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一睁开眼看到层层叠叠的纱幔时,我就知道。
要坏!
当我一抬起手发现粗粗短短的胳膊时,我就知道。
要坏!!
再当我一回过头,听到摇篮边一圈人,争先恐后地叫我鸣儿时,我接受了现实。
算了,毁灭吧……
好消息,穿进自己看的小说里,还是公主,金手指在手。
坏消息,是正在追更的小说,这金手指它不保值。
1
我叫林暮鸣,是芸芸众生中一个普普通通的存在,因为这个名字从小到大没少被人叫小牧民。
生活压力大的时候,我喜欢找些不费脑的顺眼小说看看,最近,正在追一本名叫《百川西渡》的小说。
不为别的,主要是小说名好听,在一众霸道王爷中脱颖而出,而且里面有一个角色正好也叫林暮鸣。
虽然这个名字出现得不多吧。
当初看小说的时候,我发评论表明和角色同名,还有书友交代我好好背书,万一哪天穿进书里还有个依仗。
没想到,我小说还没看完,一觉睡醒就已经换了一个世界。
再见了,我的空调,我的手机,以及我苦苦准备了大半年的考试。
按原著剧情,我是郑贵妃刚生的小公主,因后宫争斗,在未满岁时便被暗中处理。
所幸接手的老太监聊发善心,并没有直接溺死小公主,而是将她放进了一只小木盆中,带出宫去,随波逐流,正好被在溪边汲水的师父带入山门,修习玄术。
此后,宫内少了一位短命夭折的公主,而山间多了一个坑蒙拐骗的道姑。
说是坑蒙拐骗倒也不恰当,毕竟这便宜师父虽然是个神棍,但也确实有些实打实的本领在身,又真真生了一副菩萨心肠,看不得世间悲苦。
虽则生活拮据,却也将小公主教导得一身正气,又于乱世之时躬身入局,揽大厦于将倾。
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去问倒霉黄桃。
要我说这笔名起得也是真差,好好一个作者非叫倒霉黄桃,最后倒霉的是我,黄了的是我,逃不走的也是我。
这把子穿书,我一定要力挽狂澜,为自己挣一个富贵人生,锦绣前程!
想着我试图翻个身,却险些卡在摇篮边动弹不得,好不容易挪蹭回小床中心,我很轻易地就接受了我现在就是一个小废物的现实。
挣什么挣啊,这皇宫也就是个虎狼之地,姐们还是修仙去吧。
所以,当某夜我从熟睡中被颠醒,微睁开眼看见一个面生的公公,抱着我像逃命一样跑得飞快时,我再次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蒜鸟~蒜鸟~以后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
Yue——
要把我放生也选条平静一点的溪流吧,谁来说说我何德何能小小年纪就能免费享受那么惊心动魄的水上漂流。
还好奶娘上次给我喂奶是在两个时辰前,起码不至于吐奶。我一边想着,一边尽力将四肢伸展抵住木盆,一边祈祷苍天保佑千万别翻。
终于,在经历了一个时辰的身心磨砺之后,我感觉到木盆好像飘到了地势较为平缓的河段,搁浅在了河岸上。
在确定木盆确实不再移动之后,我小心翼翼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鹤发童颜的老道士。
要是忽略他身边飘着的幽幽鬼火,以及鬼火映照下明显因岁月雕琢而褪色起球的素袍,当真是称得上一句仙风道骨。
但我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老天爷,我这素未谋面的亲人啊,您终于来救我了——Yue~
我的双眼蓄满泪水,带着三分惊恐,三分庆幸,以及四分的真情实意,深情地注视我的师父,并开始展望我的修仙之旅。
却见他一张嘴开开合合,自顾自地嘟囔着,这就是我那命定的徒儿看上去好像和我不太亲啊,怎么一见我就哭。
好的,收回眼泪,减掉两分真情实意。
我说您怎么大晚上还在河边捡小孩呢。
死老头,算那么准。
话虽这么说,但师父还是轻手轻脚地将我从木盆中抱了出来,并细心地用术法蒸干了我身上的水汽,将襁褓裹得更严实了些,免得我多受些风寒之苦。
从此,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磨练心智,打熬筋骨。
山中不知岁月改,转瞬便过去了十六年。
我吃着百家饭,从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孩,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小女孩儿。
当我将师父会的所有术法学了九成九时,天下乱了。
走在林荫小道上,我与交好的山间精怪一一告别,一路走下山。在即将出山时,我还是没忍住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身为修道之人,虽相距甚远,我还是能清晰地看见山腰处,我与师父一同搭建经营的小院子,以及院子两侧,师父特意为我种下的十余棵西府海棠。
还没看到今年的海棠花开呢。我暗暗想。
走了,虚舟。不知不觉间师父早已走远,停在山外唤我,回来再看吧。
因着我是被师父从一个小船似的木盆上捡来的,师父为我取名虚舟。
好,走吧师父。
我回过神,加快脚步追上师父。
2
原以为我一下山便能遇到男女主,却没想到师父并未直接赶往京都,而是先带我去了江南,说是要去见一位他的故人。
师父,师父,您那位故人究竟是谁啊我缠着师父,不住发问,莫非是哪位红颜知己
师父赶路的步伐未停,我却觉得脑袋一疼,抬起头一看,师父的拂尘正停在我的头顶,看这架势若是我再口出狂言,定是免不了一场毒打。
