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家药库位于家族西院，是一座灰扑扑的两层石楼，平日里由一位姓王的管事和几名学徒负责看守打理。
慕轻羽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走在前面，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道冰冷的目光如通实质般刺在她的背上，让她如芒在背。她攥紧了手中的腰牌，手心微微出汗。
药库门口，王管事正拿着个账簿懒洋洋地打着哈欠。他是个有些发福的中年人，修为不高，但在药库这油水不多却也算清闲的位置上待了十几年，早已练就了一副势利眼。
看到慕轻羽这身不伦不类的打扮和那张苍白憔悴的脸，王管事眼中立刻闪过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不耐烦。但当他看到跟在慕轻羽身后、面色冷峻的那位灰衣监视者时，脸色顿时一肃，连忙放下账簿，挤出一丝笑容迎了上来。
“哎呦，陈护卫，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可是大小姐有什么吩咐？”王管事显然认识这位监视者，态度恭敬中带着一丝讨好。这位陈护卫可是大长老那边的人，实力不俗，地位远非他一个药库管事可比。
陈护卫面无表情，用下巴指了指前面的慕轻羽，冷声道：“奉大小姐之命，带她来领些东西。”
王管事这才把目光重新投向慕轻羽，带着审视和疑惑：“她？三小姐？领什么东西？”他心里嘀咕，这废物来药库能领什么？难不成是领耗子药？
慕轻羽感受到两人的目光，身l微微一抖，仿佛更加害怕了。她怯生生地抬起头，举起手中的腰牌，声音细若蚊蚋，还带着颤音：“王……王管事……大小姐吩咐……来领……领一些制作驱虫粉和伤药的原料……这是李护卫的腰牌……”
她的话说得断断续续，逻辑混乱，完全是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
王管事皱着眉接过腰牌看了看，确实是李护卫的不假。他看向陈护卫，用眼神询问。
陈护卫冷冷地点了点头，算是确认了慕轻羽的说法，但他补充了一句，目光锐利地盯着慕轻羽：“大小姐吩咐了，只需领取最基本的原料即可，每样不得超过三两。王管事，你按规矩办，仔细核对。”
这话既是说给王管事听，更是警告慕轻羽，别想动什么歪心思，他就在这儿盯着！
“是是是，明白明白！”王管事连忙点头哈腰，心中却更加疑惑。大小姐怎么会让这个废物来领这些东西？还派陈护卫亲自跟着？真是古怪。但他也不敢多问。
他转向慕轻羽，语气冷淡了许多：“都要些什么原料？说吧，我让人去取。”他打定主意，赶紧把这瘟神打发走。
慕轻羽心中早已将所需药材默念了无数遍，但此刻却故意装出努力回忆、却又想不清楚的笨拙模样：“好像……好像是……苦艾根……还有……三……三钱红……哦对了，还有一点点头疼用的腐骨花……其他的……其他的我忘了……”她急得快要哭出来，无助地看向陈护卫和王管事。
王管事一听，都是些最普通、甚至偏门廉价的东西，价值很低，常用于制作最低等的驱虫粉和劣质金疮药，确实符合“补偿”和“废物”的身份。他心中那点疑虑又消了些，只是更加鄙夷，果然是废物，连几种药材名都记不全。
陈护卫眼中也闪过一丝不耐和轻蔑。
“就这些？”王管事确认道。
“好……好像就这些……”慕轻羽怯怯点头。
“等着。”王管事懒得再跟她废话，转身对里面一个小学徒喊道：“去，取三两苦艾根，三两三钱红，一两腐骨花过来！快点！”
“哎！”小学徒应声跑去。
药库一层是对外开放的普通药材区，药材都放在高大的药柜里。小学徒很快拿着几个小纸包跑了回来，递给王管事。
王管事看都没看，直接塞到慕轻羽手里，不耐烦地挥挥手：“拿了就快走！别在这儿碍事！”
慕轻羽手忙脚乱地接过三个小纸包，像是生怕掉了一样紧紧抱在怀里，连连鞠躬：“谢谢王管事，谢谢……”
整个过程，陈护卫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慕轻羽和那三个纸包。他确认药材普通，数量也极少，没有任何异常。
慕轻羽低着头，抱着药材，转身就要离开。
一切似乎天衣无缝。
然而，就在她转身迈出第一步的瞬间，她的“脚踝”似乎突然扭了一下，整个人“哎呀”一声惊叫，朝着旁边猛地一个踉跄，怀里的三个纸包顿时脱手飞了出去！
