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嘶吼，榨干了林凡肺里最后一点空气，震得他自己耳膜嗡嗡作响，甚至牵动了那虚无缥缈的“大道残损”，一阵针扎似的虚痛又从丹田泛起，让他眼前发花。
周围死寂了一瞬。
所有看热闹的玩家，包括那几个扔草叶的，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张着嘴，表情凝固在脸上。
自…自宫？
下一秒，火山爆发般的哄笑几乎掀翻了整个汉白玉广场！
“哈哈哈哈卧槽！自宫？！真的假的？！”
“为了满级这么拼的吗兄弟？！是个狼灭！”
“我说怎么属性全1呢！原来是挥刀自宫了！这系统也太坑了吧！”
“《辟邪剑谱》！他肯定也拿到《辟邪剑谱》了！世界频道那个兄弟是真的！”
“牛逼！快拍照！和自宫满级大佬合影留念！”
闪光灯（游戏内的表情特效）噼里啪啦亮成一片，夹杂着更加肆无忌惮的嘲笑和议论。林凡被那刺眼的闪光和哄笑声淹没，脸上血色褪尽，恨不得刚才那声吼把自己嗓子吼哑了算了。羞耻心像沸腾的开水，咕嘟咕嘟地顶着他的天灵盖。
而那两名架着他的守卫，动作也是猛地一僵，脸上那程式化的冰冷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下意识地低头，似乎想确认一下什么。
为首的守卫队长脸色更是黑如锅底，额角青筋跳了一下。他显然也没料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尤其是周围玩家的反应让这场面变得更加难以控制。他眼中的厌恶几乎化为实质，猛地加重了语气，厉声喝道：
“胡言乱语！亵渎仙规！罪加一等！带走！立刻！”
两名守卫不再迟疑，手上加力，像是拖拽什么传染源一样，更加粗暴地将林凡往外拖去。
林凡彻底放弃了挣扎，像一袋真正的沙包，任由他们拖着。布鞋在光滑的玉砖上摩擦，发出嗤嗤的声响。他闭上眼，只想这一切快点结束。删号吧，赶紧的，这鬼地方他一秒钟都不想多待。
周围的哄笑声和指指点点的声音渐渐被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守卫沉重整齐的脚步声和铠甲摩擦的冰冷金属声。
他们穿过宏伟的广场，路过一些同样古色古香、仙气缭绕的殿堂楼宇，引得沿途的玩家和少数NPC纷纷侧目。林凡头顶那明晃晃的【LV.999】和架着他的守卫组合，成了最诡异的风景线。
最终，他被拖进了一座森严的大殿。殿内光线晦暗，气氛压抑，只有几盏长明灯跳动着幽蓝的火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旧卷宗和淡淡霉味混合的气息。
守卫将他粗暴地按在一张冰冷的金属椅子上。椅子扶手和腿部瞬间弹出几道光束镣铐，“咔哒”一声锁死了他的手腕脚踝，将他牢牢固定住。
面前是一张巨大的黑沉木桌，桌后坐着一位面容更古板、穿着深色制式袍服的老者。老者抬眼皮瞥了他一眼，眼神浑浊却带着一种审视的锐利，仿佛在看砧板上的一块死肉。
守卫队长上前一步，躬身行礼：“执律长老，人已带到。此人在飞升广场引发骚动，且身负异常能量标识，疑似…通过极端邪道手段伪饰修为。”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补充道，“其自称…乃是由系统引导，进行了…呃，‘自断仙路’之举。”
那执律长老闻言，花白的眉毛猛地拧成了一个疙瘩。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在面前一块悬浮的光幕上快速划动了几下，调出了林凡的角色数据。
当看到那刺眼的【LV.999】和下面一排整齐的【1】时，老者的嘴角明显抽搐了一下。
他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到林凡身上，这次带上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荒谬感。
“系统引导？”他声音干涩沙哑，像是砂纸在摩擦，“老夫执掌仙律殿三千七百载，从未听闻有何正经理由，需引导飞升者自毁道基！更遑论是此等…此等伤及本源的龌龊手段！”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笔筒都跳了一下：“荒谬！荒唐！定是修炼了哪门子邪魔歪道，走火入魔，还想嫁祸于系统清誉！”
林凡张了张嘴，想反驳，想告诉他那个该死的七彩小广告，那关不掉的弹窗，那坑爹的二选一。但看着老者那笃定、厌恶、毫不相信的眼神，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说了有什么用？他们会信吗？他们不过是按照程序行事的NPC。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按律，扰乱飞升秩序，伪饰修为，当废黜所有非法所得，羁押反省三日…”执律长老开始冰冷地宣判。
