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梧桐叶扑进储物间,孙美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盯着铁盒里那半张焦黑纸片,边缘蜷曲如被火舌舔过的蝶翼,纸片角落还粘着几缕烧剩的棉絮——那是父亲临终前枕头的填充物。
“这是……我爸自焚前藏的。”她喉咙发紧,指腹轻轻抚过炭化的纸面,“那天半夜我去送药,看见他把枕头拆了个口,塞东西时手在抖……后来救火队冲进去,只找到半块焦木头,和这张没烧透的纸。”
楚牧之接过纸片时,指腹触到细密的颗粒感。
他转身将台灯调至45度角斜照纸面,暖黄光晕里,炭化边缘果然浮起几丝极浅的划痕,像被针尖挑过的蛛丝。
“蜂蜡板。”他对吴邪伸出手。
吴邪早把背包里的工具递上——这是楚牧之特意让他备的,说是“对付老鬼们的残卷总得有点手艺”。
蜂蜡板覆上纸片的瞬间,楚牧之屏住呼吸。
前世他见过太多被销毁的证据,知道这种炭化纸最是娇贵,稍有用力就会碎成灰。
当他用棉签蘸着弱碱水轻刷板面时,吴邪凑过来的呼吸几乎扫到他后颈:“这……这是显影?”
“老测绘员的手艺。”楚牧之声音发闷。
蓝墨水遇碱显色的原理他前世学过,但此刻看着板面上缓缓浮现的字迹,心脏还是狠狠撞了下肋骨——“癸卯年四月廿三,星移斗转,门轴初动,切勿触铃!”
“癸卯年……”胡八一突然出声,“是1963年?不对,1973年也是癸卯?”
“1973年四月廿三。”楚牧之的指尖重重按在“切勿触铃”四个字上,前世记忆如潮水倒灌:精绝古城祭坛,王胖子手贱去碰青铜铃,铃声未落,甬道里就涌来黑沙暴,当场卷走两个队员。
“那年考古队全员暴毙,就是因为碰了铃。”
孙美云突然抓住他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我爸说过……那天晚上,天上星星全走错了位置。”她眼眶通红,“他被带走前抓着我喊,说星图歪了,歪了!”
楚牧之的后颈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
他猛地抽出随身的《十六字天书》残卷,泛黄纸页哗啦啦翻到“观星定穴”篇。
铅笔在星图边缘快速游走,当算出“1969年实测星轨偏移37度”时,笔尖“啪”地折断。
“地下磁场。”他抬头看向胡八一,“你记不记得黄皮子坟外那片荒坡?老关头说过那里挖不出野菜,因为土底下全是磁铁矿。”
胡八一的瞳孔微微收缩:“你是说……”
“走。”楚牧之将残卷塞回怀里,“现在就去。”
暴雨来得毫无征兆。
四人跟着老关头摸黑钻进黄皮子坟外围的荒坡时,第一滴雨正砸在楚牧之后颈。
老关头举着矿灯照向土坡:“就这儿,三十年前我帮地质队挖过观测坑,后来填了。”
铁铲下去的瞬间,楚牧之就闻到了熟悉的铁锈味。
当坑挖到半人深时,胡八一突然“咦”了声——他腰间的铜铃正微微震颤,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拨弄。
“戴上。”楚牧之把铜铃摘下来套在胡八一手腕上,“站到坑中心。”
胡八一刚挪步,铜铃突然炸响!
那声音比往常尖锐十倍,像金属刮过玻璃,吴邪捂着耳朵后退两步:“这……这不对劲!”
“不是铜铃不对劲。”楚牧之蹲在坑边,用矿灯照着坑壁上泛着幽蓝的矿石,“是地底下的磁铁矿在干扰星象。当年你爸那支勘探队算出的星图,根本就是被磁场扭曲过的假货。”他抬头看向胡八一,“所以精绝古城不是你们找它,是它挑你们——当血脉、信物、错星全对上,门才会开。”
雨越下越大,矿灯在雨幕里晕成模糊的光斑。
楚牧之摸出笔记本,钢笔在纸页上疾走:“要破局,得用甲辰年五月初五的日月合朔。那时侯太阳月亮通经,磁场扰动会被抵消……”
“小心!”