见我乖乖噤声,师父这才收了神通,是奕亲王。
奕亲王,原书中当朝皇帝的十三弟,幼时流亡在外,回宫后加入七皇子阵营,助七皇子荣登大宝后急流勇退,被皇帝封到江南做了一个闲散王爷。
怎么听,都是飞鸟尽,良弓藏的故事。
师父竟还识得此等贵人。我一时惊讶,险些撞到了树上。
好好看路。危急关头师父拉了我一把,助我稳住了身形,见我实在好奇,师父顿了顿,又补充了几句。
游历时有幸识得,若得王爷相助,兵乱可平。
我继续追问,可上面那位即位不过三年就将王爷遣出京都,王爷真会相帮
眼见师父又要对我的脑袋瓜子下手,我连忙闪身向旁边逃去,不过逃出分寸距离,便被一把拂尘卷回师父身边。
只听得三声邦邦邦,师父捋了捋胡子,施施然开口,什么话都敢说,等你见到王爷你就明白了。
等我们师徒二人加快脚程赶到奕亲王时,却见王府门前车马俱全,似是整装待发。
正当师父欲托府外侍卫求见王爷时,一人自府内匆匆走出,众人纷纷行礼。
只见此人身着紫衣,衣物并不华贵,行走之间可见风姿飘逸,眉目之间英气十足,和我看原书时想象的模样几乎别无二致。
但书中没说,王爷是位女子啊。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王爷,眼前此人虽身着轻便骑装,却也不难看出是一名巾帼英雄。
王爷走至我与师父身前,未等师父行礼便先一步开口,势不容缓,路上说。说着便翻身上马,一时将我和师父都落在了后头。
师父提溜上我,急忙追赶王爷的步伐,我趁机发问,所以,王爷是因为女儿身才被外派吗
师父用看傻子的眼神瞥了我一眼,傻丫头,你知道亲王之位代表着什么吗
权力我不懂师父所言为何。
钱财权力,这只是一部分。血脉亲缘,皇权亲授,更重要的是这代表着九五之尊的信任与看重。师父又作势要敲我的头,我急忙捂住脑袋。
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我放下胳膊,师父低声为我解惑。
王爷当年女扮男装入宫,文韬武略均不输男子,陛下登基后王爷坦白身份请罪,不曾想陛下并未怪罪,念及王爷的退隐之心,还把富庶闲适的江南之地封给了王爷。
我还想问问师父为何知道那么多事,可我们已然追上王爷,师父随即双手掐咒,清风平地而起,我们赶路的速度更快了一程。
原来快马加鞭也需要十日的路程,短短三日我们便达到了京都。
刚行至宫门口,就看见一队人远远迎来,走在最前头的正是一个明黄色的身影。
我们一行三人立马下马行礼,我还想偷偷抬眼看看这位皇帝陛下,我生物学上的父亲长什么模样,就听见皇帝叫我们快快平身。
朕先前便已许你们二人无需跪拜,皇妹国师一路辛苦,莫要拘礼。皇帝一边说着,一边俯下身要将师父与王爷扶起。
哦,没叫我平身,还得继续跪着。
等等,国师
怪不得知道那么多,好你个老小子还瞒着我。
正在我胡思乱想间,师父开口了,陛下,贫道早已不是国师了,这是贫道的弟子虚舟,年级虽小,但算得上聪颖,此番平乱,她将是极大的助力。
啊我吗
闻言我抬头看向师父,恰好捕捉到了师父意味深长的眼神。
师父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这话听着怪怪的。
眼下时机不对,等有机会了还是要好好打探一番。
陛下这才注意到了跪在一侧的我,叫我起身后,陛下命内侍为我们接风洗尘。因着事态紧急,只是草草用了膳,陛下便传唤师父与王爷前往御书房商谈国事,我也随同在侧。
此次邱国来势汹汹,已连下边关六城,若非皇妹曾上奏在边关屯田驻军,情况怕是更遭,皇帝将手中的军报交由王爷和师父,前线回报,此次金朔国南犯更有嶂月国助力,两军交战,金朔国军队更似有鬼神相助。
嶂月国臣记得那嶂月国主暴戾恣睢,屡次南犯,当年陛下与臣分明已全歼嶂月皇室,莫非还有余孽王爷接过战报。
我站在一旁听他们商讨对策,努力回想原书中的剧情。
来到这个世界时我年纪尚小,没有条件及时记下原书中的关键剧情,很多情节在我脑海中已不甚分明。
想着想着我渐渐神游天外,不由想到刚刚提及的嶂月国,重峦叠嶂,明月高悬于天空。
天空天
突然间,我福至心灵——是血河逆天阵。
何为血河逆天阵我猛然间回过神来,才惊觉自己竟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此时皇帝与王爷都紧紧盯着我。
正当我不知如何解释之时,师父接过了话头,血河逆天阵,以万千生人作祭开阵,强行逆转因果,抽取阵内所有生灵之力,换取毁天灭世之能,是禁术,也是巫术。
嶂月巫族,果然是他们。天子一怒,我险些跪伏在地。
金朔军可由孤出兵击退,嶂月那边便拜托天倪道长了。王爷于台前跪地,请皇帝下旨许她即刻出征。
王爷言重了,此禁术须得在阴月阴日阴时方能生效,最合适的日子正是下月十五,贫道这就动身前往嶂月国,定不辱使命。语毕,师父便要带着我转身离去。
道长且慢,皇帝不知为何叫住了我们。
难道皇帝是怀疑我为什么知道血河逆天阵吗
拿上来。一声令下,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呈上一方古朴典雅的木椟。
还好,还好,我偷偷松了口气。
木椟打开,其间静静躺着一枚圆润的月白宝珠,珠心光晕随呼吸涨落,似有生命流淌。
师父看上去很是思索纠结了一番,最终仍是收下了这枚宝珠,临走前,师父对皇帝说。
陛下仁德,定能四序康宁。
3
师父,师父,您慢一点。总觉得我不是在追人,就是在追人的路上,您还当过国师啊,这都不告诉我!
