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真堂内，空气仿佛被冻结成了实质。
那股自顾长生体内弥漫而出的杀意，不再是先前惩戒顾子昂时的血脉威压，而是一种更为纯粹、更为古老、也更为恐怖的东西。它像无形的冰川，缓缓碾过大殿的每一寸空间，青铜巨门上繁复的纹路似乎都蒙上了一层寒霜，连摇曳的烛火都被压制得只剩下一点豆大的光晕，瑟瑟发抖。
顾清影、顾骁、顾子轩三人，感觉自己像是三只被巨龙盯上的蝼蚁。
他们引以为傲的、刚刚修炼出的那一缕真元，在这股杀意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血液在血管中流淌的速度都变得滞涩，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像是带着冰冷的刀锋，刺入肺腑。
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窥见这位活了千年的老祖，其威严之下的冰山一角。那不是力量的展示，而是生命层次上绝对的、无法逾越的碾压。
顾子轩心性最为沉稳，此刻也是脸色煞白，牙关紧咬，用尽全身的意志力才勉强支撑着没有跪下。顾骁则下意识地将手按向了腰间，那是他多年雇佣兵生涯养成的习惯，可手刚一动，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锁住，动弹不得，他眼中闪过一丝骇然。顾清影的感受最为直观，在她灵性的感知中，眼前的老祖不再是一个人形，而是一片吞噬万物的、冰冷死寂的星空，而那枚黑色的羽毛，就是这片星空中唯一的一点、散发着无尽恶意的污秽。
“老……老祖……”顾子轩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他想问些什么，却发现大脑一片空白。
顾长生没有理会他们。
他的目光，始终死死地锁在那枚静静躺在他掌心的黑羽之上。
良久，那股几乎要将空间都冻裂的杀意，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尽数收敛回他的体内。归真堂内的温度迅速回升，三人这才感觉又能呼吸了，一个个大口喘着粗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知道这是什么吗？”顾长生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但那平静之下，却像是压抑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三人齐齐摇头。
“这是‘锁魂羽’。”顾长生用两根手指捻起那枚羽毛，黑羽在他的指尖，竟发出了如同婴儿啼哭般尖锐而无声的嘶鸣，一缕缕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黑气，正试图钻入他的皮肤，却被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阻隔在外。
“黑羽阁的标记，也是他们的战书。”
他看着三人因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睛，继续用一种陈述事实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说道：“在你们所不知道的那个世界里，有一些修行者，他们不敬天地，不修自身，专走歪门邪道。他们将其他拥有特殊血脉的修士，视作可以采摘的‘大药’，通过吞噬他人的血脉、神魂来壮大自身。这种修士，被统称为‘魔修’。”
“而黑羽阁，是其中最古老、最隐秘，也最疯狂的一个组织。”
“他们就像一群闻着血腥味的秃鹫，游荡在黑暗之中，专门猎杀那些血脉强大且传承久远的家族。顾家，在一千年前，便是他们最渴望得到的猎物之一。”
顾长生的叙述很平淡，但其中蕴含的信息，却让顾子轩三人感到一阵阵毛骨悚然。
猎杀？大药？
这些词汇，彻底颠覆了他们对修行世界的想象。原来，那不仅仅是一个更高层次的世界，更是一个遵循着丛林法则的、血淋淋的残酷世界。
“一千年前，我亲手斩了他们三位阁主，毁了他们九处分坛，本以为已经将这群臭虫彻底踩死在了阴沟里。”顾长生眼中闪过一丝回忆的冷光，“没想到，他们的根，竟扎得如此之深，千年之后，还能死灰复燃。”
“这枚锁魂羽，能悄无声息地穿透归真堂的禁制，精准地插在我的本命玉牌上，说明了两件事。”
他伸出第一根手指：“第一，他们之中，有精通空间术法、或者拥有特殊破禁法宝的高手。归真堂的禁制，已经拦不住他们了。”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他们是在向我示威，也是在告诉我——我，以及所有顾家的血脉，都已经被他们重新标记了。”
