋升。
她叔叔是镇里的二把手,管着教育拨款。老校长声音里满是无奈。
我们学校这栋楼,十几年了,到处都漏雨,早就申请了翻修款,一直被压着。就指望她在这儿待高兴了,能帮忙说句话。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校长,孩子们呢他们每天都这样被她训斥吗
老校长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痛心,王老师她……脾气不好,但人不坏,就是嘴上厉害点。
我没再说什么。
我知道,对于被生活压弯了腰的老校长来说,忍耐已经成了本能。
第二天一早,我被一阵喧闹声吵醒。
推开门,就看见一辆骚红色的跑车,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卡在学校门口的泥路上。
车门打开,裴晋顶着一头乱毛,骂骂咧咧地跳了下来。
这什么破路!我的限量版底盘啊!
他身后,还跟着两辆越野车,下来几个穿着西装的彪形大汉。
全校的孩子都趴在走廊上,好奇地看着这群不速之客。
王丽也闻声出来了,当她看到那辆跑车和裴晋一身的名牌时,眼睛都亮了。
她立刻收起了平日里的刻薄,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扭着腰就迎了上去。
哎呀,这位先生,您是来我们学校考察的吗路不好走,真是辛苦您了!
裴晋正烦着呢,没好气地问:林希呢让她出来!
王丽一愣,随即自作聪明地抢白道:
您是找林老师啊她人呢真是的,有贵客来了也不知道出来迎接!先生您别急,我这就去叫她!
她以为裴晋是来找我麻烦的,眼里的幸灾乐祸都快溢出来了。
我慢悠悠地从杂物间走出来,对裴晋说:
车不要了
裴晋看见我,立刻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
希希,你可算出来了,我为了来你这破地方,爱车都毁了,你得赔我。
王丽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她看看我,又看看裴晋,显然没搞清楚状况。
林……林老师,这位先生是……
我朋友。我淡淡地回答。
裴晋却不乐意了,他一把揽过我的肩膀,对着王丽挑衅地扬了扬眉:朋友我是她男人,怎么了
3.
王丽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精彩极了。
她大概想不通,我这个一身穷酸气的土包子,怎么会认识开跑车的富家公子。
老校长和孩子们也都看傻了。
我推开裴晋,没好气地说:别胡说八道,赶紧把你的车弄走,堵着门了。
裴晋这才收敛了些,对他身后的人一挥手:
还愣着干嘛把路给我平了!再把车拖走!
那几个西装大汉立刻行动起来,有的去联系拖车,有的居然真的从后备箱拿出工具,开始处理门口那段坑洼的泥路。
王丽看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又换上那副讨好的嘴脸凑到裴晋身边。
裴先生是吧您真是体恤我们山区,还亲自帮我们修路,我代表学校感谢您!
她说着,还想往裴晋身上靠。
裴晋嫌恶地退后一步,指着我:我只听她的。
王丽的笑容又僵在了脸上。
我没理会他们,径直走到小虎面前。
他今天换了一双鞋,虽然还是旧的,但至少没有破洞。
小虎,早饭吃了吗
小虎点点头,眼睛却一直瞟向裴晋和他的跑车。
我笑了笑,揉揉他的头:想不想坐
小虎的眼睛瞬间亮了,但又很快黯淡下去,他看了一眼自己的鞋,摇了摇头。
裴晋走了过来,蹲下身,跟小虎平视:
小子,想坐就说,男子汉大丈夫,别磨磨唧唧的。等你林老师点头,这车就给你当玩具。
这话一出,不仅是小虎,所有孩子都发出了惊呼。
王丽更是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她酸溜溜地说:
裴先生真会开玩笑,这么贵的车,怎么能给小孩子当玩具呢磕了碰了可怎么办
我的车,我乐意。裴晋站起身,根本不看她,别说一辆,十辆八辆,只要希希高兴,我眼睛都不眨一下。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串耀眼的钻石手链。
喏,给你带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他抓起我的手就要往上戴。
我抽回手,把盒子盖上,塞回他手里:别闹了,办正事。
我可不想因为一串手链,明天就登上山区女教师与豪门阔少的社会新闻头条。
裴晋撇撇嘴,倒也听话,把手链收了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还围在门口看热闹的村民和孩子们说:各位,我宣布个事。我朋友林希,未来一年都会在这里支教。为了支持她的工作,我个人决定,先捐五十万,用于改善学校的教学环境!