那你说说你是从何知道血河逆天阵的,我不记得我有教过你巫术,别告诉我你那三脚猫的卜术能卜出这样的大因果。师父突然停在原地,我一时不察,险些撞上。
我不知作何回答,决定还是先抵赖一下,师父,是我先问您的,您不回答怎么还反问上我了。
师父见我腆着个大脸笑,终究没有寻根究底。
当初陛下尚未成为太子之时,曾与王爷一起出兵嶂月国,嶂月皇族善巫术,更是心狠手辣,半谷一战王爷于尸山血海背出陛下,恰巧被为师所救。
我刚想问师父为何会插手这凡尘之事,就听见师父继续道,在出家之前,为师本是嶂月国之人。嶂压千钧重,月寒民瘼深,嶂月皇室心狠手辣,常以人命取乐,这未尝不是为师的因果,如何袖手旁观。
师父又怎么确定陛下就是明君呢
为师无法确定,也担心此次相帮反酿成另一番祸事,便索性跟在陛下身侧,一来二去的倒成了国师。所幸陛下确为明君,天下安定后,为师也便归隐了。
说完,师父看了我一眼,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
跟着陛下和王爷久了,显露了些许微末本领,多少也赚取了些信任,你不用担心。
我一怔,明明日头烈得很,却感觉心里闷闷的,那师父呢
什么师父并没有理解我的意思。
陛下和王爷相信的是师父,那师父相信得是什么呢我继续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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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师既是信你,也是信道。师父慈祥地摸了摸我的头,然后狠狠给了我一个暴栗,世间因果轮转,千人千面,各有秘密,你的秘密为师现在不想知道,为师只知道,得道多助。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为什么非得打我,我不满地发出抗议。
顺手的事。师父朝我咧了一个为老不尊的笑脸,又自顾自地走远去了。
我捂着头,疼痛感让我感受到世界的真实,也让我的心渐渐安稳了下来。
我时常在想,为什么是我来到这个世界
或者说,我来到这究竟能做些什么
原书中,众人并不知晓血河逆天阵的存在,当师父赶到嶂月国时,大阵已成,生灵涂炭。
至于解阵的方法,书中尚未明说,但字里行间都暗示着师父凶多吉少。
我抬头,望向眼前这个老头,不管怎么看,都说不上仙风道骨。
但也正是这个老头,把我从河边捡回,讨来奶水来笨手笨脚地喂我。
阳春三月,他在田中弯腰播种,我田边的小水渠捉小鱼小虾。
盛夏六月,他从切开在井水中拿出镇了一下午的生瓜蛋子,把我逗得咯咯直笑。
金秋九月,他下山卖了新收的小麦,为我买了一条烟紫的发带。
寒冬腊月,他施术放了一个绚丽的烟花,师徒二人又过了一个吉祥年。
如果救不了世,救回一个唠叨的老头,那也不算白来。
师父,师父,您等等我呀。我追上师父,我知道一个人,可以帮我们更快找到布阵之地,现在应该在停澜渡,我们过去也顺路。
知道了。师父应了一声,没有多问。
眼见师父不搭理我了,我又开始暗戳戳地贩剑,师父,师父,您是不是没有用心教我卜术啊,其他术法我都用得好好的,就这个怎么也用不好。
教不了,教不了,要教会你这个笨徒弟,得饿死我这个好师傅。
我学不好卜术,到时候被人骗了,跑都跑不掉怎么办我继续耍无赖。
去去去,为师的涅空珠都被你诓走了,你还会逃不掉
啧,师父这话说的,修仙人的事儿怎么能叫诓呢
真不教切,下次您求我学我都不学。
我求你到时候你哭着要我教我都不教!师父忍无可忍,掏出拂尘给我头上来了一下。
嗯,爽了。
我捂着脑袋笑,师父怕我是被打傻了,伸出手探了探我的额头。
没发烧啊,傻笑什么。
我胡乱扫开师父的手,多大年纪了还老不正经,您就不好奇我说的是谁吗
师父瞥了我一眼,你要是想说就说,你要是不想说我问了也白问,真让我问,问了你不知道咋回答的你不尴尬吗
说着师父又加了一句忠告,做人得有分寸感,修道也是一样的。
好~好~好~
不和老头一般见识。
我开始向师父介绍我知道的那一个人。
女主苏漓,锦鲤化形,三百妖龄,为修正果,从大陆最西侧的桑野乡出发,一路历尽艰难险阻,欲随百川东流入海,以跃龙门。
历时五十年,才将将走了五分之一的路程。
书中还写到,女主苏漓与时国皇室似乎还有着某些深厚的关系,可惜我看到的部分还未将这层关系写明。
不过我没有将这一点告诉师父,一是我并不确定,二是免得师父起疑心。
确实是个努力的孩子啊师父捋了下胡子。
嗯什么意思
见我一脸迷惑,师父解释道:与天道约束,凡人修行不同,妖类修行更需磨炼心性,须多行善事,积攒功德,天道方才允许他们离开降生地去往他处。
走得越远,限制越大。且此类善事,既论心,也论迹,好心办坏事和坏心办好事都不算功德。这孩子小小年纪,攒的功德怕是都可以立庙了。
这未免不太公平吧,不是众生平等吗我反问。
