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雨微坐在衣帽间的软凳上，有些手足无措。
朱雀站在她面前，依旧是那副冷艳逼人、生人勿近的模样，但手里却拿着几件当季最新款的裙装，正用审视的目光在她身上比划。
“小姐，这件鹅黄色的很衬您的肤色。”朱雀的声音清冷，但比起对其他人，已经算得上“温和”。
“太…太亮了……”秦雨微小声说，手指下意识地蜷缩着。她习惯了灰扑扑的颜色，这种明媚鲜亮的色彩，让她觉得扎眼，不自在。
“那这件淡粉色的？”朱雀又拿起另一件。
“会不会……太短了？”秦雨微看着那及膝的裙摆，脸有些红。她过去五年，穿得最多的是肥大的工作服和地摊上买的长裤。
朱雀放下裙子，看着眼前这个过分怯懦小心翼翼的女孩，冷冽的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情绪。她是阎王殿主杀伐决断的利刃，手上沾的血能染红一条河，此刻却在这里陪一个小姑娘挑裙子，这感觉……很陌生。
但她记得殿主的命令——让她散心。
“或者，我们先去看看别的？首饰，或者包包？”朱雀尝试建议。她不太擅长这个，通常她负责的“采购”清单里，不包括这些。
秦雨微连忙摇头：“不…不用了……哥哥已经准备了很多了……都很贵……”
她站起身，走到衣帽间门口，怯生生地看向外面：“我…我能不能就待在房间里？”
朱雀微微蹙眉。殿主的意思是让她出去走走，接触一下“正常”的世界，而不是继续缩在这个虽然奢华却如通金笼子的房间里。
“小姐，”朱雀走到她身边，声音放得更缓了些，“殿主希望您能出去散散心。只是去附近的商场逛逛，不会很久，也不会有很多人。”她顿了顿，补充道，“我会陪着您。”
最后这句话，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全感。
秦雨微抬起头，看着朱雀冷艳却认真的脸，又想到哥哥早上离开时那句“别怕，哥在”，心中那份抗拒稍稍减弱了一些。她确实……很久没有像正常人一样逛过街了。记忆中逛街的滋味，还停留在五年前，牵着妈妈的手……
她的眼眶微微发热，连忙低下头，小声说：“那…那好吧。”
一小时后，位于城市最顶级商圈的核心地带，“寰宇中心”购物广场。
即使是在工作日的上午，这里依旧人流如织，光鲜亮丽。空气里弥漫着奢侈品专柜特有的香氛味道，光滑如镜的地面倒映着璀璨的灯光和人们匆匆的身影。
秦雨微跟在朱雀身边，身上换了一件朱雀坚持让她试穿的藕荷色羊绒连衣裙，外面罩着哥哥那件宽大的西装外套，依旧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却也遮掩了几分她的局促。
她几乎不敢抬头看那些装修得如通艺术馆般的店铺橱窗，里面陈列的商品价格标签上的零，多得让她头晕目眩。她只是低着头，盯着自已脚上那双崭新的、却让她觉得硌脚的小羊皮软底鞋。
朱雀倒是泰然自若，她本身的气场就与这种奢华环境奇异地契合。她放慢脚步，配合着秦雨微，目光却如通最精密的雷达，不动声色地扫过周围每一个角落，评估着任何潜在的风险。
“那家店的甜点据说不错，要去尝尝吗？”朱雀指着一家需要预约的顶级甜品屋。
秦雨微连忙摇头：“不…不用了，我不饿。”
“那去看看珠宝？”
“不要！”
朱雀沉默了一下。她发现让这位小姐“散心”的任务，比潜入敌方总部安装炸弹还要困难。
就在这时，旁边一家顶级奢侈品腕表店里，传来一阵略显喧哗的谈笑声。几个穿着时髦、一看便是富家子弟的年轻男女，正围着柜台，店员正殷勤地为他们介绍着一款限量版腕表。
“周少，您眼光真好，这款可是全球限量五十只呢！”一个娇嗲的女声响起。
被称作周少的年轻人，大约二十出头，穿着骚包的亮色西装，头发梳得油亮，脸上带着一种目空一切的倨傲。他享受着众人的吹捧，随意地摆弄着那款价值不菲的手表。
“还行吧，勉强配得上本少爷。”他懒洋洋地说着，目光随意地往店外一扫。
恰好，看到了正低着头、试图加快脚步从店门口走过的秦雨微。
周少的目光在秦雨微那张虽然苍白却清秀难掩的脸上停顿了一下，尤其是她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的男士西装外套，让他觉得有些刺眼，又有些……莫名的熟悉感？
他身边一个跟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嗤笑一声：“哟，周少，看什么呢？哪个乡下来的小妞，穿得这么不伦不类。”
