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塘关的春日,书塾里老先生摇头晃脑的诵经声像是最好的催眠曲。阳光透过窗棂,暖洋洋地洒在案几上。
小哪吒趴在最后排的案几上,睡得正香,嘴角还挂着一丝可疑的口水。他那本崭新的《道德经》下面,垫着一张画满了三头六臂、脚踩风火轮大战虾兵蟹将的“大作”。
旁边的凌云游却坐得端正,小手握着毛笔,一笔一划认真誊写着先生要求的文章。只是他案上摊着两份竹简,一份是自己的,字迹工整清秀;另一份,字迹歪歪扭扭、张牙舞爪,才写了不到三行,名字“哪吒”那俩字写得比谁都大,透着十足的不耐烦。
先生踱步过来,看到哪吒酣睡的模样,气得胡子翘起,戒尺“啪”地敲在案几上:“哪吒!昨日布置的功课呢?!”
哪吒一个激灵醒来,迷迷瞪瞪地抹了把口水,理直气壮:“什么功课?不知道!”
老先生气得浑身发抖:“你、你……岂有此理!伸出手来!”
哪吒梗着脖子,眼看就要跟先生顶起来。旁边的凌云游赶紧站起来,小脸绷得严肃,恭敬道:“先生息怒。哪吒他……他昨日身体不适,故而未能完成。学生正在督促他补上,请先生再宽限片刻。”说着,悄悄把自己那份字迹工整的文章往哪吒那边挪了挪,又迅速在桌下塞给哪吒一张写满了注释的小纸条。
老先生看着彬彬有礼、功课优异的凌云游,火气消了些,重重哼了一声:“云游,你总是护着他!今日放学之前,必须交上来!”说罢,拂袖而去。
哪吒冲老先生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抓起凌云游“赞助”的文章和纸条,胡乱往自己竹简上抄,嘴里嘟囔:“麻烦死了……”
放学后,李靖抽查功课,自然又是雷霆震怒。
“逆子!逆子啊!”总兵府的书房里,李靖的咆哮声能把屋顶掀开,“这字写得如同鬼画符!文章狗屁不通!还敢说是自己写的?说!是不是又让云游帮你写的?”
哪吒跪在地上,小脸扬着,满脸“是小爷写的又怎样”的不忿。
凌云游站在一旁,急得小手绞着衣角,连忙解释:“李伯伯,不是的!是哪吒自己写的,我只是……只是从旁指导了一下……”
“指导?云游,你不必再替他遮掩!”李靖痛心疾首,指着哪吒,“你看看云游,同样的先生教,学问品行样样出众!你再看看你!滚去院子里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起来!”
夕阳西下,哪吒孤零零地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影子拉得老长。他咬着唇,眼圈有点红,却死死忍着。
一个小小的身影偷偷摸摸溜过来,手里拿着两个还热乎乎的肉包子。
“哪吒,”凌云游蹲在他身边,把包子塞到他手里,“快吃点,我娘刚蒸的。”
哪吒扭过头,不接。
凌云游把包子硬塞进他手里,然后自己也挨着他身边坐下,也不管地上凉不凉。他拿出那卷被李靖批评得一文不值的竹简,小声说:“你别生李伯伯的气,他也是望子成龙。来,哪里不懂,我慢慢讲给你听,其实很有意思的……”
哪吒闷了一会儿,还是抓起包子狠狠咬了一口,然后含糊地指着竹简上的一句话:“这个,‘道可道,非常道’,什么意思?绕来绕去的烦死了!”
凌云游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开始用他能理解的方式,细细讲解。
除了书塾里的“斗智斗勇”,他们更爱去海边。
陈塘关外有一处僻静的海湾,礁石嶙峋,沙滩细软,藏着无数宝贝。这里是只属于哪吒和凌云游的秘密基地。
两人脱了鞋袜,卷起裤腿,在退潮后的沙滩上仔细搜寻。哪吒没耐心,看到可疑的沙窝就一枪捅下去,往往贝壳没挖到,溅起漫天沙雨,淋了旁边凌云游一身。
“哪吒!”凌云游抹着脸上的沙子,哭笑不得。
“哈哈哈哈哈!”哪吒看着他的狼狈样,笑得前仰后合。
凌云游摇摇头,不再理他,自顾自低头寻找。他的眼神好,心又细,总能找到最漂亮的贝壳、最奇特的珊瑚石。
“哪吒,快看!这个像不像你的风火轮?”凌云游举起一个红白相间的涡螺。
“这个送给你,晚上会发光哦!”他又递过一块月白色的萤石。
夕阳把海面染成金红色时,两人常常并排坐在最高的那块礁石上,分享从家里带出来的点心和果子,脚下堆满了今天的“战利品”。
他们会把最大的贝壳挖空,对着海浪呜呜地吹,发出古怪又响亮的声音;会把找到的“宝藏”小心翼翼地埋在一个只有他们知道的礁石缝里,约定下次再来挖;会分享彼此的秘密——哪吒吹嘘他又琢磨出了什么新招式,凌云游则小声抱怨父亲督促练功太严格。
海浪声阵阵,海风带着咸味吹拂着两个小家伙的头发和衣襟。那些在书塾里挨罚的委屈、被父亲责骂的郁闷,似乎都在这广阔天地和好友的陪伴下,被海风吹散了。
那些一起挨过的训、抄过的作业、挖到的贝壳、分享的点心和秘密,都成了只有彼此知道的宝贵记忆,细细密密地编织进年少的时光里,坚固无比,无可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