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顾一野身处地狱般的煎熬截然不同,远在千里之外的一座宁静海岛上,时间是缓慢而温柔的。
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和阳光的温度,拂过白色的窗纱,也轻轻吹动着江淑婉额前的碎发。
她坐在面向大海的露台上,身上盖着柔软的薄毯,虽然依旧清瘦,脸色却比之前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安宁。
苏言之将一小块精心制作的、不那么甜但充满水果清香的蛋糕放在她面前的小几上。
“尝尝看,今天试着加了点本地的新鲜芒果泥。”
他语气轻快,带着鼓励的笑意。
江淑婉的目光从波光粼粼的海面收回,落在精致的蛋糕上,又缓缓移到苏言之被阳光晒得有些微黑的脸上。
她微微弯了一下唇角,是一个极淡却真实的笑容。
她拿起小勺,舀了一点点,送入口中,慢慢品尝。
“很好吃。”
她的声音依旧有些微弱,但很清晰。
苏言之眼里的笑意更深了,像是得到了最高的奖赏。
他知道,她的味觉因为治疗和病情受到影响,能吃下东西并且觉得好吃,已是万幸。
那天在墓园,他找到她时,她已昏迷在高烧和剧痛中,气息奄奄,仿佛下一秒就要燃尽生命的最后一点烛火。
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以最快速度处理了国内的职务,辞去了医院的职位,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和人脉,带着她来到了这座医疗条件不错、环境又极度静谧安宁的海外小岛。
他知道她或许时日无多,但他希望她最后的日子,不是在仇恨、痛苦和冰冷的绝望中度过。他希望她能被阳光、海风和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温暖包围。
每天,他变着花样为她准备适合她身体的食物;
清晨去花园里采摘最新鲜、最娇艳的花朵放在她的床头;
下午陪她在露台上看海,读一些轻松的书给她听;
傍晚时分,如果她精神稍好,他会用轮椅推着她沿着海岸线慢慢走,看夕阳将海面染成绚烂的金红色。
他从不提过去,不提顾一野,不提那些伤痛的往事。
他只是细心地照顾着她,陪伴着她,争取让她每一个清醒的时刻,都能感受到一点点生的愉悦和世界的善意。
江淑婉很安静,大多数时候只是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眼底是一片死寂的荒原。
偶尔,在看到一只掠过海面的白鸥,或者一朵在风中摇曳的特别漂亮的花时,她的眼中会闪过一丝极淡的光彩。
她会配合治疗,虽然过程痛苦,她却很少呻吟。
她会吃下他准备的食物,即使胃口很差。
她会听他读书,有时甚至会轻轻问一两个关于书中内容的问题。
这一切都让苏言之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今天阳光特别好,苏言之推着江淑婉到了海边的一片柔软的草地上。
远处是蔚蓝的大海和天空,近处是摇曳的野花。
“你看。”
苏言之蹲下身,指着一朵迎着阳光绽放的、不知名的蓝色小花,
“像不像一颗落在草地上的星星?”
江淑婉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抹生机勃勃的蓝色映入她略显苍白的眼眸。
她静静地看了很久,然后非常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海风吹起她的发丝,阳光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在这一刻,没有仇恨,没有折磨,没有无法承受的病痛,只有片刻的、珍贵的宁静。
苏言之看着她安静的侧脸,心中默默祈祷,希望这样的时刻,能再多一些,再久一些。
他知道她内心的创伤或许永远无法愈合,生命的烛火也终将熄灭。
但至少在此刻,在这座阳光灿烂的海岛上,她得以暂时远离那些风暴,偷得浮生片刻闲。
而他,会守护这片刻的安宁,直到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