听我这么说,师父看了我一眼,似乎在惊奇我还有这等觉悟。
傻丫头,公平都是相对的,妖族寿长,且修行之时更易感知天地规则,天道设限,也是为了众生平等。
那嶂月国的巫族,也是妖族吗师父今天说的话,是我在原书中不曾看到的。
正在思考间,我突然感觉头皮一紧,急忙往身侧躲闪。
你看看你师父我是妖吗师父再次伸手,这次没给我躲开的机会。
对哦,师父之前也是嶂月国的,一下子忘了。
打到我后,师父心满意足地收回拂尘,巫族,其实就是一些身怀异术之辈,但其中丧尽天良之徒,确实也算不得人。
虚舟,你要记得,有术无道远比有道无术更可怕。
知道了,师父。我点了点头。
言罢,师父不再与我多话,带着我加快往停澜渡赶去。
4
星夜兼程,三日后,我与师父赶到了停澜渡。
说实话,离停澜渡越近,我的内心也愈发感到不安。
我真的能找到苏漓吗她又是否真的会出手相帮
大娘,我扶着您走吧。
我猛地转过身,正看到一位大娘被一名仗剑女子搀扶着走下台阶。
那女子身穿天青色素衣,身上的饰物唯有一条缥色发带,腰侧挂着一柄银白色灵剑,虽花纹繁复,却与她出奇地相配,正衬她那孤山白鹤般的清冷气质。
凡人看不见,但我和师父却清楚地看到,她还往那大娘的腿中注入了一股纯澈灵力。
谢谢你啊小姑娘,我这腿走走就松快多了。
只这一面,我就知道,是她。
只这一面,我便觉得,无需多问。
看着苏漓已经与大娘告别离开,我走上前去。
东行渡己,西行渡人,苏漓,你怎么选
苏漓并没有立马回答,只回问我一句,你为何选我我为何助你
我尚不知道从何解释,就听得师父在我身侧开口,得道多助。
苏漓定定地看着我与师父,似乎想透过我们的皮囊看看我们是否真心。
正当我想着此事果然不会那么顺利时,我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回答。
好。
我还想多说几句,苏漓却已转身离开,天色已晚,我与师父决定先找个地方住下。
第二日清晨,我与师父被一阵喧闹声吵醒,推开窗一看,楼下苏漓被众人团团围住。
唯恐生了什么变故,我与师父急忙下楼,行近了,才听清乡亲们在说什么。
苏姑娘,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永世难忘,您要走我们不拦您,但请您收下这些东西吧。
有人端着瓜果,有人举着鸡蛋,虽不贵重,但尽是心意。
我拉着旁边的一个大叔问了问,才知道事情经过。
三十年前,江中出现一只鳝精,吞吃来往渡船及附近百姓,使得原本热闹的城镇变得萧条荒芜。
渐渐地,这里不再叫停澜渡,而是被人们称作食人津。
六个月前,苏漓云游至此,成功斩杀此妖,百姓的生活才得以好转。
可苏漓也因此身受重伤,留在此地修养,直到前些日子方才康复。
一刻钟后,苏漓才摆脱了热情的乡亲,三人来到了城外。
回望城内,我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
不怕后悔吗你花了五十年才走到这,连去做什么都不问一句,就不怕我们害死你吗
闻言,苏漓看向我,我突然意识到所说的话中怀疑和试探的意味似乎太浓,正懊恼自己的莽撞,苏漓却反问了我一个问题。
我们接下来是要去嶂月国吗虽说是问题,但言语中肯定的意味反倒更浓。
我和师父一时惊诧,都没有回答苏漓的问题,她也便当我们是默认了。
你们似乎很惊讶,苏漓转向师父,道长功力远高于我,应当早已发现我是妖了。
五日前,我感知到天地动荡,应当是有人试图强逆因果。
原先我并不能真切地探查到发生异变之处,而这两日动荡愈发强烈,我方能感知到源头正是嶂月国。
便是你们不来寻我,今日我也打算前往嶂月国了。
至于我为何相信你们,虽说我不知道你们为何找我,但你们身上灵力纯澈,定然不是恶人。此行艰难,既然殊途同归,多些助力不是坏事。
五十年对妖而言不算太长,苏漓轻笑一声,双眸满是自在释然,东海不缺我这一尾小鱼,晚些去也无妨,去不了也无碍。
没什么好后悔的。
我怔愣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苏漓是在回答我的问题。
在这时,一阵微风从渡口吹来,拂起苏漓身后的缥色发带,少女茕茕孑立,却端的是顶天立地,意气风发。
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浩荡百川流。
是了,这方是我深爱的女主,方是我爱这本书的原因。
说罢,我们不再浪费时间,继续往嶂月国赶去。
5
嶂月国辽阔,在血河逆天阵的影响下一应罗盘全都失去了作用,若是只有我和师父盲人摸象似的乱找,怕是黄花菜都要凉透了。
所幸苏漓对天地的感知力强,且气运极佳,我们并没有走什么弯路,在阵成的五日前赶到了布阵之处。
大阵布置在一个百丈宽的天坑之中,以大阵为中心,方圆十里人鸟声具绝,草木之上也蒙着一层阴翳,一派凋零之象。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虽然离得尚远,我也能清晰地看见坑内翻涌的鲜血以及坑外层层堆叠的尸体。
