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来了,杜子藤感觉自己像是请回了一尊自带流量和美食香气的活菩萨,走路都带风。
他当天下午就屁颠屁颠地跑去镇上,不仅割了足足五斤品相极好的五花肉,还咬牙买了一小坛黄酒、一包冰糖、以及葱姜酱油等基本调料,甚至特意挑了几个看起来古朴些的粗陶大碗和一口厚实的生铁锅——几乎把他这两天靠“秦朝体验营”攒的那点家底又掏空了大半。
回来的时候,他扛着大包小裹,累得呼哧带喘,心里却美滋滋的,仿佛扛的不是食材,而是未来滚滚而来的大米和钞票。
苏东坡见到这些“家什”,果然大为满意,尤其是那口沉甸甸的铁锅,他围着转了两圈,用手指弹了弹锅壁,听着那沉闷的回响,连连点头:“甚好!虽不及宋釜精巧,然厚实受热匀,足堪一用!”
杜子藤赶紧把东西都搬进临时收拾出来的、原本堆放杂物的西厢房。这里被他简单定义为“大宋文化体验中心(筹备处)暨苏东坡专用厨房”。
章楶对此颇有微词,认为将庖厨之事与律法文书之地设于一室,有失体统。但杜子藤一句“咱们现在条件艰苦,要集中资源办大事”就给堵了回去。黑茅则完全不关心,只要不妨碍他操练游客和夯墙,杜子藤就是把厨房设在他睡觉的窝棚里他都无所谓。
苏东坡却是真正的实践派,毫不介意环境简陋。他挽起那件青色长袍的袖子,露出白胖却结实的小臂,指挥着杜子藤打水、洗锅、生火,自己则拿起那块五花肉,仔细端详,手指在肉皮上按了按,点了点头。
“肉品尚可。虽不及黄州豚肥美,亦足解馋矣。”他语气里带着点怀念,随即眼神一凝,进入状态,“取刀来!”
杜子藤赶紧递上菜刀。只见苏东坡手起刀落,动作娴熟流畅,唰唰几下便将五花肉切成大小均匀的方块,每一块都带着恰到好处的肥瘦层次。
生火,焯水,炒糖色……苏东坡一边操作,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似是而非地吟着些“慢著火,少著水,火候足时他自美”之类的口诀,听得杜子藤云里雾里,只觉得逼格满满。
当肉块下锅,伴随着刺啦一声响,调料依次加入,尤其是黄酒倒入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复合香气猛地爆发出来,迅速压过了院子里原本的土腥味和草木气,霸道地弥漫开来!
这香气醇厚浓郁,带着肉食的丰腴、酒香的清冽、糖色的焦甜以及各种香料交织出的复杂层次,勾得人肚里的馋虫疯狂扭动!
杜子藤使劲咽着口水,眼睛死死盯着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颜色逐渐变得红亮诱人的肉块,感觉自己的意志力正在经受严峻考验。
这香气不仅笼罩了小院,甚至顺着风飘了出去。
正在东头“工地”上监督游客夯土的黑茅,鼻翼不自觉地抽动了两下,原本如同石刻般的面部线条似乎柔和了一瞬。他手下那几个正在卖力干活的兵士,动作也微不可查地顿了顿,喉咙上下滚动。
就连在屋里刻板子的章楶,也忍不住抬起头,朝西厢房的方向望了一眼,手中的刻刀停顿了片刻。
第一批被这香气俘虏的,是正在“体验秦朝苛政”的几个游客。他们本来累得跟死狗一样,全靠意志力(和对黑茅的恐惧)撑着,这突如其来的肉香,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瞬间击穿了他们的心理防线。
“什……什么味道?这么香?”一个年轻人抽着鼻子,眼泪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出来。
“好像是红烧肉……但又不一样……太香了……”另一个使劲吸着气,肚子咕噜噜叫得震天响。
“不行了……黑教头……能不能……休息一下,去看看……”有人忍不住向黑茅哀求。
黑茅眉头一皱,刚想呵斥,但那香气无孔不入,让他到了嘴边的命令也缓了缓。他瞥了一眼西厢房的方向,最终硬邦邦地道:“原地休息一炷香!不得喧哗!”
游客们如蒙大赦,也顾不得地上脏,纷纷瘫坐在地,伸长了脖子朝着香气来源张望,讨论着这穷乡僻壤哪来的这等厨神。
杜子藤完全没料到,苏东坡的这锅肉,还没出锅,就先把他“秦朝体验营”的纪律给瓦解了。
炖煮了将近一个时辰,直到汤汁收得浓稠油亮,苏东坡才掀开锅盖。刹那间,香气达到了顶峰,几乎化为实质,笼罩了整个李家沟!
杜子藤迫不及待地递上粗陶碗。苏东坡舀起几块颤巍巍、红润油亮、仿佛带着光的肉块,又浇上一勺浓汁,递给他:“尝尝。”
杜子藤也顾不得烫,吹了两下便咬了一口。
下一秒,他眼睛猛地瞪圆!
