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藤一屁股坐在地上，尾椎骨磕在凸起的树根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但这股尖锐的疼痛也瞬间刺破了他脑子的混沌和惊骇。
不是梦！
眼前这十个煞气腾腾、穿着破烂古代军服、活像刚从哪个古墓坑里爬出来的汉子，是真实存在的！他们身上那股混合着汗臭、尘土和淡淡铁锈味的陌生气息，强势地侵占了这个小院原本慵懒安静的空气。
为首那个自称“什长黑茅”的疤面汉子，见杜子藤跌坐在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死寂的眼睛里极快地掠过一丝疑惑，似乎不太明白这位“雇主”为何如此失态。但他依旧保持着捶胸行礼的姿势，身形挺拔如松，等待指令。
他身后的九名兵士，更是如同泥雕木塑，连眼神都没晃动一下，只有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证明他们是活物。
杜子藤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样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他手脚冰凉，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无数念头飞闪而过：穿越？幻觉？集体恶作剧？外星人绑架实验？
可地上那个空空如也的米碗，以及手机里彻底消失的诡异APP图标，都在冰冷地告诉他——刚才那一下，不是幻觉。他，杜子藤，一个一心回村躺平的废柴青年，真的用三斤大米，从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的时空里，召来了十个活生生的、秦朝的兵！
“呃……那……那个……”杜子藤喉咙发干，声音都是飘的，“你……你们……真是……秦朝的？”
黑茅什长闻言，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十分愚蠢，但他还是刻板地回答：“禀上官，我等确为骊山工兵营罪徒，奉命修筑陵寝。得蒙征募，特来效命。”
上官？这是在叫他？
杜子藤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强迫自己冷静。他上下打量着这十个人，他们虽然衣衫褴褛，但那种经年累月严格训练和艰苦劳作留下的痕迹是骗不了人的。尤其是那种对命令绝对服从、对自身处境漠然的态度，完全符合他对古代刑徒军队的想象。
所以……那个“古人招聘”APP是真的？他真的能招募历史人物？而且代价低廉得令人发指——三斤大米！
一个疯狂的、荒谬绝伦却又带着无限诱惑力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了他的天灵盖。
他猛地扭头，目光越过矮墙，投向村子东头那片完全废弃、连老人都不愿意靠近的破屋烂舍。那里房子更多，也更破败，野草长得比人都高，彻底成了蛇鼠虫蚁的乐园。
一个计划，一个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既离谱又兴奋的计划，开始在他脑子里疯狂滋生、膨胀！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点，尽管尾音还有点抖：“好，好……来了就好。那个……黑……黑茅是吧？以后，你们就跟着我干了！”
黑茅什长没有任何犹豫，再次捶胸：“喏！”
他身后的九名兵士也同时动作，捶胸低喝：“喏！”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沉闷的合力，震得空气微微一颤。
杜子藤被这阵势吓得往后缩了一下，随即又强自挺起胸膛。他指着院子里堆着的几把生锈的锄头和柴刀（是他回来时想着要自力更生结果没用上的）：“第一个任务！看到院子外面东头那片破房子没？去，把那些房子周围的杂草、灌木，全都给我清理干净！动作要快，但要注意安全……呃，主要是注意别把本来就要塌的房子弄塌了！”
他本来想说得更具体些，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指挥一队秦朝工兵干农活。
谁知，黑茅只是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立刻回头，对着手下兵士打了几个极其简洁利落的手势，低喝了几句语调古怪的口令。
九名兵士沉默地点头，迅速上前，各自捡起地上的农具，甚至有人直接徒手就开始拔那些粗壮的灌木根茎。他们的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效率高得吓人，仿佛清理战场或开辟营垒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本能。没有交谈，没有疑问，只有刀具砍削草木的嚓嚓声和粗重却规律的呼吸声。
杜子藤看得目瞪口呆。
这执行力！这效率！比他在公司里带的那个摸鱼成性的项目组强了一万倍不止！三斤大米换十个007还任劳任怨的超级工人？
血赚啊！
黑茅没有动手，而是如同监工一般，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整个“工地”，不时发出几个短促的音节，调整着兵士们的方位和进度。
杜子藤捂着还在狂跳的心口，蹭到黑茅身边，试探着问：“那个……黑茅兄，你们……真的只要管饭就行？不要工钱？能接受天天干活，不休息？”
黑茅转回头，那张疤痕交错的脸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禀上官，罪徒之身，得食活命，已属恩赏。劳作乃本分，不敢言休。”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仿佛007是天下最理所当然的事情。