坑壁上,悬挂着数百个百姓,他们的身侧画着繁复的花纹,鲜血自他们身下汩汩流出,汇入血池之中,不知是死是活。
所谓尸山血海,不过如此。
畜生。师父和苏漓咬牙怒骂,目眦欲裂。
我被这人间地狱般的景象震慑,久久无法回神。
我原以为,我原以为这次我们提前来到,可以救下更多人。
可实际上,从巫族图谋布阵的那一刻起,逝去的光阴便是流淌的血肉。
要是我能再来得快一点。
要是我能把原书记得更清楚一点。
我是不是其实能救下他们
虚舟,静心。师父将两指点在我的眉心,助我稳住心神。
我闭上眼睛,那股黏腻的血腥气却是无孔不入,我后知后觉地想要呕吐,但连日赶路未曾进食,我也只能是干呕。
这大阵恐对元神有影响,你若无法收敛心神,怕是要生出心魔。师父言语中满是关切,苏漓也略带担忧地看向我。
我猛咬一口舌尖,在心中默念了两遍清心咒,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师父放心,我不会拖后腿的,眼下破阵要紧。
师父看我静下心,开口道,那便按计划行事,我们须要依次破坏大阵的八个阵眼,方能彻底破阵。
好。我和苏漓异口同声地回答。
接着,由苏漓在前带路,我在四周协防,师父着手破阵。
我们三人配合默契,加之阵眼被破时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异状,我们很顺利地就破坏了七个阵眼。
正当我们要前往离我们最远的那个阵眼时,异变陡生。
好久不见啊,天倪道长。一团黑雾在大阵中凝聚,渐渐变成一个人的形状。
或者我还是该叫您,三皇叔。女子的声音半虚半实,听上去很是娇媚,却又渗出一股怨毒的意味。
月暗,居然是你,你行此逆天之术必遭天谴,何必呢师父面色不变,言语中却尽是痛惜。
呵呵,倒是我忘记了,嶂月皇室早已不复存在了。她的声音低了下去,透着蛊惑人心的诡异感,再开口,却是转向了我和苏漓。
这两个小姑娘倒是惹眼得很,怎么,她们也是你的棋子吗。
苏漓不再与月暗多言,我也悄悄起势,只见一阵寒光乍亮,我扔出手中的咒诀,月暗的身影散作黑雾,须臾之后又重新凝实。
倒是两个心思纯澈的姑娘,居然没被我的惑心咒影响。月暗娇笑着鼓了鼓掌,我三叔没告诉你们吧,他当初是如何卖国求荣。
以我整个嶂月皇室的性命,去成就那时国小儿的军功,你们跟着他,也不怕他拿你们换富贵月暗的神色愈发癫狂,明明是对着我和苏漓说话,却紧紧盯着师父。
满口胡言。我开口打断月暗的独白。
不知所谓。苏漓零帧起手跟上开团。
一击未能得手,苏漓并未给月暗反应的机会,短短几息内又是连续数击,师父也一同出手。
趁月暗没有功夫分神照顾我,我掏出涅空珠,转瞬便来到了最后一个阵眼处。默念着师父传授于我的法诀,我召出灵剑,深深刺入布阵的灵石。
终于,最后一个阵眼,也破了。
6
我刚松了一口气,可脚下的血液却愈发翻涌,甚至掀起重重巨浪,紧接着,大阵中心爆发出一道强烈的冲击力,我急忙布阵护住岩壁上的百姓,自己却被不慎击飞。
眼见我就要落入血池之中,我感觉身体骤然一轻,低头一看,师父用拂尘卷起了我,将我牵至身旁。
待我站稳,我才发现师父和苏漓竟然已将月暗制服。
始作俑者居然那么轻易就被打败了这简直令人不可置信。
看着跪伏在地却始终大笑不止的月暗,我的心中感到阵阵不安。
师父,您不是说破了八个阵眼就能破阵吗怎么现在……
不对,师父为什么还没有松开拂尘。
我动了动胳膊,发现拂尘捆缚得很紧,没有丝毫挣脱的余地。
师父没有理会我,自顾自地对苏漓说,小徒就拜托苏小友照顾了。
离开前,师父摸了摸我的头,便转身向阵心飞去,任我千般呼喊,也没有再回头。
哈哈哈,他竟然骗你们只要破了那八个小阵眼就可以毁了我们巫族圣术。月暗笑得浑身颤抖,你们还信了,哈哈哈。
你什么意思我转过身,死死盯着月暗。
他先前不是问我何必吗月暗仍在笑着,泪水也汹涌而出,我要杀了所有人,我更要杀了他,我的好三叔。
我的父皇母后,我们的所有族人都在地下等着他呢,凭什么他能享尽富贵逍遥。
早知道你们会来,我就不那么早把金朔国派给我的守军投入血池了,我还真想看看,你们这些悲天悯人的修道之人,到底会不会对凡人下手。月暗双目血红。
不善武力又如何,你看,我终究还是能成功复仇。
你这疯子。先前被阵法震出的内伤被不慎牵动,我呕出一口血来。
这血的味道,见我吐血,月暗先是愣了愣,而后又是一阵狂笑。
哈哈哈,苍天怜我,你居然是时国皇室中人,今天,我就要让你尝尝,当年我眼见亲族被时国鼠辈屠戮之时,是何滋味。
我不欲与月暗多话,转身往苏漓尚未收回的剑上撞去。
苏漓闪躲不及,为避免我收到过多伤害急急侧过身去,我趁机转身,锋利的剑刃划伤了我的胳膊,也割断了师父用以束缚我的拂尘。
赌对了,苏漓的灵剑果然可以帮我破开师父的拂尘分身。
我催动涅空珠想要离开,苏漓上前一步挡住了我。