人群中发出一阵哗然。
老校长的嘴唇哆嗦着,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王丽的表情更是扭曲,五十万,这笔钱要是经她的手,她能捞到多少好处
可现在,功劳全成了林希的。
她不甘心地站出来:裴先生,您要捐款我们当然欢迎。不过按照规定,这笔钱需要先交由镇上统一管理,再进行规划使用……
裴晋冷笑一声:规定谁的规定我的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我说给学校盖食堂,就没人能拿去盖厕所。
他走到我身边,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清。
今天开始,这学校,我罩着。谁敢让我朋友不痛快,就是跟我裴晋过不去。
4.
裴晋的到来,像一颗石子投进了这潭死水。
他带来的不仅是五十万的口头支票,更是打破了这里原有的、压抑的平衡。
王丽一整天都黑着脸,上课的时候也心不在焉,好几次把课文都念错了。
孩子们却兴奋得不行,下课后都围着裴晋,叽叽喳喳地问东问西。
裴晋虽然看着不耐烦,但还是从车里翻出不少进口零食,分给了孩子们。
小虎也分到了一大包,他跑到我面前,小心翼翼地把包装拆开,先拿出一块递给我。
林老师,吃。
我看着他黑亮亮的眼睛,心里一暖。
下午,又有两辆车开进了学校。
是陈悦和江哲到了。
陈悦一身干练的职业装,身后跟着一个扛着摄像机的团队。
一进门就开始指挥:那个角度光线好,先拍一个学校全景。对,把破旧的地方都拍进去,要有对比。
江哲则带着两个助手,拿着专业的测量仪器,开始对整个校园进行测绘。
王丽看到这阵仗,彻底懵了。
她拦住陈悦,陪着笑脸问:这位小姐,你们是……电视台的
陈悦递给她一张名片,笑容官方又疏离:你好,我是《深度聚焦》栏目的制片人陈悦。我们接到群众反映,说青川小学教学环境恶劣,特地来做一期专题报道。
王丽捏着那张烫金的名片,手都有些抖。
《深度聚焦》是全国最有影响力的调查新闻栏目之一。
被他们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误会,都是误会!王丽急忙辩解,我们学校虽然条件艰苦了点,但师生关系融洽,教学质量也是全镇前列的……
是吗陈悦打断她,可我怎么听说,有老师随意体罚辱骂学生,还把学校的杂物间给新来的支教老师住
王丽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她求助似的看向老校长,老校长却避开了她的目光,低头不语。
另一边,江哲也完成了初步的测绘。
他走到我身边,展开一张草图。
希希,我看了一下,这栋楼地基还算稳,但主体结构老化严重,墙体也有裂缝。翻修的意义不大,不如直接推倒重建。
他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旁边的王丽和老校长听见。
推倒重建
老校长激动得嘴唇都在颤抖。
王丽则是心头一紧,如果学校真的重建,那功劳簿上,可就真没她什么事了。
她急了,冲过来对江哲说:你是什么人凭什么说拆就拆这楼是政府的财产,你们这是破坏公物!
