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林薇家的生活发生了微妙而深刻的变化。
虽然依旧是粗茶淡饭,但饭桌上总能见到一两样新鲜东西。或是几片晒干后泡发的菌子煮汤,那股子鲜味能让清汤寡水的粥都变得醇厚起来;或是在炒野菜时掐一小段野姜扔进去,辛辣的暖意瞬间就能驱散山村清晨的寒气。
林小安的脸颊肉眼可见地丰润了些,不再是那副风一吹就要倒的豆芽菜模样。他脸上的笑容也多了,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看姐姐像变戏法一样,从那个神秘的竹篓里“变”出各种他没见过的吃食。
而林薇,则将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她的“宝贝”上。
鸡枞和牛肝菌被她用细线串起,挂在屋檐下晾晒。阳光好的时候,整个小院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菌菇干香。野姜则被她分成了三份,一份清洗干净后埋入空间泉眼旁的黑土地里,期待它们能在这里扎根繁衍;一份被她仔细地用干草包裹,藏在地窖里保鲜;剩下的一小部分,则成了她日常的调味品。
空间里的那袋米在以一种缓慢但坚定的速度减少。林薇知道,坐吃山空不是办法。她必须尽快将手里的资源变现,换成真正的银钱,才能让她们姐弟俩彻底摆脱困境。
机会,需要自己创造。
这天午后,林薇站在院子里,看着在角落里咯咯刨食的两只老母鸡,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这两只鸡是这个家除了房子外最值钱的东西了,是原主爹娘留下的念想,也是小安每天捡鸡蛋的期盼所在。但她知道,想要有大的收获,就必须先有投入。
她对正在拔草的小安招了招手:“小安,过来。”
小安颠颠地跑过来,仰着小脸看她。
“今天,我们吃顿好的。”林薇的声音很平静,“姐姐给你做一道你从没吃过的菜。”
她走进鸡笼,在两只母鸡中挑了那只稍瘦一些的。母鸡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扑腾着翅膀想要逃窜。林薇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动作干净利落地处理起来。
小安看着,眼睛里有些不舍,但更多的是对姐姐的信任。他知道,姐姐做的每件事都有她的道理。
林薇将处理好的鸡斩成大块,先用冷水下锅,放入几片野姜,焯去血水和腥气。然后,她将鸡块捞出,用清水冲洗干净,放入家里的那口大陶锅中。
接着,她取来几朵晒得半干的鸡枞菌,用温水泡发。泡发菌子的水呈淡褐色,散发着奇特的香味,她没有倒掉,而是澄清之后一并倒入鸡汤中。最后,她又切了几片厚厚的野姜,几段翠绿的野葱,一同放入锅中,加入足量的清水,盖上锅盖,用小火慢慢炖煮。
做完这一切,她没有闲着,而是将院门虚掩着,留了一道缝。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股难以言喻的霸道香气,开始从那小小的灶房里飘散出来,并顺着那道门缝,飘向了院外。
这股香味非常复杂。起初是鸡汤浓郁的肉香,醇厚而温暖。但很快,鸡枞菌那独特的、带着一丝山野气息的鲜味便强势地融入进来,将肉香提升到了一个新的层次。而点缀其中的,是野姜那股辛辣而清新的气息,它像一个调皮的精灵,完美地中和了鸡汤的油腻,让整个香气变得立体而富有穿透力。
这股香味,对于吃惯了粗粮野菜的村民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嗅觉的盛宴。
几个路过的妇人闻到味道,都忍不住停下脚步,使劲地吸着鼻子。
“谁家啊?炖鸡了?怎么这么香!”
“好像是……林家丫头家传出来的。”
“不可能吧?她家哪还有鸡?”
议论声中,一个穿着体面、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正皱着眉头从村东头走过来。他便是王员外家的大厨,刘师傅。
刘师傅此刻正心烦意乱。王老夫人的寿宴迫在眉睫,员外爷发了话,要办得风风光光,菜式要有新意。可他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什么新花样。这穷乡僻壤的,食材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样,再好的手艺也做不出花来。
就在这时,那股奇特的香味钻入了他的鼻腔。
作为一名厨师,刘师傅的鼻子比常人要灵敏得多。他立刻就分辨出,这绝不是寻常的炖鸡。那股鲜味,浓郁得有些不真实,还有那股若有若无的辛辣味,是他从未闻过的。
好奇心驱使着他,循着香味找了过去。当他最终停在林薇家那破败的院门口时,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他推开虚掩的院门,走了进去。只见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女正坐在灶前,安静地添着柴火,火光映着她平静的侧脸。院子里,一个半大的小子正眼巴巴地守着灶房门口,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咳!”刘师傅重重地咳了一声。
林薇仿佛才发现他,站起身,不卑不亢地问道:“这位师傅,有事吗?”
刘师傅背着手,摆出一副高人的架势,目光在院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灶上的陶锅上,明知故问:“姑娘,你这锅里……炖的什么?”
