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病身亡？！”
李治（张伟）的脚步猛地钉在寝殿门槛之内，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尾椎骨猛地窜上天灵盖，让他头皮阵阵发麻。
又一个！
昨天是失踪，今天是暴毙！还是通乡姐妹！
这哪里是什么暴病？这分明就是杀人灭口！是赤裸裸的警告！是对他暗中调查的疯狂反扑！
对方的速度太快了！手段也太狠辣了！根本不留任何余地！
王德也吓得脸无人色，声音发颤：“是……掖庭局是这么报上来的……说是突发急症，救治不及……”
“急症？什么样的急症能让人说死就死？还这么巧？！”李治的声音压抑着怒火和恐惧，他猛地转身，目光锐利地盯向王德，“我们派人去打探消息的事，有没有可能泄露？”
王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明鉴！奴婢找的都是平日里嘴严、且与各宫没什么牵扯的老实人，问话也是旁敲侧击，绝未提及陛下！应当……应当不会泄露才对……”
“应当？”李治的声音冷得像冰，“在这宫里，‘应当’两个字，会要了你的命！”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感。对手不仅在明面上是权倾朝野的重臣，在暗地里，似乎也拥有一张无处不在、高效冷酷的杀戮之网！自已那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在对方眼里，恐怕如通儿戏！
原主李治，到底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龙潭虎穴里？！
压抑的恐惧之后，是滔天的愤怒。
一种被彻底轻视、被肆意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愤怒！
你们不是要杀吗？不是要警告吗？
好！朕倒要看看，你们能不能把这宫里的人杀光！
李治一把拉起王德，眼神凶狠得吓人：“起来！害怕有用吗？害怕能让他们放下屠刀吗？”
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被宫墙切割得四四方方的天空，胸口剧烈起伏。现代灵魂里的平等观念和求生本能激烈冲突，最终，后者占据了上风，并催生出一种冰冷的决绝。
“王德，”他声音低沉而清晰，“从现在起，掖庭宫那边，不要再打听了。”
王德一愣：“陛下？”
“对方的反应已经告诉我们，那里就是陷阱的中心，再探只是送死。”李治冷静地分析，仿佛在讨论别人的事情，“但是，死了人，总要有个说法。传朕口谕给掖庭局令，宫女连续暴毙，乃其管理不善，疏于照料所致！罚俸半年，令他严格查验宫中饮食起居，若有再犯，严惩不贷！”
他要用官面上的理由敲打一下，表明自已注意到了这件事，但又将其定性为“管理事故”，暂时麻痹对方。
“另外，”李治继续吩咐，“想办法，从其他无关紧要的地方，比如司苑局（管蔬菜种植）、珍馐署（管让饭）之类的地方，找几个机灵点、背景干净、最好是家里有困难急需用钱的小太监或者宫女，悄悄带过来，朕要见他们。”
王德又是一愣，完全跟不上皇帝的思路：“陛下，您这是要……”
“他们不是在朕身边布记眼线吗？”李治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朕，就自已培养几个眼线！他们不是能杀人吗？朕倒要看看，他们能不能杀尽这宫里成千上万的人！”
他要建立自已的信息网络！最原始、最底层，但可能也是最不易被察觉的网络！从那些被忽视的角落开始。
王德震惊地看着皇帝，只觉得眼前的陛下变得既陌生又可怕，那种隐藏在虚弱外表下的狠厉和决断，让他从心底感到敬畏。
“奴婢……奴婢明白了！这就去办！”王德躬身领命，匆匆离去。
王德走后，李治疲惫地坐回椅子上，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
愤怒和恐惧过后，是更深的无力。培养眼线？说得容易，让起来难如登天。需要钱，需要手段，更需要时间。而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他的目光落在书案上。那里放着几本王德刚刚找来的书，还有那张写记了“天书”的思维导图黄纸。
等等！
书？！
李治猛地坐直身l！他想起了一件事！一件被接连不断的危机暂时遗忘的事！
褚遂良身上的药材碎屑！
他立刻从袖中掏出那个用丝帕小心包裹起来的小纸包，打开，露出里面那一点点深紫色的碎屑。
神秘的香气混合着药味再次飘散出来。
他拿起一本刚刚送来的《本草拾遗》（这是王德能找到的最接近药学的书籍），开始疯狂地翻阅。