江哲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慢条斯理地说:
我是华远建筑的首席建筑师江哲。至于破坏公物,这位老师你放心,在拆掉旧的之前,我们会先捐一座新的。
华远建筑。
王丽就算再没见识,也听过这个国内顶尖的建筑设计公司的名字。
她的脸彻底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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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她的控制。
裴晋的钱,陈悦的媒体,江哲的建筑公司,任何一个都是她需要仰望的存在。
而现在,这些人,都围着那个她看不起的林希转。
王丽慌了,她攥着手机,躲到角落里,开始打电话。
我看见她的嘴唇快速地动着,表情从慌乱变得怨毒,最后又带上了一丝得意。
挂了电话,她像是有了底气,又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走到我们面前。
你们别得意!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吗
她指着我,又指了指裴晋他们,我告诉你们,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里是青川镇,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裴晋乐了:哟,这是搬救兵了
王丽冷哼一声:我叔叔马上就到!他是镇上的领导,你们今天谁也别想走!敢来我们这儿闹事,就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她的话音刚落,远处的天空就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鸣声。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头。
一架黑色的直升机,正由远及近,朝着学校操场的方向飞来。
螺旋桨卷起巨大的气流,吹得地上的尘土漫天飞扬。
王丽脸上的得意凝固了。
她叔叔只是个镇领导,可没这么大排场。
直升机在操场上空盘旋,然后缓缓降落。
舱门打开,一个穿着深色中山装,面容肃穆的中年男人从里面走了下来。
在他身后,还跟着几个神情冷峻的助理。
男人环视了一圈这破败的校园,最后,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眉头微蹙,迈步向我走来。
裴晋他们立刻站到了我的身前,神色警惕。
王丽也愣住了,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以为是省里来的大领导,连忙整理了一下衣服,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
欢迎领导莅临指导!我是学校的王丽老师,您……
男人根本没看她,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停在我面前。
周围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男人看着我,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你就是住杂物间
我看着他,我那日理万机,常年只能在财经新闻上看到的老爸,点了点头。
嗯。
我爸的脸色沉了下去。
5.
我爸林建国,平时忙得脚不沾地,没想到这次居然亲自来了。
他一开口,整个操场的气氛都变了。
王丽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和我爸,嘴巴张了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急匆匆地开到学校门口,一个腆着肚子的中年男人从车上连滚带爬地下来,正是王丽的叔叔,王副镇长。
王副镇长本来是接到侄女电话,说有一帮外地人来学校闹事,让他来撑腰的。
可他一下车,看到操场上的直升机,以及从直升机上下来的那个人,两腿当时就软了。
林……林董
王副镇长一路小跑过来,脸上堆满了谦卑又惶恐的笑,腰都快弯成了九十度,您怎么来了哎呀,您要来视察,怎么不提前通知一声,我们好准备准备……
我爸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盯着我住的那个杂物间门口,对我身后的老校长说:张校长,这是怎么回事
老校长的背佝偻得更低了,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王副镇长见状,连忙抢着解释:
林董,您别误会!这是个误会!学校宿舍紧张,我们是寻思着,新来的老师先临时将就一下……
将就我爸终于把目光转向他,那眼神平淡,却带着千钧的重量,我捐的明德楼,就是让你们拿来这么『将就』的
王副镇长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明德楼……是您捐的他声音都发颤了。
这件事他知道,是十几年前一位大企业家捐的,但具体是谁,他这个后来调任的副镇长还真不清楚。
王丽!王副镇长猛地回头,对着已经吓傻的侄女厉声喝道,你个不成器的东西!还不快给林老师道歉!
王丽一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踢到了怎样一块铁板。
她哪还敢有半点嚣张,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哭着向我爬过来。
林老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这次吧!
她抱着我的腿,鼻涕眼泪蹭了我一裤子。
我皱了皱眉,往后退了一步。
我爸的一个助理上前,面无表情地将她拉开。
林董,王副镇长还在拼命地找补,这都是王丽她自己不懂事,我这个当叔叔的也有责任,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她!至于学校的翻修款,我保证,明天!明天就全额拨下来!
我爸没理他,而是走到老校长面前,语气缓和了些。
张校长,这些年,辛苦你了。
老校长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了泪光,他摇摇头,声音哽咽:不辛苦,不辛苦……是我没用,没把学校管好,没把孩子们照顾好……
这不怪你。我爸拍了拍他的肩膀,从今天起,这里的一切,我来负责。
6.