周少皱了皱眉，没理会跟班，反而推开玻璃门，走了出去。
“喂，你！”他冲着秦雨微的背影喊了一声，语气带着惯有的、居高临下的轻慢。
秦雨微身l一僵，吓得立刻停住脚步，下意识地往朱雀身边靠去。
朱雀脚步一错，已然挡在了秦雨微身前，冷冽的目光如通冰刃，瞬间锁定了那个出言不逊的年轻人。
周少被朱雀那冰冷的目光看得心里一突，但仗着家世，他很快又挺直了腰板，目光越过朱雀，落在秦雨微身上：“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叫什么名字？”
秦雨微吓得脸色更白，连连摇头，手指紧紧抓着朱雀的衣角。
朱雀面无表情地看着周少，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滚开。”
周少一愣，似乎没想到对方敢这么跟他说话，顿时恼羞成怒：“你他妈谁啊？知道本少爷是谁吗？周天豪是我爸！这商场我家都有股份！我问她话呢，关你屁事！”
周天豪的儿子？
朱雀眼底的寒光瞬间变得更加锐利，甚至带上了一丝极其隐晦的杀意。
秦雨微听到“周天豪”三个字，身l猛地一颤，眼中瞬间涌上巨大的恐惧，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名字，几乎要站立不稳。
周少见她们不说话，还以为被自已的名头吓住了，得意地哼了一声，又看向秦雨微：“怕什么？本少爷又不会吃了你。就是觉得你有点眼熟……哦！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以前在‘蓝湾’后厨那个洗盘子的？对！就是你！有一次还把水泼到本少爷鞋上了！怎么？现在攀上高枝了？这西装谁的？哪个暴发户的？”
他言语轻佻，带着侮辱性的打量，仿佛在评价一件货物。
周围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也围了上来，发出哄笑声。
秦雨微被这突如其来的羞辱和恐吓弄得不知所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身l抖得厉害。
朱雀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她缓缓抬起手。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如通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周少的身后。
是玄武。
他甚至没有看周少一眼，只是对着朱雀，极其轻微地摇了一下头。然后，目光落在吓得瑟瑟发抖的秦雨微身上，闪过一丝询问。
朱雀明白了玄武的意思——殿主有令，暂时不宜打草惊蛇，尤其不能吓到小姐。
她抬起的手缓缓放下，但看向周少的目光，已经如通在看一个死人。
“我们走。”朱雀不再理会叫嚣的周少，转身揽住几乎要瘫软的秦雨微，低声说了一句，护着她迅速离开。
周少还想阻拦，却被玄武看似不经意地挡了一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操！你他妈……”周少骂骂咧咧地站稳，再抬头时，却发现那两个女人和那个突然出现的阴沉男人已经消失在熙攘人流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妈的，晦气！”周少啐了一口，觉得有些扫兴，但也没太放在心上，很快又被朋友的吹捧拉回了腕表店。
只是，他心底那一点因为秦雨微身上那件西装外套而产生的、莫名的熟悉感，却像一根细微的刺，暂时扎在了那里。
而他绝不会想到，刚才他那番轻佻的言语，已经为自已，乃至他那个高高在上的父亲，提前敲响了丧钟。
远处，朱雀护着秦雨微坐进车内。
秦雨微依旧在轻微发抖，脸色苍白得吓人。
朱雀拿出通讯器，沉默了几秒，还是接通了秦昊的频道。
“殿主，”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小姐受了点惊吓。”
通讯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传来秦昊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