“家常熬的鸡汤,让师傅见笑了。”林薇淡淡地回答。
“家常鸡汤?”刘师傅的眉毛拧了起来,“我做了二十年菜,从未闻过如此鲜香的鸡汤。姑娘,你这汤里,怕是放了什么独门秘方吧?”
林薇心中暗笑,鱼儿上钩了。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秘方,不过是加了些山里采的野菌和野姜罢了。”
“野菌?野姜?”刘师傅的表情更加疑惑了。山里的野菌,除了那几种能吃的,大多都有毒,谁敢乱放?至于野姜,那东西味道冲,村里人只偶尔用来泡脚驱寒,从没人拿它正经入菜。
看着刘师傅怀疑的神色,林薇也不多做解释,只是转身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干净的粗瓷碗,揭开锅盖。
“嗡——”
锅盖揭开的瞬间,一股更加浓郁、更加凝练的白气蒸腾而起,那股混合了肉香、菌香、姜香的复合型香气,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让刘师傅都忍不住后退了半步,喉头一阵滚动。
林薇用木勺舀了一碗清亮金黄的鸡汤,汤里有几块炖得软烂的鸡肉和几条肥厚的菌子。她将碗递到刘师傅面前:“师傅是行家,尝尝便知。”
刘师傅犹豫了。他是个爱惜羽毛的人,怎么能随便吃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但那股香味实在太过诱人,像一只无形的手,挠着他的心,挑战着他作为厨师的尊严和好奇心。
最终,理智败给了食欲。他接过碗,先是放在鼻下闻了闻,脸上露出陶醉的神色。然后,他用勺子撇开浮油,小心地舀了一小口汤,送入嘴中。
汤汁入口的瞬间,刘师傅的眼睛猛地瞪圆了!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极致鲜美!鸡汤的醇厚只是基底,菌子的鲜味如同潮水般瞬间席卷了他所有的味蕾,那种鲜,不是调味料堆砌出来的寡淡,而是源自山林、带着生命力的、原始而又霸道的鲜。而就在这股鲜味达到顶峰时,一丝恰到好处的辛辣暖流从喉间滑过,非但不突兀,反而让整个味觉体验变得更加丰富,余韵悠长。
他呆住了,端着碗,半天没有动弹。
“这……这菌子……”他颤抖着声音,指着碗里的鸡枞。
“这是鸡枞菌,味甘性平,补益肠胃。只要处理得当,是难得的美味。”林薇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入刘师傅耳中。
“那这姜……”
“山里的野姜,性温,去腥提鲜的效果,比寻常的葱蒜要好得多。”
刘师傅不说话了。他低下头,三下五除二,将一碗汤喝得干干净净,连碗底的葱花都没放过。喝完,他甚至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林薇时,眼神已经完全变了。之前的轻视和怀疑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欣赏和一丝狂热的复杂情绪。
“姑娘……不,林姑娘!”他放下了姿态,语气都变得客气起来,“实不相瞒,在下是王员外家的厨子。再过十天,便是老夫人六十大寿,员外爷想让老人家吃点新鲜可口的菜肴。不知林姑娘……可否愿意出手相助?”
林薇等的就是这句话。
但她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故作为难地说:“我一个乡野丫头,哪能登大雅之堂。员外家的大宴,我怕是做不来。”
“做得来!绝对做得来!”刘师傅急了,“就凭这碗汤,姑娘你的手艺,绝对在我之上!只要你肯帮忙,酬劳方面,绝对好说!”
林薇这才“勉强”地点了点头:“既然刘师傅看得起,那我就献丑试试。不过,我只会做几道山野小菜,其他的可帮不上忙。”
“足够了!足够了!”刘师傅大喜过望,“寿宴那天,你只需做两道菜,一道热菜,一道汤。食材你来定,我负责采买。只要能让员外和宾客们满意,我给你这个数!”他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十文?”林薇试探着问。
刘师傅摇了摇头,郑重地说:“五百文!”
林薇的心猛地一跳。五百文!在这个一文钱能买一个肉包子的时代,这绝对是一笔巨款了!足够她们姐弟俩好几个月的开销。
她压下心中的激动,平静地点了点头:“好,就这么说定了。”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刘师傅,林薇关上院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姐姐,我们有钱了吗?”林小安跑过来,仰着小脸问。
林薇蹲下身,将他紧紧抱在怀里,笑着说:“对,很快我们就有钱了。小安以后可以吃肉,可以穿新衣服了。”
她的目光望向远方,充满了坚定。
这只是第一步。王员外的寿宴,将是她在这个世界崭露头角的第一个舞台。她要让所有人知道,那些被他们忽视的山野之物,在她手里,可以变成怎样的珍馐美味。
她要靠着这独一无二的认知和手艺,为自己和弟弟,开辟出一条通往锦绣前程的康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