杜子藤哑口无言，心里只剩下一排排“卧槽”弹幕呼啸而过。
压榨……啊不是，是这奉献精神，感天动地！
他按捺住内心的狂喜，开始认真琢磨他的“伟大计划”。他拿出手机，躲到槐树下，避开那些兵士，开始疯狂搜索“秦朝”、“军事”、“生活”、“建筑”等各种关键词。奈何这破信号时断时续，加载个图片都费劲。
“不行，光靠我这半吊子历史知识和这破网，搞不出原汁原味的秦朝体验……”杜子藤挠着头，“得找个专业人士……呸，专业古人才行！”
他想起了APP列表里那个【低阶法吏】和【苏东坡】。法吏能搞秦律氛围，苏东坡能搞文化IP，都是人才啊！
可一看“招聘”要求，法吏要肉，苏东坡要钱还要厨房……他摸摸自己干瘪的钱包，再看看缸里那剩下不到十七斤的大米，暂时熄了火。
“饭要一口一口吃，项目要一步一步搞。”杜子藤自我安慰，“先靠这第一批原始员工，把基础建设搞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李家沟东头那片废弃的老村，迎来了数千年来最“热闹”的时光。
十个不知疲倦的秦朝工兵，在杜子藤这个半吊子“项目经理”的指挥下（其实他大部分时间只是提出个想法，黑茅就能立刻领会并带人高效执行），开始了疯狂的改造工程。
清理杂草碎石、加固那些还算完整的土坯墙、用传统的夯土方式修补破损的墙体、甚至按照杜子藤从网上断断续续查来的图片，试图还原一些简单的秦时建筑风貌……
杜子藤则忙着跑镇上的打印店，用最后那点存款打印了一堆歪歪扭扭、他自己设计的“宣传单”——[沉浸式大秦苛政体验基地，限时尝鲜价：门票三斤新米！体验始皇同款007！让你累到忘记烦恼！]
他把传单散到镇上、隔壁村，还厚着脸皮在几个本地生活公众号下留言。
消息传开，大家都当是个乐子。
“老杜家那小子，读书读傻了吧？”
“用米当门票？穷疯了这是！”
“还始皇同款007？我看他是想进去体验包吃包住！”
嘲讽归嘲讽，但这话题足够新奇诡异，还真勾起了那么几个人的好奇心。
开业第一天，阳光毒辣。杜子藤蹲在村口一棵歪脖子树下，面前放着个破木箱，上面贴了张纸——收米处。
他心里七上八下，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直到下午，才终于来了第一批“游客”——三个开越野车来附近水库钓鱼、结果鱼没钓着反而被太阳晒蔫了的年轻小伙，大概是闲着蛋疼，循着传真找了过来。
“喂，老板！你这什么秦朝体验，真的假的啊？”为首一个穿着花衬衫的青年吊儿郎当地问。
杜子藤立马来了精神，强行推销：“如假包换！绝对真实！进去感受一下，就知道值不值三斤米了！”
花衬衫青年觉得有趣，还真从车后备箱里拎出一袋没开封的米，估摸着得有五斤重，啪地扔进杜子藤的木箱里：“喏，不用找了！哥几个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活。”
杜子藤心脏砰砰跳，赶紧拿出三个用木片削的、上面用毛笔写了“验”字的简陋“门票”塞给他们，然后朝里面喊了一嗓子：“黑茅！接客啦！”
三个小伙嬉笑着往里走，还没看清里面什么样子，就猛地对上了十双冰冷死寂、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眼睛。
黑茅带着九个兵士，如同十尊黑铁塔，无声无息地堵在入口处，那股子沙场下来的煞气和压迫感，瞬间扑面而来！
三个小伙脸上的嬉笑瞬间冻结。
花衬衫青年喉结滚动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黑茅上前一步，根本不管他们什么反应，用那干涩古怪的语调，硬邦邦地开始宣读杜子藤绞尽脑汁编出来、又让他死记硬背下来的“秦律”条例，什么“误期法斩”、“连坐”、“言行不端罚徭役”……
还没听完，三个小伙腿肚子就有点转筋了。
紧接着，他们就被“请”去体验项目——跟着兵士们一起夯土墙。
说是体验，其实就是真干。黑茅一丝不苟，完全按训练新兵的标准要求他们。动作稍慢，旁边立刻投来冰冷的目光；想偷懒擦汗？不行！队列里不得妄动！
不到半小时，三个平时健身房里练出来的小伙，累得像三条死狗，汗如雨下，胳膊都抬不起来了。他们这辈子都没这么高强度地干过体力活！那种被严格监管、毫无喘息之机的压迫感，更是让他们心理防线濒临崩溃。
这他妈哪是体验？这简直是劳改！
“不玩了！不玩了！老板！退米！我们要回去！”花衬衫青年第一个崩溃大喊，差点哭出来。
杜子藤闻声跑来，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还得装出严肃：“退米？概不退款！秦律如山，岂是儿戏？坚持完今天下午，就算你们体验完毕！”
最终，三个小伙几乎是互相搀扶着、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魔窟”，临走看杜子藤的眼神活像看个魔鬼。
杜子藤才不管他们怎么想，他美滋滋地扛起那袋五斤重的大米，感觉前所未有的充实。
成功了！虽然过程有点……嗯，过于硬核，但效果看来不错！这第一批“游客”出去后，一宣传（哪怕是骂骂咧咧的宣传），“大秦007体验营”的名头，算是打出去了！
他看着在夕阳下依旧沉默劳作的黑茅和他的兵士们，又看了看那袋米，仿佛看到了一条前所未有的、铺满了大米……啊不，是铺满了黄金的康庄大道！
“下一个目标，攒够肉，招聘那个法吏！氛围组得跟上！”杜子藤踌躇满志。
但他没注意到，在他转身去搬米的时候，什长黑茅缓缓抬起头，望着杜子藤的背影，那双死寂的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绝非麻木顺从的、幽深难辨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