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记忆探险 > 第5章
“走!”
我几乎是拖着李丽,从三楼那没有窗框的缺口猛冲而出。身后,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和引擎凶猛的咆哮已经迫近,车头灯惨白的光柱像巨兽的眼睛,瞬间扫过我们刚才藏身的楼层,将破碎的墙体照得一片雪亮。
楼梯!不能走楼梯!那绝对是死路一条!
“这边!”李丽反而在这一刻爆发出惊人的冷静,她猛地拽了我一把,指向走廊另一端——那里有一个施工用的、用简陋木板和铁丝网围起来的货运电梯井!电梯轿厢显然早已停用,但井道黑洞洞地敞开着,粗壮的钢缆垂落其中。
没有犹豫的时间。我们扑到井口,冰冷潮湿的空气混合着铁锈味扑面而来。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爬下去!”李丽将监听设备塞进怀里,双手已经抓住了冰冷油腻的钢缆。
下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凶狠的犬吠!他们的人已经进楼了!
我抓住另一根钢缆,和李丽一起,手脚并用,不顾一切地向黑暗深处滑降。粗糙的钢缆瞬间磨破了手掌,火辣辣的疼。上方传来怒吼和手电光柱的晃动,子弹砰地一声打在井壁的水泥上,溅起碎屑!
我们疯狂下滑,黑暗吞没了我们。井壁不断有突出的钢筋和支架刮擦着身体,疼痛却远不及心脏快要炸裂的恐惧。终于,脚下一实,我们重重摔在堆积的废料和灰尘上,落在负一层或者负二层。
“出口!”李丽咳嗽着,手电迅速扫过四周。这是一个堆满建筑垃圾和废弃管道的地下空间。远处,一点微光标示着可能通往地面的出口。
我们跌跌撞撞地奔向那点光。身后,电梯井里传来坠降的声响和更大声的犬吠。
冲出那个半埋在地下的出口,我们回到了寒冷的夜风中。这里是大楼背后更偏僻的一条窄巷。但我们刚冲出来,巷口就被两辆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越野车堵死!车门打开,更多穿着同样制服的冰冷男人跳下车,手中拿着非致命但足以让人失去反抗能力的武器——高压电击棍、捕捉网枪。
无处可逃!
绝望像冰水浇头。我下意识地将李丽护在身后,大脑疯狂运转,却一片空白。硬闯?那是螳臂当车。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强烈的、混乱的情绪波动像海啸一样猛地冲击着我的感知!不是来自那些追兵,他们就像冰冷的机器,情绪场稳定而空洞。这股波动来自……巷子另一端?
是赵雷!还有苏婉和周教授!
他们怎么来了?!
没时间思考了。赵雷那特有的、混合着巨大悲伤和愤怒的“共情冲击”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像一颗精神炸弹投入了狭窄的巷道!那些训练有素的制服男人动作齐齐一滞,虽然不像普通人那样会被直接影响情绪,但这种纯粹精神层面的干扰显然超出了他们接受的应对训练范围,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僵硬和混乱!
“陈默!这边!”苏婉尖利的声音响起。
我看到巷子另一头的阴影里,周教授瘫坐在地,似乎已经虚脱,赵雷像一尊铁塔般挡在他前面,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起,正拼命维持着那种精神冲击。苏婉则奋力向我们挥手,她脚下,一个锈蚀的窨井盖已经被撬开,露出黑洞洞的下水道口!
他们没有听从安排留守!他们冒险出来接应我们了!
机会!
我和李丽用尽最后力气,冲向那个窨井口。身后的追兵似乎适应了赵雷的干扰,开始重新动作,电击棍发出危险的噼啪声。
“快!”赵雷怒吼着,他的鼻子开始流血,维持这种强度的冲击对他负担极大。
我们先后跳下冰冷恶臭的下水道。赵雷最后看了一眼追兵,猛地将旁边一个废弃的铁皮垃圾箱踹倒,稍微阻碍了一下通道,然后也抱着几乎昏迷的周教授滑了下来。苏婉奋力地将窨井盖拖回原位,黑暗和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彻底包裹了我们。
上方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模糊的指令声,但并没有立刻打开井盖。或许他们评估强攻狭窄的地下排水系统风险过高,或许他们有其他追踪方式。
我们不敢停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和齐膝深的污水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前行。全靠苏婉那种对空间和危险的直觉,指引着我们避开致命的陷阱和死路。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淌水声和心脏狂跳的声音。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彻底听不到地面的任何声音,我们才精疲力尽地瘫坐在一处相对干燥的管道平台上。
“你们……怎么……”我喘着气,看向赵雷和苏婉。
“周教授……他突然惊醒……”苏婉的声音还在发抖,带着哭腔,“说你们有‘大凶’,方位‘兑金’……还说什么‘锚点动摇’……我们……我们不能看着……”
赵雷抹了一把脸上的鼻血和污水,声音嘶哑:“老子不能再看看这人……在自己眼前没了……”他说的是他儿子,也是我们。
我看着他们,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沉甸甸的情感堵在喉咙。我们是被世界遗忘和追杀的牺牲品,但我们并非孤身一人。
“监听器……”李丽忽然想起,急忙从怀里掏出那个丑陋的设备。它进了水,但似乎核心部分还在。她小心翼翼地甩掉水珠,接上备用电池,戴上耳机。
短暂的嘶啦声后,她的表情凝固了。
“……信号……很弱……断断续续……”她艰难地分辨着,“楚安……很生气……说‘锚点’计划……受阻……目标……已警觉……启动……‘B计划’……‘清扫’……”
B计划?清扫?