不要拦我……
我和你一起去。
我停下脚步,经过短暂的思考,最终还是拒绝了苏漓。
我并非不相信你,你把月暗看好,她现在还不能死,我担心她还留了后手。
苏漓点了点头,退回月暗身边,抬手下了几个禁制,显然也是认同了我的说法。
正想走,我突然想到苏漓是女主,或许正是破阵的关键。
但此时情势尚不明了,我不能贸然让苏漓冒险。
苏漓,可以给我一点你的鲜血吗
闻言,苏漓并未迟疑,立马施术划破手掌,不多时便递给我一瓶鲜血。
想了想,她又催动术法,从心口取出一滴血。
这是我的心头血,你或许更用得上。
我伸手接过两个瓶子,急急道谢,继续催动涅空珠,闪身来到大阵中心。
7
血池的正上方,月白色的结界内,师父正在极力施法,不过片刻功夫,原本精神矍铄的小老头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了下去。
见此情景,我掠身至结界外,使尽全力,也无法破开结界。
师父,你打开结界,我们一起想办法。我用力敲打着结界,却始终无法寸进。
师父张口,还未出声,口中便喷出一口鲜血。
虚舟,这是为师命定的劫,也是为师身负的孽债。我曾为嶂月皇室,虽未曾亲手杀人,但我确实享过那些功名利禄。
血河逆天阵为禁术,不仅因其毁天灭世之力,更因为想要破阵,就必须以强大的本源之力反祭。
我了解它,这些年也不算白修行,理应由我来破阵,也只能由我来破阵。
师父的面色越来越苍白,我再顾不得其他,焦急开口。
师父,我并非此界之人,便是死了也只是回到原世界罢了,您先将破阵的方法教我,若以我之力破不了阵,您再补上行吗
师父,求您教我破阵之法。
我早已泪流满面,近乎绝望地祈求师父。
我早就说了,就算是你哭着要我教我也不会教的。
我一时没有理解,您什么时候……
虚舟,为师早就知道你乃异世之人。我虽然年纪大了,也不至于被你三言两语诓骗了去,且不说你是否真的能回到异世,便是能,为师也绝不会让你冒险。
此言一出,很多曾经我想不通的事都变得明朗起来。
怪不得师父不怀疑为何我能知道血河逆天阵和苏漓。
怪不得师父要先助王爷回京平定兵乱,修行之人不可过多介入凡人兵斗,更遑论我乃异世之人。
怪不得师父不愿教我卜术,应是担心我以异世之身窥探天机,恐引得天道忌惮。
师父向来如此,桩桩件件方方面面都要为我考虑周到。
我不再理会师父的劝阻,只一心砸开结界。
我看着师父的脸色煞白。
年幼时,师父授我术法,他握着我莲藕似的手臂,高高举起。
我看着师父的嘴角不断溢出鲜血。
年少时,师父用拂尘支着我的手,调整发力动作。
我看着师父身影猛的一晃,又立刻回神,勉力支撑。
现如今,身影重合,我的双臂被结界的反作用力震得麻木,一举一动都不再精确。
但怎么能放弃呢
师父说的没错,我确实不知道我是否还有机会回到现世,但我知道,他是我最珍贵的家人。
8
随着我不断猛砸,胳膊上才止住血的伤口再度崩裂,鲜血在动作间喷洒到结界之上。
结界上突然显现出一阵天青色光芒,下一秒,结界对我的排斥之力骤然消失,我一个趔趄扑倒师父身边。
这次终于轮到师父惊讶了。
你如何能打破结界,师父满脸的难以置信,护国宝珠的结界坚不可摧,除非……
你是陛下的孩子
我还以为师父都算到了呢。想到师父先前一意孤行,我的回答也带了些火气。
原来这就是护国宝珠,原书中说其蕴含着深厚的力量。
先前我没注意,如今离近了便感受到了宝珠中的强大生力。
直觉告诉我,这便是破阵的关键。
师父,我们可以用这宝珠中蕴含的生力来反祭破阵吗。我立马发问。
师父想了想,没有立马否决我,但看上去也并不是很赞同,玉漓珠是时国先人偶然所得,传说是仙人谢礼,可受时国皇室驱使,以珠中的生力,构筑一道牢不可破的结界。
走罢虚舟,若为师一己之力无法破阵,我便以结界覆盖大阵,将其暂时封印,留待后人破解。
我的心又是一颤,师父想了那么多条路,却没有一条给自己留有生机。
我垂下头,似乎是终于认了这该死的命。
师父如释重负,正打算继续往阵眼中注入灵力,眼前却是一闪。
电光火石间,师父以为我的目的是他,立刻往身前甩出拂尘,想将我再次捆缚。
一击扑空,我催动涅空珠出现在玉漓珠旁。
而后,我用力划破手掌,结界的范围发生改变,恰好将师父隔绝在外。
师父反应过来,旋即施术尝试拿回玉漓珠的掌控权,可宝珠以血脉为准,纵使师父有陛下授权驱使宝珠,而如今我以血脉催动它,宝珠自然以我为先。
师父,结界我是不会打开了,您要是想要为了破阵献祭,也得献在我后头。您要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帮我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明明身处险境,我却是松了一口气。
我很清楚,师父已经决心赴死,便是知道其他方法也决不会主动告诉我。
所以,我必须逼他。
师父显然是急坏了,他知道我脾气倔,决定了的事情绝不会轻易妥协。