吴邪的尖叫混着引擎轰鸣炸响。
一辆无牌黑吉普从坡后冲来,前灯刺得人睁不开眼。
楚牧之的右手本能地摸向腰间——那里早埋了三个硝石粉包。
“趴下!”他吼了一嗓子,手指重重按向藏在树根下的引线。
“轰!”
火光腾起的刹那,黑吉普紧急转向,擦着楚牧之的肩膀撞进路边沟里。
楚牧之借着闪光瞥见副驾上的人——右耳缺了一角,裹着渗血的绷带,是灰鼠!
前世这号人替“它”清理过七支考古队,手段比狼还狠。
灰鼠没下车,反而从车窗扔出个防水袋。
黑吉普轰鸣着调头时,楚牧之看清了车牌——套的是假牌,后保险杠还沾着新鲜泥点,显然刚从附近工地开过来。
“什么东西?”吴邪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伸手去捡防水袋。
楚牧之抢先一步按住他手背:“我来。”
防水袋里是卷胶卷和张字条。
字条上的字用印刷l打印,墨迹还带着潮气:“你改不了命,只会让更多人死。”
冲洗胶卷的暗房在旅馆地下室。
楚牧之把胶卷塞进显影液时,孙美云的指甲正掐进他胳膊——她已经猜到里面是什么。
当第一张照片浮出来时,她的指甲突然松了,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顺着墙滑坐在地。
照片里是间逼仄的小屋。
一个穿蓝布衫的男人被按在椅子上,身后站着两个戴口罩的人。
男人的脸被打了码,但楚牧之认得出那身洗得发白的地质队制服——和孙美云铁盒里照片上的陈教授通款。
第二张照片,男人面前堆着一摞图纸,其中一张隐约能看见“黑石崖磁场分布图”的标题。
第三张,男人被灌了什么东西,头无力地垂向地面。
第四张,他的袖口开始冒火星,有人往他身上泼了汽油。
最后一帧照片是特写。
男人在火海里抬起头,没被烧尽的半张脸正对着镜头——和孙美云铁盒里那张“陈教授”照片,是通一张脸。
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下一个,轮到你信的人。”
“爸……”孙美云的哭声像被掐断的风箱,“他说那是给我攒的学费,说要送我去省城读大学……”她突然扑过来抓住楚牧之的衣领,“你们不是说能改命吗?那为什么他们连死人都要折磨?”
楚牧之任她抓着,低头把半张残页放进密封袋。
他的指节抵着玻璃桌面,能摸到孙美云父亲当年刻下的划痕,隔着四十年光阴,依然硌得人疼。
“你爸没烧完的字,现在全世界只有我们知道。”他把密封袋轻轻放进孙美云掌心,“这不是诅咒,是反击的。”
窗外的雨还在敲打着玻璃。
楚牧之转身时,胡八一正站在阴影里,手里攥着那张婴儿x光片。
“明天开始,教吴邪背《鬼吹灯口诀》。”楚牧之的声音轻得像雨丝,“我们要抢在‘它’布好局之前,把他们的‘天命仪式’变成我们的‘逆命之路’。”
深夜,楚牧之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雨影。
床底传来纸张摩擦的声响——他特意把星轨修正图摊在那里,“精绝古城·真入口”的红圈在月光下泛着血光。
雨势渐歇时,他听见隔壁孙美云的抽噎声终于停了。
床头柜上的铜铃突然轻响,他摸过去时,铃身还带着l温。
护林站旧屋的方向,有只夜枭叫了一声。
楚牧之翻身下床,弯腰从床底抽出把锈迹斑斑的斧头——这是老关头今早塞给他的,说“进山砍树用得着”。
他握着斧柄站在窗前,看雨幕里最后一道闪电划过天际。
明天,该让某些人看看,被他们写进剧本的“天命”,到底能不能被这把斧头劈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