瘦肉酥烂而不柴,肥肉化渣而不腻,皮糯胶粘,入口即化!那味道更是层次分明,咸中带甜,酒香浓郁,各种香料的味道完美融合,渗透进了每一丝肉纤维里!一种极致的满足感和幸福感瞬间冲击着他的味蕾和大脑!
“唔……!”他含糊地发出一个赞叹的音节,也顾不上说话,埋头猛吃,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
一碗肉下肚,杜子藤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感觉人生已经达到了巅峰。他看着笑眯眯的苏东坡,如同看着一座行走的金矿!
“苏先生!您真是神了!”杜子藤激动道,“咱们这‘大宋体验村’别的先不说,光凭您这一手肉,就绝对能火!”
苏东坡捋须微笑,颇为自得:“此乃小道耳。若得佳器良材,火候精控,滋味当更上一层楼。”
“够了!已经足够好了!”杜子藤兴奋地搓着手,“咱们的第一步,就从这‘东坡肉’开始!搞预售!不,搞预品鉴!”
说干就干。他立刻找来木板,让苏东坡亲笔题字——“东坡肉品鉴预约”,下面用小字写着:限量试吃,需提前预定,定金五斤米(或等价杂粮)。
木板就往村口一立。
这牌子一出来,再加上之前那霸道的香气洗礼,效果立竿见影。
之前那些被“虐待”过的游客,出去后一宣传,画风渐渐变成了:“那地方虽然累得像狗,但结尾可能有神秘彩蛋——香到让你觉得之前受的罪都值了的绝世红烧肉!”
猎奇加美食的诱惑,是个人都扛不住。
很快,就有人试探着来打听怎么预约了。杜子藤严格按照“苏东坡灶台有限、每日出品不多”的理由,搞起了饥饿营销,每天只放五个名额,定金照收不误。
小院的米缸,又开始缓缓上升了。
但杜子藤并不满足于此。他牢记着苏东坡“就地取材”、“因陋就简”的指导思想,开始琢磨文创周边。
他让苏东坡在休息的时候,用毛笔在洗净的干葫芦上题写诗词或者画点简单的墨竹、怪石,晾干后抹上一层清漆,做成“文创葫芦”。又捡来形状好看的鹅卵石,让苏东坡在上面写上“佛”、“忍”、“吃茶去”等字样,或者画个小螃蟹小鱼,美其名曰“禅意石”、“趣味石”。
甚至,他还打起了黑茅和章楶的主意。
他让章楶把秦律里那些听起来特别唬人的条文,比如“弃灰于道者黥”(把灰倒在路上要脸上刺字)之类的,用漂亮的小楷写在裁切好的木片上,做成“法度书签”。
又让黑茅带着兵士,利用休息时间用韧性好的藤条或者剥皮的柳枝,编一些秦军风格的简易草鞋或者小盾牌模型,虽然粗糙,但胜在风格独特。
这些东西,杜子藤都把它们摆在西厢房门口,标上价格:葫芦换米三斤,石头换米一斤,书签换米半斤,草鞋模型换米两斤……
一开始,游客们对这些玩意儿嗤之以鼻,觉得这老板想钱想疯了,几块破石头烂木头也敢换米?
但很快,真香定律再次发挥作用。
有一个女游客,在经历了“秦朝魔鬼训练”和“东坡肉终极抚慰”后,情绪大起大落,看什么都觉得有意义,居然真用三斤米换走了一个画着墨竹的葫芦,美滋滋地说要拿回去插花。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后面就跟风了起来。尤其是那些尝过东坡肉、对苏东坡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游客,觉得能带走一点苏东坡亲手题字画画的物件,简直是无上荣光,性价比超高!
甚至有人专门为了收集“苏东坡签名石”或者“法度书签”而来!
黑茅编的草鞋模型虽然丑了点,但居然也有军事爱好者愿意收藏,说这有“古战场的气息”……
杜子藤看着那些原本不值一文的破烂玩意儿,竟然真能源源不断地换回大米,乐得嘴巴都歪了。
这文创周边,简直就是无本万利啊!
苏东坡对此倒是乐见其成,觉得写字画画能换吃食,雅事一桩,颇有古贤之风。章楶虽然觉得买椟还珠,但能宣扬秦律,他也勉强接受。只有黑茅,对于自己手下兵士要额外干“编草鞋”这种活计颇有微词,认为有辱锐士身份,被杜子藤用“加餐”轻松摆平。
小院的经济状况,因为苏东坡的到来和杜子藤的“文创”思路,终于实现了初步的良性循环。
杜子藤站在院子里,看着西厢房炊烟袅袅(苏东坡在研究新菜式),门口“文创摊位”前偶尔有人光顾,东头工地上号子声依旧,心里充满了成就感。
就在他志得意满,准备进一步扩大再生产时,章楶拿着一块新刻好的律板,面无表情地找到他,说了一句让他稍微有点扫兴的话:
“主家,近日米粮入库颇丰,然堆放杂乱,鼠患渐生,且易受潮霉变。需建一合用之仓廪,并立规以严管出入,账目亦需明晰。无规矩,不成方圆。”
杜子藤的高兴劲儿顿时消了一半。
是啊,光会开源不行,节流和管理也得跟上。家大业大了,麻烦事也多了。
这“仓廪”和“规矩”,又得花钱花心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