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里山路,六日跋涉。
黄沙卷着枯叶在荒原上翻滚,落霞城的斑驳城墙终于出现在萧尘眼前。
晨光斜照,城头旌旗猎猎作响,一面褪色的“萧”字残旗半挂在杆上,随风撕扯,仿佛随时会碎成飞絮。
他立于土坡之上,衣衫破旧,肩背微弓,却脊如青松,目光沉静。
六日疾行,未眠未休,只为避开可能的追查。
山中七日,他亲手揭穿陈九渊的伪道面目,焚其邪物,散其毒法,也彻底斩断了那个山村对“仙缘”的愚昧执念。
而今,那坛熏香已化灰烬,可火中腾起的不只是冤魂解脱的轻烟——还有他自己命运的转折。
他低头,从怀中取出一块布巾,轻轻擦拭脸上刻意抹上的泥垢。
随即,抬手拉低斗笠檐角,遮住眉眼轮廓。
城门口,一张崭新的通缉令贴在木栏之上,墨迹犹新:
【缉拿逃逸外门执事一名,勾结邪修,盗取宗门重宝,见者即报,赏灵石百枚。
携带伪信物者,同罪论处!】
画像模糊,只勾勒出一个瘦削身影,披袍负剑,面容不清。
但萧尘知道,那是冲着他来的。
玄玉残片藏于衣袋深处,此刻正微微发烫,似有感应,又似警告。
他冷笑一声,脚步未停,混入进城人流。
市集喧嚣扑面而来。
南街符箓铺前铜铃叮当,北巷赌命擂台上血迹未干,几个散修赤膊挥刀,围观者喝彩震天。
空气中弥漫着丹药焦味、妖兽腥臊与凡人汗臭交织的气息——这是修真城镇的常态:繁华之下,藏污纳垢;机缘之中,杀机四伏。
萧尘直奔南市坊“万货斋”。
这间三层楼阁式店铺门面宽大,匾额鎏金,掌柜王扒皮常年坐镇前厅,以压价狠辣闻名方圆百里。
传闻他曾用三文钱收走一位老修士的百年灵芝,转手卖出八十块下品灵石。
萧尘走入店内,脚步轻缓,气息隐匿于引气二层中期的寻常散修水准。
他不动声色扫视四周:货架排列规整,柜台锃亮,可系统面板却瞬间弹出淡金色文字——
【环境评估:表面正规,实则与黑脊帮存在物资往来;交易暗语藏于货架编号,丙字七号仓为中转点之一;注意角落铜秤底刻图腾,关联赵铁山火漆印记,属同一地下网络】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墙角那台老旧铜秤,果然,底座阴刻一道蜿蜒蛇形纹路——与他在山村废井边发现的火漆封印一模一样。
果然是条线。
他不动声色,从腰间解下一小袋毒囊,放在柜台上:“收吗?碧磷蟒的,刚剥的新鲜货。”
王扒皮眼皮都没抬,只斜睨一眼,嗤笑出声:“烂蛇胆罢了,腥臭难除,顶多值五文。”
系统提示立刻浮现:
【真实估值:纯净毒囊可提炼‘迷神散’主料,市价三百文;对方故意压价,惯用伎俩,目标为逼迫卖家低价出让或放弃交易】
萧尘眉头微皱,脸色一沉,像是被羞辱的穷汉,怒意顿生。
他正要伸手收回袋子,身后忽传来一声讥讽:
“穷鬼别在这儿碍眼,耽误客人买卖。”
是守卫铁鹰。炼气三层,佩刀跨步,满脸不屑。
萧尘顺势冷哼,将毒囊狠狠摔在柜台上:“送你了!老子不卖了!”
转身就走,动作粗鲁,却在经过账台时,故意让衣角勾住桌沿——“哗啦”一声,一本厚册跌落在地,页纸散开。
他弯腰佯装帮忙拾捡,眼角余光飞速掠过其中一页密文记录:
【丙字七号仓——玄玉碎料,待验,来源不明,疑与三年前黑水崖事件有关】
心神一震。
玄玉!
他迅速合上册子放回原位,头也不回地离去,仿佛只是个恼羞成怒的小角色。
夜幕降临,乌云遮月。
万货斋屋顶瓦片轻响,一道黑影贴檐而行,如狸猫般无声无息。
巡逻守卫提灯巡街,每隔半盏茶时间经过一次,节奏规律。
萧尘伏于屋脊阴影中,凝神观察丙字七号仓。
仓库独立偏院,铁锁封门,更关键的是——门缝两侧贴着泛黄符纸,边缘微泛蓝光。
【侦测符纸·低阶】
【类型:触发式警报符】
【机制:压力变化超过十斤即激活,传讯至主院】
【弱点:对生物气息波动敏感,尤其腐败气体可引发误判】
他嘴角微扬,从怀中取出一颗发霉的山核桃——这是昨夜特意采集的,内瓤早已腐坏,裹上蛇胆油后气味刺鼻。
瞄准排水管口,轻轻抛出。
油珠顺槽滑落,滴在符纸上,腐臭之气悄然扩散。
符纸边缘微微颤动,蓝光一闪,随即归于平静——并未引爆,但确有波动。
不过数息,主院方向传来脚步声。
“又是野鼠?”铁鹰提刀而出,踢了踢门槛,“这破地方天天响,烦死了!”
