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开始了。
这次宫宴的主角是凯旋的霍家军。
霍将军和霍封宥自然是主角,嘉奖和赏赐不必多说。
皇后笑容可掬地端详着,比三年前稳重了不少的霍封宥,问他是否有婚配。
霍封宥回话,前线战事繁忙,尚未娶亲。
说来,这件事情非常让大家意外。
霍小将军已经年二十四,不仅没有娶亲,身边连一个妾室、通房都没有。
要知道,霍封宥早年间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浪荡子。
想是这么多年,在军中历练久了,收了心。
皇后看了一眼自顾自在吃荔枝的丹洛,眼含深意地道:“既然如此,不如本宫就做个媒人。”
皇后此话一出,在场不少人都品出了其中深意。
丹洛公主早就到了婚嫁的年纪。
她是和太子一样,皇后嫡出,身份高贵,性子跳脱任性,眼光还高。满朝文武世家子里面,扒拉了几年,都没有个满意的。
霍封宥英俊不凡,战功赫赫。
和丹洛公主,算是一对璧人。
眼看太后就要说出后话。
霍封宥猛地起身,打断了皇后,蹙眉拱手:“臣谢皇后娘娘,但是……臣已经在数年前立誓,冀昶三洲不收,便不成婚。”
闻听此言,皇后的面色一沉。
宴会也凝固了一瞬。
不过很快,皇后又露出了慈和的笑容:“霍小将军,心系天下,果真的是陛下器重的股肱之臣。”
皇帝倒是一副对他的回答,十分满意的样子,朗声大笑,然后道:“皇后说的是,封宥确实是朕器重的晚辈,能有这等志向,朕心甚慰。但是,封宥啊,你有这样的抱负是好的,可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朕记得,你只比太子小一岁吧?如今朕的皇孙都抱上数年了。你也不能叫你爹和你祖母太过操心。”
霍封宥的视线在始终低着头的陆轻歌身上短暂停顿,然后和太子对视,勾唇,笑意不达眼底。
“臣会像太子殿下多多学习的。”
陆轻歌蓦地感觉身边气温都降了下去,有些不解,顾瑾权的脸色为何会这么难看。
犹豫了一下,倒了杯酒给他,算是安抚。
顾瑾权绷直的身体,因为陆轻歌这小小的举动,变得放松下来,周身气场了收敛了许多。
霍封宥的脸却黑了下来。
·
宫宴后。
护国将军府。
霍封宥跪在大堂。
鞭子落下,打在他的脊背上,少年将军只细微地颤动一下,连面色都没有变。
“逆子!”霍将军面色铁青,“冀昶三洲不收,你就不成亲?冀昶三洲已经丢了数十年,到现在已经三朝都没有收回来,再过三朝也说不准。你是打算这辈子都不成亲了?”
霍封宥抿唇不语。
“皇后今日的意思,就是要将丹洛公主许配给你,你不明白?”
霍封宥沉默,他当然明白。
“你不想娶公主?”
“是。”
“那你想娶谁?!”霍将军又狠狠抽了一鞭子,这一次是用了全力,霍封宥被抽得一个趔趄。
霍将军咬牙切齿:“你想娶谁?”
“谁”这个字被咬得尤其重。
父子四目相对,很明显,都知道这个“谁”到底是谁。
“是。”霍封宥双眸赤红,答非所问,父子两人却都知道了答案。
霍将军闭了闭眼睛,声音压抑至极地从喉咙中挤出:“你可知道,只是有这样的想法,就算是谋逆了?”