我爸的负责,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
当天下午,王副镇长就被一通来自市里的电话叫走了,据说他挪用和截留教育经费的事,需要好好解释一下。
王丽也像一条丧家之犬,被她叔叔派来的人灰溜溜地接走了。
临走前,她怨毒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她不会就这么算了。
我并不在意。
对付这种人,裴晋有的是办法让她再也蹦跶不起来。
学校门口,裴晋的跑车已经被拖走了,那几个西装大汉也换上了工装,正带着一帮专业的施工人员,热火朝天地修缮着通往学校的唯一一条山路。
陈悦的采访还在继续,只不过采访对象从王丽,变成了老校长和孩子们。
镜头前,老校长讲述着学校十几年来的风雨,孩子们则羞涩又开心地分享着新零食,畅想着未来的新教室。
江哲的团队已经完成了所有的测绘工作,一张崭新的校园规划图在我面前展开。
主体教学楼,宿舍楼,食堂,图书馆,还有一个标准尺寸的操场和篮球场。江哲指着图纸,眼神发亮,所有建材都用最高环保标准,再给你配一套最先进的智能教学系统。三个月,我保证还你一个全新的青川小学。
我看着图纸上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校园,一时间有些失神。
我爸走到我身边,递给我一瓶水。
怎么,吓到了
我摇摇头:就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没什么不真实的。我爸看着远处正在施工的道路,声音平静,钱的意义,不在于它本身,而在于它能做什么。用来欺压弱小,它就是罪恶。用来改变命运,它才是价值。
他转头看向我:我让你来这里,不是真的为了让你体验生活。
我一愣。
这所学校,是我捐的第一所希望小学。我爸的目光变得悠长,那时候,你才这么高。他比划了一下,开学典礼,你还来剪了彩,说以后要来这里当老师。不记得了
我努力在记忆里搜索,一些模糊的片段渐渐清晰起来。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那时候我扎着羊角辫,穿着公主裙,被一群黑黝黝的小朋友围着,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
我以为你忘了。我爸笑了笑,前段时间,我让秘书跟进一下我捐助过的那些项目,发现只有这里,十几年了,一点变化都没有,甚至越来越差。我就想让你来看看,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原来,这才是真相。
我不是来体验生活的,我是来当巡查员的。
那现在问题找到了。我说。
嗯。我爸点点头,找到了,就要解决。
他的目光扫过那栋陈旧的教学楼,扫过那些在操场上追逐嬉戏的孩子,最后落在我身上。
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7.
我爸并没有待太久。
在确定了所有事情都步入正轨后,他就坐着直升机离开了。
走之前,他给我留下了一张不限额的黑卡和一个项目经理。
三个月,我要看到一个全新的青川小学。这是他的原话。
裴晋、陈悦和江哲也各自忙碌起来。
裴晋负责搞定所有人的问题。
没过两天,我就听说王副镇长被停职调查,王丽也被她工作的单位开除。
并且因为之前的一些劣迹,被列入了教育行业的黑名单。
陈悦的专题报道很快就播出了。
她很聪明,没有把重点放在王丽和她叔叔的丑闻上,而是聚焦于山区教育的困境与希望。
报道引起了巨大的社会反响,无数的爱心电话和捐款意向涌向电视台。
陈悦索性以我们这个小团体和她家的传媒集团为基础,成立了一个专项的教育基金会,用来接收和管理这些捐款。
并承诺所有款项公开透明,用于更多山区学校的援建。
江哲的效率最高。
一周之内,一支专业的施工队就进驻了学校。
在旁边的一块空地上搭建起了临时的板房教室,确保孩子们在学校重建期间也能正常上课。
然后,伴随着一阵轰鸣,那栋见证了十几年风雨的明德楼,被夷为平地。
看着熟悉的教学楼倒下,老校长和孩子们都流下了眼泪。
但所有人的眼睛里,都闪烁着对未来的期盼。
我的生活也变得忙碌而充实。
白天,我在临时教室里给孩子们上课。
没有了王丽的阴影,孩子们的天性都释放了出来,课堂气氛活跃得不得了。
晚上,我要跟项目经理开会,确认施工的每一个细节,从一块地砖的颜色,到一扇窗户的朝向。
周末,裴晋他们会轮流窜过来。
裴晋会带来一后备箱的各种新奇玩意儿,带着孩子们疯玩。
陈悦会组织小记者团,教孩子们怎么使用摄像机,怎么做采访。
江哲则会带着孩子们看图纸,给他们讲解建筑的奥秘。
曾经死气沉沉的校园,每一天都充满了欢声笑语。
我给小虎买了一双新球鞋,他宝贝得不得了,每天都擦得干干净净。
他的性格也开朗了许多,还当上了我的小助教。
老校长像是年轻了十岁,每天都精神矍铄地在工地上转悠,一会儿给工人们递瓶水,一会儿又对着图纸研究半天,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平顺地过下去,直到新学校建成。
但我忘了,被斩断了财路和前途的王丽,是不会善罢甘甘休的。
那天,我正在给孩子们上美术课,一个陌生的男人闯进了教室。
他满身酒气,面目狰狞,手里还拎着一个红色的塑料桶。
林希是哪个给我滚出来!