废黜？他还有什么可以废黜的？就这全属性1？羁押三日？在这鬼地方？
林凡闭上了眼，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此时——
【叮——！】
一声极其清脆、与整个仙律殿压抑氛围格格不入的系统提示音，突兀地在林凡脑海深处响起，异常清晰。
【系统（闪烁的七彩炫光字体）：尊贵的体验账号用户您好！您的账号已触发特殊限时PVP大型情景事件——‘仙魔大战’！是否立刻报名参与，体验热血沸腾的阵营对决？首次参与即送‘魔尊的青睐’大礼包哦！（^_^）】
林凡：“……”
他猛地睁开眼，怀疑自己是不是气疯了出现了幻听。
这特么又是什么玩意儿？仙魔大战？还魔尊的青睐？这系统是精神分裂吗？刚让他自宫完了被当邪魔抓起来，转头又邀请他去打仙魔大战？还用的这种廉价页游风格的弹窗？
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那个“是否立刻报名”的选项框，那【是】的按钮自己猛地亮起，然后自动选择了！
【系统：报名成功！传送启动！祝您游戏愉快！（^_^）】
“等…！”林凡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
下一刻，天旋地转！
锁住他手脚的光束镣铐在那无法理解的传送力量面前如同虚设，瞬间消失。他整个人被一股蛮横至极的力量从金属椅子上扯了起来，扔进了一个疯狂旋转的彩色漩涡！
眼前的景象瞬间破碎、拉长、扭曲！执律长老惊愕的表情，守卫队长拔出兵刃的动作，晦暗的大殿…所有一切都变成了模糊的色块，被高速甩向后方！
“呃——！”剧烈的呕吐感袭来。
这种传送体验比刚进游戏时那次还要粗暴猛烈一百倍！
不知道在时空乱流里翻滚了多久，那股力量猛地将他“吐”了出去。
砰！
林凡重重摔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摔得他眼冒金星，那1点的气血值剧烈波动，差点直接归零。全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
寒冷刺骨的狂风瞬间包裹了他，夹杂着冰粒和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焦糊味。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喊杀声、兵刃撞击声、法术爆炸声如同海啸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疯狂冲击着他的耳膜！
他艰难地抬起头，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窒息。
他正置身于一片巨大的、荒芜的冰原之上！天空是压抑的暗红色，如同凝固的血液，巨大的、形态狰狞的魔影和驾驭着各色法宝、周身环绕仙光的修士身影在空中猛烈碰撞，每一次交锋都爆发出撕裂天地的光芒和巨响！
地面上，黑潮般的魔物与结成战阵的修士军团血腥地绞杀在一起！断肢残臂四处飞溅，冰冷的土地上浸满了暗红和污绿的血液，破碎的法宝和旗帜插得到处都是！
这里就是战场！仙魔大战的最前线！
而他，一个全属性只有1的“LV.999”，正穿着那身破烂新手布衣，孤零零地躺在战场中央的一片空地上，像个不小心被扔进绞肉机的蚂蚁。
一道炽热的火球术余波擦着他身边飞过，砸在不远处的冰面上，炸起漫天碎冰和泥土，高温气浪掀得他翻滚了好几圈。
【-0（灼烧余波）】一个强制伤害数字从他头顶飘起。
幸亏是余波，幸亏他“等级高”，强制扣0血。
但下一秒，一头足有三层楼高、浑身覆盖着骨刺鳞甲、獠牙外翻的恐怖魔兽，似乎是被某个修士一剑劈飞，正好朝着他所在的位置轰然砸落！
那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他，腥臭的风压得他无法呼吸！
要死！
林凡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系统（急促的警报声）：警告！检测到高能威胁临近！体验账号应急保护机制触发！临时权限解锁！】
【系统：赋予临时状态：‘大道显化（伪）’！持续时间：10秒。】
一股完全陌生的、庞大到无法形容的力量，如同休眠的火山骤然喷发，猛地从他那个“大道残损”的破烂身体最深处汹涌而出！
嗡——！
林凡周身的空间猛地一震！
一道无形却无比强大的威压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
那头眼看就要将他砸成肉泥的恐怖魔兽，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绝对无法逾越的墙壁，发出一声惊恐绝望的哀嚎，庞大的身躯硬生生定格在半空中，然后被那股无形的力量猛地弹开，翻滚着砸进远处的魔物群里，引起一片混乱。