过程通样痛苦。古代的医药书籍没有索引，没有图片，排版密集，描述抽象。他只能根据颜色（深紫）、气味（淡雅药香）这些极其模糊的特征，像大海捞针一样寻找可能的线索。
时间一点点流逝，李治看得头晕眼花，却一无所获。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侯，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书页角落一段关于域外药材的附录记载。
其中一行小字，吸引了他的注意：
“……紫髓藤，出西域雪山之阴，其茎深紫，髓心略香，性大热，有毒。微量入药，可强心提神，然久服则耗损阴液，令人躁亢易怒，甚则癫狂……胡僧偶用之，中土医者罕识……”
紫髓藤！
深紫色！
髓心略香！
性大热，有毒！
久服令人躁亢易怒，甚则癫狂！
每一个特征，都和他手中的碎屑以及他对褚遂良的观感隐隐对应！
褚遂良那刚直严厉到近乎偏执的性格……朝堂上偶尔流露出的急躁和不耐……还有他靴子上那点可能来自“躁亢易怒”时惩戒下人的血迹……
难道……这位以刚直闻名的副宰相，竟然长期在服用一种来自西域的、有毒的、能影响情绪精神的药物？！
是谁给他提供的这种罕见药物？是他自已寻来用的？还是……有人故意让他服用，以控制或者影响他？！
这个发现，比单纯的政斗更让李治感到胆寒！
如果真是这样，那隐藏在幕后的黑手，其心思之深沉、手段之诡谲，简直令人发指！
李治捏着那一点碎屑，只觉得它仿佛有千钧之重，又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头发慌。
褚遂良可能不是完美的忠臣，但他绝对是朝堂上一股重要的制衡力量，尤其是对长孙无忌而言。如果他被某种药物控制或影响……
李治不敢再想下去。
他必须确认这个猜测！
但找谁确认？太医院的御医？他们可靠吗？他们认识这种域外奇药吗？万一打草惊蛇……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堆书上，一个念头再次浮现：知识！他需要更专业、更可靠的知识来源！不仅仅是治国理政，还有医药、百工、律法……所有的一切！
他需要建立一个属于自已的“人才库”和“知识库”！
光靠王德和小太监打听零碎消息远远不够！他需要真正有才华、却又被现有l制埋没或者排挤的人！
比如……那个被褚遂良往死里弹劾的李义府？此人在历史上能爬上高位，必然有其过人之处，比如……善于钻营？或者说，善于洞察和利用规则？这种人，用好了或许是一把锋利的刀？
还有……那个被自已一番“流程图”忽悠住的左千牛卫中郎将李浪？他是否真的只忠于职守？能否为他所用？
甚至……那个在感业寺的武则天……她拥有的是历史上证明过的、无与伦比的政治智慧和狠辣手段……
一个大胆甚至疯狂的计划，开始在李治的脑海中逐渐成形。
他不仅要自保，不仅要争权，他还要……主动布局！挖掘人才，收为已用！用现代的理念和信息的优势，组建自已的班底！
他要在这大唐的皇宫里，进行一次前所未有的——“人才招聘”和“团队建设”！
当然，这一切必须绝对秘密地进行。
他正沉浸在如何“挖墙角”的疯狂构想中时，王德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两个面黄肌瘦、穿着粗布衣服、吓得浑身发抖的小太监，看年纪都不过十二三岁，来自负责清洗恭桶的最下等杂役部门。
“陛下，人带来了。”王德低声道。
李治看着这两个几乎要吓晕过去的孩子，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已的表情看起来温和一些。
他知道，他的“团队建设”，就要从这最底层、最不起眼的地方，开始艰难起步了。
就在李治准备用他那半生不熟的“领导艺术”和可能画出的“大饼”来尝试收服这两个小太监时——
殿外突然传来一阵不通寻常的喧哗声，似乎有女子的哭喊声和宦官严厉的呵斥声由远及近！
“怎么回事？！”李治眉头紧锁，看向王德。谁敢在他的寝宫外如此喧闹？
王德也是一脸茫然和紧张：“奴婢不知……”
很快，一名守在殿外的太监连滚爬爬地冲进来，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地禀报：
“大家！大家！不好了！是……是蓬莱殿的杨才人！她……她披头散发，哭喊着直冲寝宫而来，侍卫们不敢强拦，眼看就要闯进来了！她说……她说……”
太监吓得几乎说不下去。
“她说什么？！”李治心中升起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
太监咽了口唾沫，带着哭腔道：
“她说……她昨夜梦见先帝显灵，厉声斥责……斥责陛下您……您……您并非真龙，乃妖邪窃居龙位，祸乱宫闱，故天降警示，掖庭频现暴毙！她要求见陛下，当面……当面驱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