当下情况紧急,他终于松口,给出了最后的办法。
以至灵至纯之物为引,辅以你一身灵力,或许可以引出宝珠中的生力。
听完师父的话,我转过身去,不再理会师父的劝阻。
从储物戒取出苏漓的心头血,我将其缓缓倒到玉漓珠上。
苏漓乘天地灵气化为人形,一颗玲珑心至善至纯,她的心头血,应当可以助我将珠中生力引出。
此外,自知道这枚宝珠名叫玉漓珠,我便猜想它与苏漓有关。
我闭上双眼,虔诚地祈祷,祈祷这是作者为师父留下的生路。
无论如何,我不能因为一己私欲害了天下苍生,若是我做不到,我不会再阻拦师父破阵。
只不过,那时我应该也无法阻拦了。
周身灵力如流水般涌入宝珠,很快,我便感到灵力枯竭的痛苦。
筋脉干涩,骨肉凝滞,我的眼前仿佛蒙着一层血雾,双耳也再听不见任何声音。
好像只过了片刻,又好像是过了千年万年,眼前一阵阵发黑,我只觉得嘴中黏腻,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我想,应该是血吧。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灵力一寸一寸干涸,可宝珠除了被血液染上鲜红色,却没有丝毫改变。
我不禁怀疑自己,难道我赌错了
但我不敢停止输送灵力。
停下了,就真的失败了。
突然,玉漓珠发出一道强烈的白光,结界消散,我直直地坠落,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9
在所有感觉中,最先回归的是听觉。
窗外,蝉鸣阵阵,鸟啼声声,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而后,回归的是嗅觉。
空气中弥漫着熏香的味道,又混合着一股花香,被子上还有淡淡的太阳味道。
我费力地睁开眼,眼前一片白茫茫。
愣愣地发了一会呆后,我大概清楚了我的现状。
四肢都很健全,只不过瞎了。
过了一会,我听到一阵脚步声,那人见我醒了,快步来到我的床边。
是谁
你就是皇兄的孩子
出乎我的意料,来的人居然是王爷。
边关战事如何我的师父,他怎么样我连忙发问,又怕听到不好的回答。
前线大获全胜,嶂月余孽皆已铲除,失地也收复了,至于你师父。王爷停顿了。
我的眼中瞬间盈满泪水。
还是什么都没改变吗
国师,你这小徒弟怎么突然哭了
方才太过紧张,我并没注意到屋中又多了一个人。
眼睛无法视物,我想用神识查探一番,可神识刚被抽出,我便感觉我的头如刀削斧凿般疼痛。
恍惚间,我听到有人匆忙走到我床边,紧接着,一只手抚上了我的眉心,我的神府顿感一阵清冷,痛疼也瞬间缓解。
王爷,您别拿我的小徒弟寻开心了,您以前也不这样啊。
王爷还没有答话,师父又转向我,虚舟,你破阵时损耗太大,要好好将养一番,这段时间都别用术法。
听到师父的声音,我终于放下心,后知后觉地想,王爷说话怎么那么大喘气。
师父,那天我晕过去后如何了想到那一滴心头血,我追问道,苏漓还好吗她去哪了
你虽力竭昏倒,但成功引出了玉漓珠中的生力,结界消散后为师接手阵法,破了血河逆天阵。
破阵后,月暗受阵法反噬身亡,讲到月暗,师父顿了顿,苏漓赶到血池,我们救下尚有气息的百姓,也在附近为你寻了个医馆。
待你情况稳定后,我与苏漓一起回京,正好遇上了凯旋回京的王爷。苏漓现在也在宫中,打算等你醒了再离开。
听完师父的话,我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昏迷了一月有余。
那我的眼睛,还能恢复吗
师父不再说话了,正当我以为自己的眼睛已经无药可救时,脸上一道疾风袭来,额头一阵剧痛。
师父,我还是个弱小的病人,您怎么忍心打我。我抗议。
你还知道自己弱小啊,逞强破阵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自己弱小,醒了之后问东问西,我以为你不在乎眼睛呢。
尽管看不见,我也能想象到师父吹胡子瞪眼的样子,所以我没有反驳,只是讪讪地笑了笑。
没瞎彻底,还能治,等你能用术法了,好好练练你的神识,就算治不好了也不影响生活。
防止师父继续阴阳我,我果断转移了话题,陛下和王爷都知道我的身世了
嗯,陛下说以后你就留在宫中,不再随我一起修道了。
许是受伤影响了大脑运转,我完全忘记了师父方才才让我好好修炼神识,急忙要从床上坐起。
噗嗤一声,是王爷笑了出来。
好啦,不要逗孩子了。
鸣儿,是鸣儿吧。皇兄之前和孤说过这个名字。孤和皇兄说了,去留由你自己决定,我们都不干预。
好啊师父,你诈我,我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说,刚刚你还叫王爷别逗我,你比王爷还过分。
可是王爷为什么帮我呢
似是看出了我的疑惑,王爷坐到我床边,温声解释道,鸣儿,皇宫内富贵奢华,也是遍地尔虞我诈,你是皇兄的孩子,皇兄没得选,但孤想你有的选。