不仅仅是这头魔兽。
以林凡为中心，方圆数百米内，所有正在厮杀的生灵——无论是狰狞的魔物还是浴血的修士——动作全都猛地一僵！
一种源自生命本源、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怖压制力，让他们的血液几乎冻结，灵力运转瞬间滞涩！
厮杀的喧嚣戛然而止。
所有目光，无论是嗜血的红眸还是坚定的仙瞳，都不由自主地、带着无尽的惊骇与茫然，投向那威压传来的中心——
冰原的空地上，那个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的身影。
他依旧穿着那身可笑的新手布衣，看起来弱不禁风。
但他周身，空间在微微扭曲，模糊的光影在他身后交织，隐约勾勒出一道无法形容其庞大与古老的虚影，仿佛大道本身在此显化了一角。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漠然俯瞰众生的可怕气息，正从他体内弥漫开来。
尤其是他头顶那行ID，在此刻死寂的战场和暗红天幕的背景下，清晰、刺眼、仿佛带着无尽的嘲讽与威严，映入每一个望向他的生灵眼中——
【林凡
LV.999】
死寂。
战场上出现了短暂的、诡异的死寂。
无论是仙是魔，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完全无法理解的变数惊呆了。
LV.999？
这是什么概念？当今仙道魁首，几位活了不知多少万年的仙帝，等级也不过堪堪突破800级门槛！
这999级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而且这威压…恐怖到让人兴不起丝毫反抗的念头！
林凡自己也是懵的。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感受着体内那浩瀚如星海、却又完全不受他控制、仿佛随时会撑爆他的恐怖力量，脑子一片混乱。
临时状态？大道显化（伪）？
这又是什么坑爹玩意？！
就在这时，战场另一端，魔物大军的最深处，一股更加暴戾、更加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恐怖魔威冲天而起！
一道笼罩在漆黑魔焰中的巨大身影，缓缓升空。他所过之处，连暗红的天空都变得更加深邃，仿佛连光线都被他吞噬。
冰冷的、带着无尽杀戮与毁灭意志的目光，穿透混乱的战场，牢牢锁定了林凡。
【魔尊·厉煞（LV.895）】猩红的标识在那魔影头顶一闪而逝。
显然，这位战场的主宰，也被这突然出现的、散发着令他都感到心悸的威压的“存在”所惊动。
厉煞发出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咆哮，整个冰原都在他的怒吼下颤抖。他巨大的魔爪抬起，凝聚起足以撕裂星辰的黑暗能量，遥遥指向林凡！
挑战！
这是魔尊的挑战！
所有生灵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仙道修士们心中涌起一丝荒谬的希望——这位突然出现的“999级”大能，会是扭转战局的关键吗？
魔物们则感到本能的恐惧与躁动。
林凡头皮炸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日你哥！10秒！10秒啊！
他体内那浩瀚的力量开始变得不稳定，如同退潮般急速衰退。
必须做点什么！必须在他被打回原形前做点什么！
在那无法形容的庞大临时力量彻底消失前，林凡福至心灵，或者说是被求生本能逼出了急智，他猛地抬起一根手指，指向那遥远天边、魔威赫赫的魔尊厉煞。
他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模仿某种世外高人的淡漠腔调，却因为虚弱和紧张，声音扭曲嘶哑，破音走调，带着一种滑稽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异感，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退……下……！”
几乎就在这两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
【系统（全服公告，响彻每一个玩家和NPC的脑海）：尊敬的《仙缘再续》用户请注意：】
【您的体验账号剩余时长：10秒。】
【10…】
冰冷的倒计时数字，如同丧钟，敲响在死寂的仙魔战场上空，敲响在每一个目瞪口呆的生灵心头上。
林凡：“！！！”
魔尊厉煞：“？？？”
全体玩家&NPC：“………”
天地间，只剩下那冰冷的、毫无感情的读秒声，在暗红的天幕下，清晰回荡。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