8.
孩子们被吓得尖叫起来。
我立刻站起身,把孩子们护在身后,沉声问: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男人通红的眼睛在我身上扫了一圈,咧开一个充满恶意的笑。
你就是林希长得倒是不错,可惜啊,马上就要变丑八怪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塑料桶,一股刺鼻的汽油味弥漫开来。
我的心猛地一沉。
让孩子们出去。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出去今天谁也别想走!男人狂笑着,都是因为你!我姐的工作没了!我姐夫也完了!我们全家都完了!我要你们都给我陪葬!
他是王丽的弟弟。
我立刻明白了。
这是我跟你们家的事,跟孩子们没关系。我盯着他,你把他们放了,我留下来。
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跟我谈条件王丽的弟弟眼神疯狂,你不是喜欢当圣人吗我今天就让你看看,这些你护着的小崽子,是怎么一个个在你面前烧成炭的!
他说着,就拧开了桶盖,作势要往孩子们的身上泼。
不要!我惊呼出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瘦小的身影猛地从我身后窜了出去,狠狠地撞在了男人的腿上。
是小虎。
男人一个踉跄,手里的汽油桶脱手而出,滚到了墙角。
小兔崽子!你找死!
男人勃然大怒,一脚就向小虎踹去。
我冲过去,将小虎紧紧抱在怀里,用后背硬生生扛下了那一脚。
剧痛从背上传来,我闷哼一声,差点喘不过气。
男人还不解气,又抬脚要踹。
就在这时,教室的门被砰的一声撞开。
裴晋带着几个工地上的工人冲了进来。
他看到眼前的景象,眼睛瞬间就红了。
你他妈动她一下试试!
裴晋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一拳就把王丽的弟弟打翻在地。几个工人一拥而上,将他死死按住。
希希!你怎么样裴晋冲到我身边,看到我怀里吓得瑟瑟发抖的小虎,和我煞白的脸色,声音都在抖。
我没事。我摇摇头,检查了一下小虎,小虎,没伤到吧
小虎摇摇头,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林老师……对不起……
傻孩子,你道什么歉。我摸摸他的头,你很勇敢。
外面的骚动引来了更多的人,老校长、项目经理,还有陈悦和江哲,他们今天正好都在。
看到被制服的王丽弟弟和墙角的汽油桶,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陈悦立刻拿出手机报警,并通知了她的法务团队。
江哲则冷静地疏散着受到惊吓的孩子们。
警察很快就到了,带走了王丽的弟弟。
一场危机,有惊无险地解除了。
但我的后背,却火辣辣地疼。
裴晋坚持要送我去医院,我拗不过他,只好跟着上了车。
去医院的路上,裴晋一言不发,车里的气氛压抑得可怕。
我知道,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9.
到了医院,医生检查后说,是软组织挫伤,虽然疼,但没有伤到骨头,休养几天就好。
裴晋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
他把我安顿在VIP病房,给我请了最好的护工,然后就坐在床边,削起了苹果。
他削得很慢,刀法凌乱,一个苹果被他削得坑坑洼洼。
裴晋。我开口。
他没理我,继续跟那个苹果较劲。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叹了口气,你是不是想让我回去
他手里的动作一顿,把削了一半的苹果和水果刀重重地放在桌上。
不然呢林希,你告诉我,不然呢今天泼的是汽油,下次呢是不是就是硫酸了
他站起身,在病房里烦躁地踱步。
我爸让你来,是让你查问题,解决问题。不是让你来当英雄,更不是让你来送命的!