一股更深的寒意渗入骨髓。楚安发现我父母这个“锚点”可能失效(或者难以迅速“处理”),立刻启动了备用方案!他要干什么?清扫什么?清扫我们?还是清扫所有可能暴露的痕迹?
“我们必须警告我父母!”我猛地站起来,“必须让他们立刻离开!”
“怎么警告?”李丽拉住我,眼神绝望,“电话肯定被监控了,我们现在这个样子,根本接近不了你家附近!楚安肯定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你!”
“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我不敢想下去。
“或许……不需要直接接触。”周教授虚弱的声音忽然响起。他不知何时醒了过来,靠在潮湿的管壁上,眼神涣散,但思路却异常清晰,“‘锚点’……不仅是物理存在……也是……心理坐标……动摇它……未必要清除……也可以……‘覆盖’……或者……‘污染’……”
覆盖?污染?
周教授断断续续的话,像一道闪电劈进我的脑海!
楚安擅长的不就是篡改记忆吗?如果他无法物理上清除我父母,他会不会……直接修改我父母的记忆?!让他们“忘记”有我这个儿子,或者“记得”我早已因故身亡?甚至“植入”我是家族耻辱、精神病人的记忆?从而从根本上摧毁我这个“锚点”的心理坐标!
这比单纯的杀害更残忍,更彻底!而且对于楚安来说,这或许才是更“常规”的操作!
必须阻止他!必须在我父母被“污染”前,把真相告诉他们!
但如何做到?我们被困在下水道里,与世隔绝,自身难保。
“信号……”李丽忽然再次开口,她还在努力听着那破烂的监听器,“有一个频率……很弱……像是内部通讯……在协调调动……提到了……‘医疗小组’……‘上门服务’……时间……明早……九点……”
医疗小组!上门服务!
目标毫无疑问是我父母!楚安要派人直接上门进行“记忆手术”!
明早九点!时间紧迫得让人窒息!
“我们必须干扰它!”我几乎是在咆哮,“必须在他们动手前阻止!”
“怎么干扰?”赵雷喘着气,“我们连出去都难!”
“不……不一定需要出去……”周教授的手指又开始无意识地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划动,“心理坐标……记忆篡改……依赖同步和引导……如果能……强力干扰……那个过程……就像……就像你们之前做的那样……但需要……更精确……更强的‘杂波’……”
更强的杂波?
我们几个人,分散在城市地下,如何去干扰发生在数公里之外、一栋居民楼里的精密记忆操作?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再次聚焦在那个破烂不堪、还在滴水的自制监听器上。
周教授浑浊的眼睛看着那堆零件,喃喃道:“……放大……反馈……需要共鸣……需要……一个更强的‘发射源’……把我们的‘杂波’……送出去……”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计划,在这个恶臭弥漫的下水道里,迅速萌芽。
周教授负责技术核心:利用监听设备的接收部分,反向改造,将其变成一个粗糙的、大功率的“情绪频率”发射器。它无法传递复杂信息,但或许能放大和定向投射我们几个人强烈的、混乱的精神波动,去冲击那个即将发生的、“医疗小组”进行记忆篡改时必需的同步引导场!
李丽和苏婉负责利用城市地下管网地图(周教授碎片记忆提供大致结构)和苏婉的直觉,找到一个尽可能靠近我家、并且有合适金属结构(如下水道主干管、废弃电缆渠)能充当天然天线的地方!