“标记？”顾骁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
“没错。”顾长生将锁魂羽举到三人面前，“这羽毛，是用一种名为‘九幽雀’的魔鸟的魂羽，辅以被猎杀者的怨念炼制而成。一旦被它锁定气息，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都会在他们眼中，如同黑夜里的明灯一般清晰。”
“它留在这里，不仅仅是挑衅。更是启动了一个巨大的、笼罩整个顾家血脉的追踪咒法。”
顾清影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这意味着，他们所有人，都成了别人砧板上的鱼肉，随时可能被找上门来！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她声音颤抖地问道。
“怎么办？”顾长生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一千年前，我能把他们杀得闻风丧胆。一千年后，我便能让他们……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与自信。
“不过，在捏死他们之前，得先拔掉这根扎眼的钉子。”
说罢，顾长生左手托着黑羽，右手并指如剑，指尖一滴殷红中带着淡淡金色的血液，缓缓渗出。
那滴血，没有滴落，而是悬浮在他的指尖，散发着至阳至刚的恐怖气息。它就像一粒微缩的太阳，光芒虽不刺眼，却让整个大殿都笼罩在一片温暖祥和的金色光晕之中。
三人只觉得沐浴在这金光之下，先前因黑羽而产生的阴冷、恐惧等负面情绪，瞬间被一扫而空，心神一片清明。
“看好了。”顾长生淡淡道，“这也算是给你们上的第一课。让你们明白，力量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他屈指一弹。
那滴金色血液，不偏不倚，精准地落在了黑色羽毛之上。
“滋——”
仿佛烧红的烙铁被扔进了冰水之中，一阵刺耳的、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
那枚坚韧无比的锁魂羽，在接触到金色血液的瞬间，剧烈地颤抖起来。浓郁的黑气从中疯狂涌出，化作一张张痛苦扭曲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咆哮，试图抵挡那滴血液的侵蚀。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金色的血液，如水银泻地，瞬间覆盖了整枚羽毛。凡是被金光触及的黑气，都如同积雪遇汤，迅速消融，净化。
那一张张怨毒的人脸，在金光中逐渐变得祥和，最终化作点点光屑，消散于无形。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数息。
当金光散去，顾长生摊开手掌时，那枚散发着不详气息的锁魂羽，已经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小撮纯净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粉末，粉末之中，蕴含着一股精纯至极的灵魂能量。
顾长生随手一挥，那撮粉末便化作三道流光，分别没入了顾清影、顾骁、顾子轩三人的眉心。
三人只觉得一股清凉而磅礴的能量涌入脑海，瞬间洗去了他们修行以来的所有疲惫。他们的精神力，在这一刻，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增长，感知变得更加敏锐，思维也更加清晰。
化腐朽为神奇！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
“魔修之力，根植于掠夺与怨恨，看似强大，实则污秽不堪，乃是无根之木。”顾长生收回手，语气恢复了平淡，“而我顾家血脉之力，源于天地，始于自身，至阳至刚，煌煌正大。这便是道与魔的根本区别。”
“今日之事，你们要牢牢记在心里。日后行走于世，若是遇到身怀类似阴邪气息的修士，要么，避而远之；要么……”他眼中寒光一闪，“杀之，一个不留。”
“是，谨遵老祖教诲！”三人齐声应道，声音中充满了震撼与敬畏。
“嗯。”顾长生点了点头，神色重新变得凝重起来。
“黑羽阁的出现，打乱了我原本的计划。我本想让你们按部就班，花上三五年时间，打好根基。但现在看来，时间不等人了。”
他环视着三人，沉声道：“猫捉老鼠的游戏，既然已经开始，那就要有做猎物的觉悟。从今天起，你们三个，将接受最高强度的修行。”
“寻常的吐纳练气，对你们来说已经太慢了。”
“我要带你们去一个地方。一个能让你们在最短时间内，激发出所有潜力的地方。”
“一个……真正能让你们脱胎换骨，直面死亡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