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着了?
在这片诡异无比的、巨大的地下书坟里,睡得正香。
林凡甚至能隐约看到,他灰白胡须上,似乎还沾着一点可疑的、亮晶晶的…口水渍?
林凡彻底懵了。
这又是什么情况?死寂。
只有远处岩壁苔藇发出的微光在轻轻摇曳,映照着这无边无际的书坟,和书坟王座上那老者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鼾声。
林凡瘫在冰冷的书堆上,每一次呼吸都扯动全身伤口,带来尖锐的疼痛。他死死盯着那个歪倒在“王座”里的身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活的?
这里怎么会有人?NPC?隐藏任务?还是…别的什么?
那老者睡得极其沉熟,对林凡这个不速之客的闯入,以及砸落时那一声闷响,似乎毫无所觉。他乱草般的头发和胡须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那点可疑的口水渍在微光下闪着亮。
林凡一动不敢动。
他现在的状态糟糕到了极点。体验时间结束,那点虚假的LV.999光环彻底消失,变回全属性1的残废。身上布满了被冰棱岩石划出的血口子,骨头像散了架,动一下都钻心地疼。别说这个看起来就古怪的老头,现在就是来只稍微强壮点的耗子,估计都能把他给啃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在这极致的安静和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漫长。
老者没有醒来的迹象。
林凡的神经却越绷越紧。未知带来的恐惧,比直面魔尊时那种纯粹的毁灭压力更加折磨人。他尝试着,极其缓慢地,挪动了一下几乎被摔断的腿。
咔嚓。
一声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脆响——是他身下某本早已腐朽不堪的书册,被他这一动,彻底压碎了。
林凡的身体瞬间僵住,瞳孔收缩,冷汗唰地一下冒了出来,死死盯住那老者的方向。
鼾声…停了。
那均匀细微的呼吸声消失了。
王座上,那个歪扭的身影,极其缓慢地,动了一下。
先是那乱草般的头发晃了晃,然后是一只手——一只干瘦、布满深褐色老年斑和皱纹、指甲缝里塞满黑泥的手——抬了起来,异常迟缓地,揉了揉被头发胡须覆盖住的脸。
一个带着浓重睡意、沙哑含混、仿佛几百年没开过口的声音响了起来,嘟囔着,像是在梦呓:
“……嗯…?开饭了……?”
林凡:“……”
开…开饭?
没等林凡从那句极其不靠谱的梦话里回过神,那老者的脑袋晃了晃,似乎清醒了一点。他揉眼睛的动作停住,那只干瘦的手缓缓放下,露出的不是眼睛,而是一道眯缝——在那乱发和胡须的遮蔽下,两点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幽光,从那缝隙中透出,倏地一下,精准地落在了林凡身上。
那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神。
浑浊,漠然,带着一种仿佛沉睡太久、刚刚被惊醒的茫然,但深处又藏着一丝令人心悸的、非人的冰冷与审视。
被那目光扫过的瞬间,林凡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从里到外都被看了个通透,连那“大道残损”的破败根基和仅有的1点气血都在发出哀鸣。他浑身汗毛倒竖,血液几乎冻结。
老者歪着头,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盯着林凡看了好几息。那目光从他狼狈不堪、沾满污泥血污的脸,滑到他被撕成布条的新手衣服,最后,定格在他头顶那空有等级、实则惨不忍睹的状态栏上。
那两点幽光似乎闪烁了一下。
然后,那沙哑含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点刚睡醒的鼻音,却吐出了让林凡头皮彻底炸开的话:
“唔…哪来的…小破烂儿?”
“味道…啧…杂得很…系统那傻逼的骚气…顾丫头那冰碴子味儿…还有地脉暗流的泥腥子…”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仔细品鉴一道菜,甚至微微抽动了一下鼻子。
“哦…还有一股子…挥刀自宫的狠劲儿…冲鼻子…”
林凡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他…他知道?!
他知道系统!他知道顾倾霜!他甚至能闻出来自己自宫过?!这老东西到底是什么人?!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林凡。他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发出咯咯的轻响。
那老者似乎对他的反应毫无兴趣,评价完“味道”,便懒洋洋地换了个更舒服的歪倒姿势,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那两点幽光依旧锁定着林凡,带着一种打量新奇玩具般的、漫不经心的残忍。
“说吧,”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口气随意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是系统那缺德玩意儿又卡了哪个BUG,把你这么个玩意儿崩到老夫这垃圾堆里来了?”
“还是…”他敲击膝盖的手指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让林凡毛骨悚然的玩味,“…你小子,自己摸到这儿来的?想从这堆‘废纸’里,淘换点能让你那破身子骨…重新支棱起来的玩意儿?”
“废纸”两个字,被他念得格外轻飘,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林凡心上。
林凡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大脑疯狂运转,却一片混乱。承认是系统BUG?还是说自己摸来的?哪个答案更安全?这老怪物想听什么?
求生本能压倒了恐惧,他嘴唇哆嗦着,几乎是无意识地、带着哭腔嘶哑地挤出回答:“系、系统…是系统…它它它坑我…它让我自宫…然后…然后就…”
话没说完,那老者突然毫无征兆地发出一阵剧烈咳嗽!
“咳!咳咳咳…呕——!”
他咳得惊天动地,整个瘦削佝偻的身体都蜷缩起来,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最后,他猛地一低头,“噗”地一声,吐出一口浓痰般的、漆黑如墨的粘稠液体,精准地吐在脚边一本摊开的、封面画着玄奥星辰图案的古籍上。
那口“痰”冒着极其微弱的黑气,缓缓渗入书页,那本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枯黄脆弱。
“呸!”老者啐了一口,揉了揉胸口,仿佛刚顺过气来,然后抬起那两点幽光,看向面无人色的林凡,语气居然带着点奇异的…赞同?
“哦…是那傻逼主动坑的你啊…那合理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嫌恶地撇了撇嘴(如果那堆胡须能做出这个表情的话):“那缺德带冒烟的东西,就爱搞这种断子绝孙的套路…专找你们这种看起来就好骗的…”
林凡:“……”他一时竟不知该为“找到知音”而欣慰,还是该为自己“看起来好骗”而悲哀。
老者似乎失去了追问的兴趣,百无聊赖地挥了挥那只脏兮兮的手,像是驱赶苍蝇:“行了,滚吧小破烂儿。老夫这儿没你要的糖豆,也没能给你把下面那活儿接回去的秘方。”
他重新歪倒回去,闭上眼睛,似乎打算继续刚才被打断的睡眠,含糊地嘟囔:“哪来的回哪去…别耽误老夫晒月亮…”
晒月亮?这深入地底哪来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