我和赵雷,则负责提供最关键的“弹药”——极致的、混乱的、强烈的情绪能量。
这是一场豪赌。赌我们的“瑕疵”能力足够强,赌周教授被植入的知识碎片靠谱,赌楚安使用的技术确实存在可以被干扰的漏洞,赌我们能赶在九点之前准备好一切!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们是在一种近乎癫狂的状态下度过的。
周教授像换了个人,那双颤抖的手变得异常稳定,利用我们身上所有能找到的金属物品——钥匙、硬币、皮带扣,甚至抽出来的铜丝——对那台监听设备进行着魔改。李丽在一旁协助,她的观察力能精准地执行周教授那些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指令。苏婉闭着眼,手指按在冰冷的管壁上,似乎在感应着整个城市地下脉络的流向,最终指出了一个方向。
我和赵雷靠坐在一旁。我们需要酝酿情绪,需要将那些最痛苦、最恐惧、最愤怒的记忆挖掘出来,准备好将其转化为冲击波。
赵雷沉浸在丧子的剧痛和无力中,哭声压抑而绝望。我则反复回想起十七岁那个夏天的空白,回想起玻璃舱里“妹妹”漂浮的身影,回想起楚安冰冷的眼神和那句“处理掉锚点”……对父母命运的担忧、对自身存在的怀疑、对楚安及其背后组织的滔天怒火……所有这些情绪在我胸腔里翻滚、发酵、膨胀,几乎要将我撕裂。
天快亮时,我们移动到了苏婉选择的位置——一段废弃的大型排水管和城市通信光缆管道交汇处的检修室。这里空间稍大,布满了生锈的金属支架和粗壮的管道。
周教授的“发射器”完成了。它现在更像一个缠绕着无数线圈和乱线的、连接着那块备用电池的怪物,一根粗长的铁管被接出来,抵在一条巨大的金属主干道上,试图以其为天线。
时间:八点四十分。
我们围坐在那个丑陋的设备旁,每个人都将手放在冰冷的金属线圈上。周教授将最后几根线连接好,枯槁的手指放在一个临时拼凑出来的开关上。
“集中……想着你们要保护的人……想着最愤怒、最不甘的事……”周教授的声音气若游丝,“我倒数……三下……一起……”
通道里只剩下我们粗重的呼吸声和污水流动的呜咽。
“三……”
我闭上眼,脑海里是我父母的脸庞。
“二……”
赵雷的呜咽声,苏婉的恐惧,李丽的决绝,周教授的混乱……所有人的情绪像易燃气体一样充满了这个狭小空间。
“一!”
周教授猛地合上开关!
嗡——!!!
一股无形的、狂暴的冲击以我们为中心,顺着那根巨大的金属管道猛地爆发出去!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精神层面的、混合了极致痛苦、愤怒、恐惧和混乱的尖锐嘶鸣!
几乎在同时,我们所有人都如遭重击!
赵雷猛地喷出一口血,仰面倒下。
苏婉惨叫一声,双手抱头蜷缩起来。
李丽脸色煞白,耳朵里流出血丝。
周教授直接晕厥过去,手中的开关冒起青烟。
我也感到脑袋像被攻城锤狠狠砸中,眼前一黑,剧烈的恶心感翻涌上来,仿佛灵魂都要被震出体外。
那台简陋的发射器瞬间烧毁,零件散落一地。
我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但是……成功了吗?
我们不知道。
我们像一群濒死的伤兵,瘫倒在冰冷恶臭的地下,失去了所有力气。只有头顶隐约传来的、城市苏醒的轰鸣声,提醒着我们时间仍在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
李丽最先挣扎着爬起来,她擦掉耳边的血,不顾一切地再次尝试组装那台烧毁的设备,试图让它还能接收到一点点信号。
漫长的调谐,嘶啦的杂音。
突然,她猛地抬起头,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混合着震惊和一丝……狂喜?
“听到了……医疗小组的报告……”她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行动取消……重复……行动取消……目标……情绪极度不稳定……出现集体臆想和抵抗……无法进行同步……疑似……遭受未知强烈精神污染……”
精神污染……
我们……成功了?
我们用自己最痛苦的记忆和情感作为武器,进行了一次疯狂的、超远距离的精神干扰,成功地“污染”了现场,阻止了楚安对我父母的记忆篡改!
短暂的寂静后,一种虚脱般的、劫后余生的庆幸笼罩了我们。赵雷捂着胸口,咳着血,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苏婉小声地啜泣起来。我看着他们,眼眶发热。
我们赢了这一局。用自伤一千的方式,暂时保住了我的“锚点”。
但“B计划”失败了,楚安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们暴露了拥有远程干扰能力的事实(虽然他们可能无法理解原理),下一次,他们的手段只会更加狠辣和难以预料。
地下管道深处,寒冷依旧。我们瘫倒在废墟中,短暂庆祝着微不足道的胜利,而更大的阴影,正从四面八方悄然合围。
我们破坏了“清扫”,但我们也彻底激怒了猎人。
战争,才刚刚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