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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离后的日子,竟比我预想的还要惬意。
重回楚府,爹娘待我如珠如宝,只字不提前尘往事。
父亲甚至特意扩建了后园,将我昔日闺阁修葺一新,题名“忘忧斋”。
我终日埋首书卷,或提笔作画,仿佛回到未出阁时的时光。
偶尔听闻朝中风声,说江淮远因那桩丑闻,在朝堂备受攻讦。
至于林婉,听说发卖途中染病死了。
听闻时,我不过拈棋子的手顿了顿,便继续落子。
生死有命,善恶有报。
我不同情。
这日,收到永嘉郡主的诗会帖,母亲劝我多出去散心。
诗会设在城东梅园,我到时已是宾客云集。
数月不见,这些昔日手帕交见了我,神色都有些微妙。
“芊芊来了?”永嘉迎上来,笑容却有些勉强,“快入座吧,就等你了。”
我颔首微笑,目光扫过园中诸人。
方才还言笑晏晏的闺秀们,此刻却纷纷避开我的视线,或低头品茶,或假装赏梅。
甚至当我走向常坐的亭台时,原本聚在那儿的几位小姐竟借口添茶,纷纷起身离去。
我蹙眉坐下,恰好听见不远处假山后传来窃窃私语:
“真当自己还是从前那个楚家明珠呢?都被休弃了,还好意思出来走动。”
“听说她近日常去大佛寺,偏生傅侯爷也常去那儿祈福,你们说巧不巧?”
“哎哟,这是上赶着做外室了?也是,一个弃妇,还想攀附新封侯的傅将军也不照照镜子!”
指甲掐进掌心,我倏然起身,与迎面来的几位贵女撞个正着。
为首的是吏部尚书之女李玉茹,从前最爱跟在我身后姐姐长姐姐短。
此刻她却白我一眼,嗤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楚大小姐。怎么,今日又来偶遇哪位贵人?”
她身旁几人掩口轻笑,目光鄙夷。
我正欲反唇相讥,忽听一道清冷嗓音自月洞门处传来:
“本侯倒是想被偶遇,可惜楚小姐从不给机会。”
众人愕然回首,但见傅锦洲一袭墨色常服,负手立于梅树下。
几日不见,他似乎清减了些,眉宇间却更显锐利。
李玉茹顿时红了脸,讷讷道:“侯爷说笑了我们只是”
“只是什么?”傅锦洲缓步走来,目光冰冷,“只是聚在一处,议论楚小姐如何攀附本侯?”
满园寂然。
他停在我身侧,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这传闻有误。真相是——本侯对楚小姐觊觎多时,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抽气声四起。
傅锦洲却旁若无人地转向我,眉眼倏然柔和。
“芊芊,今日可否赏光同游?我新得了一幅王羲之真迹,想着你一定喜欢。”
李玉茹脸色青白交错,强笑道:“侯爷何必说笑谁不知您如今圣眷正浓,多少世家贵女求嫁不得,怎会”
“本侯从不拿终身大事说笑。”傅锦洲打断她,目光冷厉。
“李小姐既然好奇,不妨回去问问令尊——前年本侯是否曾登门求娶楚小姐,却被楚相以千金已经出阁为由拒绝?”
满园哗然。
这事我竟从未听说!
难怪去年有阵子父亲常唉声叹气,母亲还私下念叨“可惜了傅家那孩子”
傅锦洲环视众人,声音陡然提高。
“今日趁诸位都在,本侯便把话说清楚——不是楚小姐攀附我,而是我傅锦洲,至今仍对楚小姐念念不忘!”
他转身直视我,目光灼灼。
“芊芊,三年前我错过一次,如今不想再错。你若愿嫁,我以侯爵之位为聘;若不愿,我宁愿终身不娶。”
梅花簌簌落下,沾了他满肩。
我一时愕然无话。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他向我伸出手,唇角微扬:
“在你想好之前,可否先赏脸陪我去看看那幅字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