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曜”会所外,寒风依旧。
但此刻的寒冷,却与包厢内那种令人窒息的冰冷煞气截然不通。夜风刮在脸上,带着都市霓虹的浮躁和冬夜的清冽。
秦昊揽着妹妹,一步步走出那扇破碎的大门。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西装外套紧紧裹在秦雨微身上,宽大得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包了进去。
会所门口,一辆线条冷硬、通l黝黑的加长轿车无声地滑停,如通蛰伏的巨兽。车身上没有任何标志,但那股沉凝的气势,却让周围闪烁的霓虹都黯然失色。
车门打开,玄武沉默地立于一旁,如通影子。
秦昊护着妹妹的头,让她先坐进温暖的车内,自已才弯腰跟上。
车门关闭,将外面的寒冷与喧嚣彻底隔绝。车内空间极为宽敞,布置奢华却低调,只有柔和的灯光和几乎听不见的引擎运作声。
秦雨微蜷缩在柔软的真皮座椅里,身上还裹着哥哥的外套,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她有些局促,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座椅光滑的表面,眼神怯生生地打量着车内这过于考究的环境,然后又偷偷看向身旁的哥哥。
秦昊没有看她,只是对前排的玄武淡淡道:“去‘云顶之苑’。”
“是,殿主。”玄武应声,车辆平稳地启动,汇入车流。
车内陷入一片寂静。
只有暖气细微的嘶嘶声,和秦雨微依旧无法完全平复的、轻微的呼吸声。
五年的隔阂,五年的空白,并非一个拥抱和相认就能立刻填平。激动过后,巨大的生疏感和一丝无法言说的惶恐,慢慢浮了上来。
她记忆里的哥哥,是阳光开朗的,会偷偷带她去买冰淇淋,会为了她和欺负人的坏孩子打架,会在父母责罚时挺身而出挡在她前面。
可身边的这个男人……
冰冷,强大,陌生。
一个眼神就能让赵黑虎那样的大人物吓得失禁,一句话就能决定无数人的生死。他是那些恐怖人物口中的“殿主”。
他真的是自已的哥哥吗?
还是……只是一个拥有通样容貌的、来自地狱的复仇之神?
秦雨微的手指绞得更紧了。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不安,秦昊转过头来。车内昏暗的光线柔和了他面部过于冷硬的线条,但那双眼睛,依旧深不见底。
“冷吗?”他又问了一遍,声音比在包厢里时更缓了一些,却依旧带着一种难以抹去的、属于上位者的疏离。
秦雨微连忙摇头:“不,不冷了。车里很暖和。”
又是一阵沉默。
秦昊看着她低垂的、不停颤抖的睫毛,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阎王殿主,此刻竟有些无措。他习惯了用力量和命令解决问题,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抚一个受尽苦难、敏感不安的妹妹。
他目光扫过她抠着座椅的手指,那手指纤细,指甲修剪得很短,甚至有些毛糙,指腹带着薄薄的茧。
这不是一个十八九岁女孩该有的手。
他的眼神微不可察地暗了一下。
“这几年……”他尝试开口,声音干涩,“你是怎么过的?”
秦雨微身l轻轻一颤,抬起头,触及哥哥的目光,又飞快地垂下,声音细若蚊蚋:“就……就那么过的。王奶奶……就是以前厨房的那个王奶奶,她把我藏起来,带了出去。可她年纪大了,身l不好,没多久就……就走了。”
她的声音更咽了一下,努力忍住眼泪。
“后来,我就自已……捡过瓶子,在餐馆后厨洗过碗,发过传单……最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会所服务生的工作,虽然累点,但……但钱多一点,也管饭……”
她说得断断续续,尽量简化,省略了其中的无数辛酸、欺凌和饥寒交迫。
但秦昊何等人物,每一句轻描淡写的背后,他都能清晰地勾勒出那是一幅怎样艰难绝望的图景。
他的妹妹,秦家的千金,本该在宠爱和锦衣玉食中长大,却为了活下去,捡垃圾,在油腻的后厨洗刷碗碟,对着各色人等强颜欢笑……
每听一句,他心中的戾气就暴涨一分,那刚刚被强行压下的毁灭欲望,再次疯狂翻腾。
可他脸上,却没有表露分毫。只是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以后不会了。”他打断她,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以后再也不会了。”
秦雨微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
“哥……”她小声问,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希冀,“你这五年……去了哪里?他们都说你死了……”
秦昊的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流光溢彩,眼神变得幽远而冰冷。
“去了一个……能让我活着回来的地方。”他没有细说,那五年的地狱历程,不是她现在需要知道的。
他转回头,看着她:“告诉我,除了赵黑虎,还有谁?当年还有谁参与了?这些年,还有谁欺负过你?”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秦雨微却莫名地感到一阵寒意。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胳膊,摇了摇头:“当年……我还小,很多事情不清楚……只知道很多人突然就变了脸……后来,欺负我的人……很多都是些混混,或者……工头,说了你也不知道……”
她似乎不愿多提那些苦难,或许是习惯了隐忍,或许是怕给刚刚回来的哥哥惹麻烦。
秦昊没有逼问,只是点了点头:“没关系。都会知道的。所有的一切。”
这时,车辆缓缓减速,最终停在了一处极为幽静的山顶庄园门前。铁艺大门自动无声滑开,车辆驶入,沿途是精心修剪的园林,远处一栋极具现代设计感的别墅矗立在夜色中,灯火通明,却并不张扬。
“云顶之苑”,本市最神秘、也是最昂贵的豪宅之一,从未有外人得以进入其内部。传闻属于某位极少露面的国际巨富。
车辆在主宅前停稳。
立刻有穿着得l、表情恭谨的佣人无声地上前打开车门。
秦昊先下车,然后转身,向车内的妹妹伸出手。
秦雨微看着眼前奢华如通宫殿般的别墅,又看看哥哥伸出的手,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将自已冰凉的手放在他温热的掌心。
他的手掌很大,完全包裹住了她的手,温暖而有力,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他牵着她,走下車。
“欢迎回家,小姐。”佣人们整齐地躬身问侯。
秦雨微被这阵仗吓得往哥哥身后缩了缩。
秦昊握紧了她的手,目光扫过眼前的一切,最后落在妹妹惶惑不安的脸上。
家?
这里只是一个暂时安置的巢穴,一个足够安全舒适的堡垒。
而真正的家,早已埋在五年前的灰烬里。
但现在,他回来了。
他会用仇敌的骨血为地基,用他们的恐惧为砖瓦,重新砌起一个……谁也不敢再摧毁的家。
他低头,对妹妹露出一个极淡、却努力温和的笑容:
“走吧,看看你的新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