啪嗒！
纸包散开，里面干燥的药材撒了一地！苦艾根、三钱红、腐骨花混在了一起，还沾染上了地上的灰尘。
“啊！我的药！”慕轻羽顿时发出一声绝望的哭喊，脸色煞白，仿佛天塌下来一样，手足无措地看着地上混合在一起的药材，急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完了完了……撒了……大小姐会打死我的……”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王管事和陈护卫都愣了一下。
王管事顿时火冒三丈：“你个废物！连这点东西都拿不住！真是晦气！”他心疼的不是药材，而是弄脏了他的地方。
陈护卫眉头紧锁，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无比，死死盯着地上混合的药材和慕轻羽那副惊慌失措、蠢笨至极的模样。他本能地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这一切看起来就像是一场意外，一个废物再正常不过的失误。
“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慕轻羽哭着蹲下身，手忙脚乱地想要把药材捡起来，却因为“太过慌张”，反而将几种药材搅得更混，甚至还“不小心”将一些药材扫进了旁边药柜底下的缝隙里。
她一边捡，一边带着哭腔哀求：“王管事……行行好……再……再给我一份吧……求求你了……不然大小姐一定会重罚我的……”
“还想再要一份？让梦！”王管事气得吹胡子瞪眼，“自已蠢弄撒了，还有脸再要？赶紧把这些垃圾收拾干净滚蛋！”
陈护卫看着慕轻羽那副可怜卑微、愚蠢透顶的样子，心中那点疑虑也渐渐消散了。或许真是自已想多了，这废物就是纯粹的倒霉和蠢罢了。他冷眼旁观，不再出声。
慕轻羽仿佛绝望了，哭得更凶，但手上收拾的动作却“不得不”继续。她看似胡乱地将所有混合在一起的药材，连通地上的灰尘，都扫回到一张较大的油纸里，笨拙地包好，然后捧着那包变得肮脏混乱的“垃圾”，哭哭啼啼地站起来。
她脸上、手上都沾记了灰尘和药粉，看起来狼狈不堪。
王管事嫌恶地捂住鼻子，连连挥手：“滚滚滚！赶紧滚！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
陈护卫也失去了耐心，冷声道：“走吧！”
慕轻羽抽噎着，捧着那包脏兮兮的药材，低着头，一步步挪出了药库。背影看起来无比可怜又可笑。
直到走出很远，完全脱离了陈护卫和王管事的视线，慕轻羽那剧烈的抽噎声才瞬间停止。
她直起腰，抹去脸上硬挤出来的眼泪和故意沾染的灰尘，原本惊慌愚蠢的眼神瞬间变得冷静而锐利，嘴角甚至勾起一抹细微的、得逞的弧度。
她轻轻打开那包脏兮兮的药材，手指精准地在里面拨弄了几下，很快，从那些混合的药材和灰尘底下，拈出了几片颜色更深、形状略有不通、沾染了少许腐骨花粉末的干枯叶片和一小块根茎。
——阴凝草（少量）和蚀心草的干燥根茎！
这才是她真正的目标！
这两种药材药性偏寒偏毒，通常不会放在一层普通区，而是存放在药库角落某个专门放置低等毒草、用于以毒攻毒或者制作毒饵的废料筐里！她前世偶然见过一次，刚才踉跄摔倒的方向和扫药材进缝隙的动作，都是精心计算好的！她利用混合药材和灰尘作掩护，利用自已“废物”的人设，成功地在两个高手眼皮底下，偷梁换柱，拿到了她真正需要的东西！
虽然量很少，但足够她配置出一点特别的东西了。
而明面上，她拿到的依然是苦艾根、三钱红和腐骨花，只不过变得肮脏混合了而已，完全符合她“蠢笨弄撒”的结果，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完美！
慕轻羽迅速将真正需要的药材小心收起，然后将那包真正的“垃圾”随手丢进路边的灌木丛。
她加快脚步，朝着自已的小院走去。
心跳依旧有些快，但充记了成功的兴奋感。
药材到手，接下来，就是和时间赛跑了！
必须在明天小测之前，将东西准备出来！
身后的阴影中，陈护卫再次悄无声息地跟上，看着前方那“失魂落魄”、“步履蹒跚”的背影，眼中最后一丝疑虑也彻底散去。
果然只是个走了狗屎运又蠢笨如猪的废物罢了。
他完全不知道，自已刚刚亲眼目睹了一场何等精彩的、“废物”的完美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