我想了想,摘下手上的储物戒,师父,我这储物戒中放了一个烟紫色的香囊,您能帮我拿出来吗
猜测师父已经拿出了香囊,我继续说道,王爷,等我和师父离开后,能拜托您将这个香囊交给我的娘亲吗告诉她,我过得很好,不必挂念。
王爷爽快地答应了我的请求,转身离开了,临出门前,王爷停下脚步,鸣儿,你以后若有事,尽可以来江南寻孤。
怎么不自己去看看呢王爷走后,师父发问。
我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总是要走的,我现在这副样子,还是不要给她平添忧愁了。
王爷走后没多久,苏漓也前来看望我。
你醒了。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声线,可听上去却莫名有些虚弱。
苏漓此来,一是探望,二是告辞,此间事了,她要重新启程,去寻求自己的道。
即将与苏漓分开,我的心中有些遗憾,却也希望我所喜爱的女主,能行至高远,心怀天地。
一路顺风,小鱼儿。
后会有期,小船儿。
苏漓回应得很快,我却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小船儿指的是我。
苏漓已经离开,师父见我仍在发呆,以为我是担心苏漓,开口宽慰我。
苏小友为破阵牺牲百年修为,积攒了不少功德,想来很快便能抵达东海。
什么牺牲百年修为
师父没有料到我竟然不知道此事,解释道,是那滴心头血。
我心头大震,既惊讶于苏漓对我的信任,又惊讶于苏漓的良善。
你也不用过于担心,虽则化龙需要历经九道天雷,但苏小友修为了得,福泽深厚,定能化险为夷。
什么还要历天雷劫
顾不上眼瞎,我立马从床上弹了起来,试图喊回苏漓,打算逼着师父再多给她些渡劫法器。
师父被我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一把摁住了横冲直撞的我。
你急什么,陛下将玉漓珠赠予了苏小友,为师这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器了。
虽然我先前便猜测玉漓珠与苏漓有关,但皇帝直接将其送给了苏漓,是我没有预料到的。
苏小友见到玉漓珠后,认出了这是她母亲的物件。
后来见了陛下,才知道原来当年那位仙人便是苏小友的母亲,当初苏母跃龙门后身受重伤,恰得太祖相救,伤愈后将玉漓珠赠予太祖,其上附着化龙锦鲤的灵力,可保时国平安。
你以玉漓珠破阵后,珠中的灵力所剩无几,但其受时国供奉,护佑时国多年,蕴含的龙气对苏漓的修炼大有裨益,陛下便将其赠予了苏漓。
苏漓为破阵献出心头血,耗费百年修为,方能收获功德,取得玉漓珠。
我喃喃道,或许这便是天行有道,因果轮回。
也在此时,我想起了师父常常挂在嘴边的那句,得道多助。
10
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后,我便跟着师父离开了皇宫。
眼睛还未痊愈,好在我已经可以动用术法,便开始尝试用神识观物。
皇宫内的生活奢华舒适,但只有走出深深的宫墙,才能看到天高地迥,山海辽阔。
我原想先回山中,师父却说不急,带着我四处游历了一番。
我们走过人迹罕至的山林,也路过人声鼎沸的闹市。
我们听过精彩绝伦的评书,也看遍世间百姓的悲喜。
有时,师父会接济路边的小乞儿。
有时,我会忍不住出手惩治恶霸。
有一天,我们来到了一个不算繁华的小镇,镇上有一个潦草的戏班,班主老爷爷和几个半大小子相依为命。
戏班的装备粗糙,但演员们功夫扎实,一出出戏也演得精彩。
班主说,这些都是他四处拾来的孤儿,女孩儿多,男孩儿少,谁都不容易,戏班不大,但胜在稳定,也温暖。
我突然开始想念山间的小院子,想念小草小树小猴子,以及,院侧的那几棵西府海棠好像快要开了。
我突然明白了师父的想法。
我是异世之人,一直避世,师父怕我融不入此间,寻不到根基。
于是我去找了师父,我说我想回去看海棠花,下山时没有看上,如今该开了。
师父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老神在在地问了一句,想明白了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回答道,我无法忘记那个曾生存数十年的故乡,但我很清楚我脚踩的此间土地,眼见的是此间春色。
师父的眉头舒展开来,转身回到他自己的房间。
收拾收拾,明天回去。
两天后的清晨,我与师父回到了山脚下。
此时我的眼睛恢复了些许视物能力,小院离得远远的,我瞧不真切,只能隐约瞧见山间的一小片粉嫩春意。
颜色不鲜艳,却烧起了我的犹豫迟疑,烧出了那份,近乡情更怯。
走吧,虚舟。不知不觉间师父又已走远,停在远处等我,回家了。
嗯,来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