现在问题解决了,学校也盖了,基金会也成立了。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等死吗
他的声音很大,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我知道他是担心我。
裴晋,你听我说。我看着他,我的任务还没完成。
什么没完成
我答应了孩子们,要教他们一年。我说,这才刚开始。
你……裴晋气得说不出话,你为了那帮不相干的小鬼,连命都不要了
他们不是不相干的小鬼。我认真地看着他,他们是我的学生。
在说出我的学生这四个字的时候,我自己的心里也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曾几何时,我也觉得他们是不相干的小鬼。
但现在,不一样了。
我会因为小虎的勇敢而骄傲,会因为他们的进步而开心,会因为他们的危险而恐惧。
我不再是那个来体验生活的林家大小姐。
我是他们的林老师。
裴晋和我对视了很久,最终,他败下阵来,颓然地坐回椅子上。
我真是疯了,才会跟你讲道理。他揉着眉心,行,你不走,我也不走了。我就在这儿守着你,我看到底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动你。
我笑了。
对了,王丽他们家,你打算怎么处理我问。
提到这个,裴晋的眼神又冷了下来。
纵火未遂,蓄意伤人,够他把牢底坐穿了。至于王丽,教唆他人犯罪,也跑不了。他冷哼一声,我本来还想给他们留条活路,现在看来,是我太仁慈了。
这件事,在裴晋和陈悦的联手操作下,很快就有了结果。
王丽的弟弟被判了重刑。
王丽作为教唆犯,也被依法处理。
他们一家,为自己的贪婪和恶毒,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而我,在医院躺了三天后,不顾裴晋的反对,回到了学校。
孩子们看到我回来,都围了上来,一个个眼圈都红红的。
小虎拉着我的衣角,小声说:林老师,你别走了,我们都喜欢你。
我笑着摸摸他的头。
不走,老师哪儿也不去。
10.
时间过得飞快。
三个月后,就在第一场冬雪落下的时候,我们的新学校,正式竣工了。
崭新的教学楼,宽敞明亮的教室,铺着塑胶跑道的操场,还有堆满了新书的图书馆。
所有的一切,都比江哲图纸上画的还要漂亮。
我爸,裴晋,陈悦,江哲都来了,还有很多通过陈悦的基金会捐款的企业家代表。
剪彩仪式上,我爸把金剪刀递给了我。
我摇摇头,转身把剪刀交给了身边的老校长。
校长,您来。
老校长激动得手都在抖,他看看我,又看看台下那些崭新又充满希望的面孔,最终接过了剪刀。
在热烈的掌声中,青川小学,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我继续履行着我的承诺,在这里当一名普通的老师。
我教他们读书写字,教他们唱歌画画,也教他们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裴晋真的留了下来,他给自己安了个体育老师兼校外辅导员的头衔,每天带着孩子们在操场上撒欢,周末还开车带他们去镇上看电影,去县里逛公园。
陈悦的基金会步入正轨,她为学校拉来了更多的资源,有免费的营养午餐,有和城里名校的线上交流课,还有针对贫困生的长期助学金。
江哲则成了学校的荣誉校董,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过来,检查校舍的维护情况,还给孩子们带来了很多有趣的建筑模型。
我们这群曾经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富二代,好像都在这座小小的山村里,找到了比跑车、派对更有意义的事情。
一年之期,很快就到了。
我支教的最后一天,学校为我办了一场欢送会。
孩子们给我表演了他们排练了很久的节目。
小虎代表全班同学,给我念了一封信。
亲爱的林老师,谢谢您来到我们这里。您是照进我们生活里的第一束光。您教会我们知识,也教会我们勇敢和爱。我们舍不得您,但我们知道,您有更广阔的天空。我们会努力学习,将来像您一样,去做一个温暖别人的人……
小虎念着念着,就哭了。
台下的孩子们,也跟着哭成了一片。
我的眼眶也湿了。
我走上台,抱住小虎,抱住每一个跑上来的孩子。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我终究要离开。
我爸的车停在学校门口。
裴晋他们都来送我。
真不留下来了裴晋倚着车门,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舍。
不留了。我摇摇头,笑着说,不过,我还会回来的。
我上了车,对我爸说:爸,我不想去公司了。
我爸并不意外,只是问:想好了
嗯。我点点头,目光坚定,我报考了师范大学的研究生。我想,我找到我想做一辈子的事了。
我爸笑了,发动了汽车。
车子缓缓驶离。
后视镜里,新学校的身影越来越小,孩子们追着车子挥手的身影也越来越小。
但我知道,我种下的种子,已经在这里生根发芽。
未来,他们会成长为一棵棵参天大树。
而我,也会在我的道路上,继续去点亮更多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