霍封宥却嗤笑出声:“爹,他还……只是太子。”
霍将军被气的胡子颤动,双目喷火。
之后就是数不清的鞭子落下。
霍封宥跪得笔直,紧绷着嘴唇,一丝声音都没有,一双寒眸是化不开的固执。
终于,霍封宥的脊背已经模糊不堪,血染红了锦衣,霍将军才丢下鞭子,颤抖着手拂袖离开。
四周寂静,霍封宥终于发出了一声闷哼,栽倒在地。
急促的脚步声,从屏风后面靠近。
“哥,我送你回房间吧,我带了金疮药。”霍琴来了有一会儿了,父兄的对话听得清楚。
霍封宥定定看着地面,忽地有些颓然:“手帕我送给她了。”
“……哥。”
“爹刚才说,我再这么执迷不悟下去,就要打死我。”
“爹不会的。”
霍封宥反而笑了,“若真被打死了,倒是轻松了。”
就……再也不用午夜梦回一次又一次叩问自己,为什么被少年那一文不值的虚荣心所蛊惑,放手此生最真挚的感情。
·
东宫。
“这是景儿这些日子写的大字,我们一起给他瞧瞧。”顾瑾权今日难得叫陆轻歌进了他的书房。
陆轻歌虽然也识字,但是写得不好。
瞧着景儿愈发精进的书法,只能用匮乏的词汇夸赞,表示很开心。
顾瑾权则是提笔在上面做了圈点,才叫人收下去。
“对了,昨日宫宴,母后叫你去单独坐了一会儿,是有什么事吗?”顾瑾权貌似无意间提起,但是目光明显有些不自在。
陆轻歌垂在身侧的手一抖,指尖愈发泛白。
“母后……只是说了些关心的话,嘱咐妾好好照顾殿下。”
“只有这些?”
“……嗯。”
顾瑾权似松了口气,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对了,景儿学箭已经三个月了,听慕容师傅说,今天下午要考核,你随我去看看,我们也下场活动活动筋骨?”
“好!”陆轻歌眼中也有了些笑意。
·
回到房间。
陆轻歌在案前坐了一会儿,叫来婢女,给自己准备下午去射箭场的衣服。
“妆容雅淡一些,头饰不要这么繁琐。”陆轻歌细心地挑选,满心地期待。
她虽然是读书写字、下棋这些方面都帮不上景儿。
但是箭术她可谓是得心应手。
在乡下的时候,她曾经遇到一位游侠师父,得了真传。靠着百发百中的箭术,打到不少猎物,养活自己。
皇家的射箭场她去过两次,但都是作为顾瑾权的陪行,只能远远看着,确实技痒很久了。
今日若能在那一展拳脚,景儿定然也会对她这个娘亲有所亲近的。
“良娣,皇后娘娘昨天赏您的这支簪子,很素雅呢,要不然今日带这个?”
陆轻歌手一顿。
“不了。”随手拿了支极为朴素的白玉簪子,给自己插上。
·
申时已经过了。
连翘一次一次到门口去张望,都不见顾瑾权的侍卫过来。
“良娣……”连翘委屈地耷拉着眉,“太子是不是把您忘了。”
枫荷当即呵斥她:“胡说什么呢!”
连翘一缩脖子不敢言语了。
枫荷转而安慰陆轻歌,“良娣,殿下可能是政事繁忙,要不然奴婢叫人过去问问?”
陆轻歌张了张唇,没有说话,掸落掉在身上的一片落叶,抬手将头上的簪子卸了。
起身回房。
他不会来了。
·
小厨房的灶上,燕窝粥咕噜咕噜冒着泡。
枫荷一推连翘的手臂,连翘吓了一跳。
“哎呦,枫荷姐,你干嘛,吓死我了!”
枫荷在连翘齐刘海上狠狠弹了一下:“还敢发呆,你现在是愈发的放肆了!今天下午那些话也是咱们做奴婢能说的?你应该庆幸良娣是个宽厚的,换了别人,非撕了你这张嘴不可。”
连翘揉着头:“我知道错了枫荷姐。但是……我也没说错……”后面的声音小如蚊子。
枫荷叹了口气,帮着连翘把粥盛出来。
“殿下……方才叫人送来了今日射箭场上小皇孙射中的靶子,说是连中靶心,得了太后娘娘的嘉许。”
“真的?小皇孙真厉害啊!”
“这是重点吗?”枫荷没好气地又揪他耳朵,“殿下……连句解释都没有。”
连翘一边叫着疼,一边抱怨,“这也太过分了吧,就是欺负咱们良娣柔顺!那个……太后去了,那位文箬雅小姐应该也去了吧?”
枫荷重重叹了口气,没有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