另一守卫摆手:“算了,没动静就算了,回去喝酒。”
两人悻悻返回。
就在他们转身刹那,屋檐下的黑影已如鹰隼般掠下,指尖寒光一闪,撬窗无声开启。
他翻身入内,落地无响。
昏暗中,只见几口粗木箱堆叠角落。
他快步上前,打开最上一口——里面堆放着灰白色石料,大小不一,粗糙如砾。
他蹲下身,一块块拿起,默默注视。
突然,系统界面剧烈波动,一行炽金色提示猛然跳出,字体高亮,前所未有地醒目——
【发现同类玄玉碎片!
纯度72%,蕴含远古共鸣频率,疑似母体残片】落霞城的夜,如墨泼洒,乌云未散,风在窄巷中穿行,发出低哑的呜咽。
萧尘伏身于一道断墙之后,呼吸轻若游丝,衣角尚沾着屋檐湿气与蛇胆油的腥腻。
他背靠冰冷石壁,掌心却滚烫——那一块灰白中透着幽蓝纹路的玄玉碎片,正紧贴他的胸口,微微震颤,仿佛有心跳在回应什么。
系统界面依旧悬于眼前,那行炽金色的文字尚未消散:
【发现同类玄玉碎片!
纯度72%,蕴含远古共鸣频率,匹配度98%】
每一个字都像雷火劈开迷雾。
这不是巧合。
山村废井中的残片、通缉令上的影射、万货斋账册里的“玄玉碎料”……所有线索如蛛网收束,终于在此刻交汇。
这碎片不是边角废料,而是被人刻意隐瞒、秘密转运的关键之物。
他指尖摩挲着石面,粗粝触感下藏着一丝温润流动的灵韵——那是被封印的古老气息,微弱却不容忽视。
就在此时,胸前两块碎片忽然同时发热,一股极细微的嗡鸣自骨髓深处泛起,似远古钟声穿越时空而来,在耳畔轻轻回荡。
【提示:双碎片共振频率趋于同步,原始编码序列正在解构……进度3%】
萧尘瞳孔微缩。
编码?
解构?
这已非寻常材料所能具备的特性。
它更像是一把钥匙的残段,而整个世界,正有一扇门在无声等待开启。
来不及深思,脚下木板突然一沉,咯吱作响!
刹那间,系统红光炸现——
【警告:陷阱触发!
地板机关连接震铃阵与三十六枚淬毒穿骨针,三秒内封闭全部出口!】
杀机临近!
电光石火之间,他没有后退,反而向前扑身,反手从怀中甩出一袋早已备好的紫阳花粉——那是在山中采得、经系统指点培育的二阶灵草粉末,遇氧可燃,释放微量阳火之气,专克阴邪符纹。
粉末扬空,如星尘洒落通风口铁栅。
霎时,一丝极淡的赤芒在空中闪现,伴随着“嗤”的一声轻响,屋顶机关灵纹骤然扭曲发黑。
毒针甫一弹射,便卡在半途;门框两侧的锁簧发出刺耳哀鸣,金属熔断之声细微却致命。
逃出生天!
他挟包裹翻出窗外,落地无声,身形如影掠入暗巷深处。
身后,万货斋丙字七号仓的警报终于响起,但迟了——震铃只响两声,便戛然而止,像是被人强行掐住了喉咙。
此刻,巷尾积水倒映着半轮昏月。
萧尘蹲踞于阴影之中,缓缓摊开手掌。
除却玄玉碎片,还有一张未烧尽的交易单据蜷缩在箱底夹层,边缘焦黑,墨迹模糊,却仍可辨识几行字:
“……三月后,子时,北邙渡口,换‘登仙令’残片……货到付灵石五千。”
登仙令?
他眸光骤冷。
从未听闻此名,但“令”字暗示权柄,“登仙”二字更是直指修真终极之路。
是谁在暗中交易这种禁忌之物?
玄微宗外务司就在城中央高阁之上,匾额森然,莫非他们也牵涉其中?
风拂过巷口,带来远处钟楼第九声余音。
九响已尽,夜正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