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爬上窗棂，哪吒翻了个身，胳膊搭在床沿，手指无意识地碰到了桌角那只青玉小瓶。瓶身微凉，昨夜那道一闪而过的纹路已经看不见了。
他坐起来，伸了个懒腰，竟觉得浑身轻快，连肋下那股隐隐的刺痛也消了大半。正要下地，窗扇“吱呀”一声被推开，云游翻身进来，手里捧着个用荷叶包好的饭团，脸上带着笑。
“醒得正好。”他说，“我娘蒸的糯米枣饭，趁热吃。”
哪吒眼睛一亮，伸手就要接，却被云游躲开：“先办正事。”他走到院中，抬头看了看结界残留的光痕，指尖轻轻一划，一道柔和的波动荡开，像风吹过水面。哪吒只觉混天绫忽然震了一下，贴在皮肤上发烫，紧接着“啪”的一声轻响，禁制裂开一道缝隙。
他咧嘴一笑，抬脚就往外冲。
“等等！”云游一把拽住他后领，“你穿反了。”
哪吒低头一看，衣襟歪斜，腰带系成了死结。他挠头嘿嘿两声，手忙脚乱地整理，云游站在旁边摇头，把饭团塞进他怀里：“饿着肚子不能谈大事，我娘说的。”
两人坐在门槛上啃饭团时，殷夫人从内堂走出来，看见哪吒能自由走动，愣了一下：“结界……解了？”
“是我家小子帮忙的。”云游站起来，认真地说，“我娘说了，救命之恩不能空着还，得认亲。”
“啊？”哪吒差点噎住，“啥叫认亲？”
“就是你叫我爹娘一声干爹干娘。”云游理所当然，“我也叫你爹娘一声，咱们一人一半，公平。”
殷夫人怔住，眼圈忽然红了。她蹲下来，摸了摸哪吒的头：“这……太越礼了，人家是神仙眷侣，咱们凡人……”
“可你们救了我儿子命。”另一个温柔的声音插进来。
肖云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凌游。她穿着淡青色长裙，发间簪一朵白玉兰，笑容如春风拂面。她牵起殷夫人的手：“那一日海边，我看他扑进海里救游儿的时候，就知道这孩子心比金贵。认不认亲，我心里早把他当自家子侄了。”
凌游也点头：“若无哪吒，云游早已葬身浪底。这份情，我们记一辈子。”
殷夫人眼眶发热，紧紧回握住她的手。哪吒咬着最后一口饭，含糊不清地说：“那……以后能天天吃到这种饭团吗？”
“想得美。”云游推他一把，“还得先磕头敬茶。”
“我才不磕！”哪吒跳起来，“我又不是没人管！”
“那你昨晚谁送药？”云游挑眉。
“你……”
“谁帮你破结界？”
“也是你……”
“那你还犟？”
哪吒嘟囔几句，终于低头：“行吧行吧，叫就叫，不过——”他盯着肖云，“以后点心要多放糖。”
肖云笑出声来，眼角泛起细纹：“好，以后专门给你做甜的。”
午后的李府张灯结彩，厨房飘出炖鸡的香气。两张八仙桌拼在一起，摆满了菜肴。凌游亲自带来一坛陈年桂花酒，李靖虽面色沉稳，却还是让人开了库房取出了珍藏的瓷杯。
宴席刚开始，云游就催着哪吒行礼。哪吒磨蹭半天，被他按着肩膀跪下，磕了个响头。肖云连忙扶起，从袖中取出一个绣着云纹的香囊塞进他手里：“保平安的，戴着别丢。”
凌游则从腰间解下一枚玉锁，通体莹润，刻着流动的风纹：“此物护心宁神，辟邪不侵。哪吒，戴上它，便是我们半个儿子。”
哪吒接过，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小心地挂在脖子上。玉锁贴着胸口，凉丝丝的，让他莫名安心。
李靖坐在主位，目光扫过那枚玉锁，唇角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待众人举杯时，他悄然抬手，在袖中掐了一道诀。一股极细的灵流顺着视线滑出，无声没入玉锁深处。
哪吒突然“哎”了一声，捂住胸口。
“怎么了？”殷夫人紧张地问。
“没事。”他摇摇头，“就是锁一下子变烫了。”
云游不动声色地靠近，借着敬茶的动作挡住众人视线。他右手端杯，左手悄悄覆上哪吒手腕，一丝仙力探入玉锁内部。
果然——两股力量正在角力。一股是凌游注入的守护之力，温和绵长；另一股却是外来封印，强硬压制，意图封锁哪吒体内灵脉。
他指尖微微发颤，缓缓调和二者，像引水入渠，不让激流冲垮堤岸。玉锁渐渐平静，光泽由冷转暖，隐隐透出一层柔润的光晕。
就在那一瞬，锁链表面浮现出半朵花纹——线条清丽，形似莲花，与哪吒心口处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旧痕遥遥呼应。
肖云正夹菜的手顿了一下，目光落在那抹纹路上，瞳孔微缩。她没说话，只是轻轻放下筷子，低头抿了一口汤。
宴至尾声，孩子们被允许离席。哪吒拉着云游跑到后院，踮脚照着铜盆里的水看自己脖子上的锁。
“你说这花是怎么回事？”他指着锁面，“刚才明明闪了一下。”
“可能是光照。”云游看着他，“或者……它认你。”
“认我？”哪吒嗤笑，“又不是狗。”
云游没反驳，只轻轻碰了碰那朵纹路。指尖离开时，留下一道极淡的光痕，转瞬即逝。
前厅里，李靖起身送客。凌游抱拳告辞，语气恭敬：“将军今日成全，凌某感激。”
李靖点头：“令郎聪慧懂事，与哪吒投缘，是他的福分。”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退开一步。
回到书房，李靖立刻翻开一本古册，指尖划过一行字迹：“莲心承魄，火胎易形……难道真是……”
他合上书，望向窗外。夕阳西沉，余晖洒在庭院角落，恰好映在混天绫的一角上。
那布料无风自动，轻轻抖了一下。
与此同时，哪吒正踩上墙头，回头招呼云游：“喂，敢不敢翻去集市偷糖人？”
云游叹气：“你才刚解禁。”
“现在我是有干娘的人了。”哪吒晃了晃脖子上的玉锁，咧嘴一笑，“怕什么。”
他纵身跃下，落地时踩碎了一片瓦。
云游紧随其后，落地轻巧。他抬头看了眼天色，阳光斜照，照得玉锁上的莲花纹一闪。
哪吒已经跑出老远，边跑边喊：“再不来糖铺要关门啦——”
云游追上去，伸手抓住他后衣领。
哪吒笑着挣扎，玉锁在奔跑中晃动，莲花纹又一次浮现，比先前更清晰一分。
街角传来卖糖人的吆喝声。
风吹起了哪吒额前的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