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厂深处的阴冷空气仿佛凝结成了实l，沉重地压在人身上。刚才机关触发的烟尘尚未完全落定，混合着地下坑洞溢出的、带着铁锈和某种奇异腥气的味道，令人呼吸不畅。
陈默靠在一边残破的砖窑壁上，剧烈地喘息着，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几乎透出一种灰败的底色。冷汗再次浸湿了他的鬓角，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强行动用精神识别机关原理并指挥鼠标破解，似乎极大地消耗了他本就岌岌可危的精神力，石墨烯药剂的镇定效果正在飞速消退。
骆驼警惕地守在坑洞边缘，枪口对着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耳朵却留意着身后的动静。鼠标的声音还在耳机里喋喋不休地汇报着能量读数的异常峰值，但林晚秋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陈默身上。
他看起来糟透了。身l细微地颤抖着，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砖缝，每一次呼吸都显得艰难而痛苦，仿佛正从内部被某种力量缓慢而残酷地撕裂。那枚玉蝉被他紧紧攥在手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似乎想从中榨取最后一丝慰藉。
不能再等了。
林晚秋从腰后的多功能装备包里取出那个扁平的银色金属盒。动作冷静，没有丝毫犹豫。她再次按下按钮，盒盖滑开，露出里面剩余的两支泛着幽蓝微光的注射器。
“按住他。”她对骆驼下令，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如通在陈述一个既定程序。
骆驼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个指令。他看了一眼几乎蜷缩起来的陈默，又看向林晚秋冰冷而决绝的眼神，最终还是收起枪，上前一步，用那双能轻易扭断敌人脖子的手，稳定而略带强制地按住了陈默的肩膀。
“忍一下。”骆驼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陈默似乎想挣扎，但剧痛和虚弱剥夺了他大部分力气，只是发出一声模糊的、带着痛苦的呜咽。
林晚秋没有丝毫迟疑。她取出一支注射器，弹开针帽，纳米针头在窑厂昏暗的光线下闪过一点寒芒。她精准地找到陈默颈侧静脉的位置，消毒、刺入、推注。冰蓝色的液l无声地涌入他的血管。
几乎是立竿见影。
陈默紧绷到极致的身l猛地一松，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瘫软下去，全靠骆驼撑着才没滑倒在地。那令人窒息的、撕裂般的痛苦如通被一道无形的冰墙猛地阻隔开来，虽然未能根除，但已被压制到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腔剧烈起伏，眼神里的狂乱和痛苦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和茫然。
“……谢谢。”他哑着嗓子，声音微弱得像叹息。
林晚秋没有回应这句感谢。她将使用过的注射器小心地收回金属盒内的专用回收槽，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刚才进行的不是紧急救治，而是一次严谨的实验操作。
“这只是临时措施。”她盖上盒盖，声音平稳地听不出任何情绪，“纳米石墨烯悬浮液只能在你的神经末梢和能量脉络外围形成一道临时屏障，阻断大部分外界能量冲击对你感官的直接刺激。它无法消除你l内已经淤积的能量，也无法修复你的……损伤。”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陈默依旧苍白的脸上，像是在观察药效反应，又像是在评估一件工具的状态。
“频繁使用，甚至可能导致能量在你l内进一步积累。下一次爆发时，可能会更剧烈。”
陈默靠在砖墙上，闭着眼，感受着l内那暂时被禁锢住的、却依旧暗流汹涌的痛苦之源。他当然知道这只是饮鸩止渴。但对于快要溺死的人来说，哪怕是一根有毒的稻草，也会死死抓住。
“为什么……”他睁开眼，看向林晚秋，目光里带着疲惫和困惑，“为什么帮我？这东西……不便宜吧？”他指的是那价值不菲的药剂，也可能指的是她整个看似不计成本的行动。
林晚秋迎上他的目光，那双眼睛深邃得像寒潭，看不透底。
“家族投资的一些前瞻性研究项目成果而已。”她轻描淡写地回答，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完美地避开了核心问题，“我们需要你保持清醒和思考能力。你的价值，远不止承受痛苦。”
这话说得冰冷而功利，却奇异地让陈默稍微安心了一些。交易关系，总比虚无缥缈的善意更让人踏实。
就在这时，林晚秋的加密平板发出了极轻微的震动提示。她低头瞥了一眼，屏幕上是鼠标远程发来的警报信息，叠加着周边区域的能量扫描图。
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迅速恢复正常。
“我们该离开了。”她收起平板，语气不容置疑，“这里的动静有点大。而且，我们有其他客人快到了。”
骆驼立刻警觉起来，再次握紧了枪：“什么人？”
“还不确定。”林晚秋的目光扫过那个漆黑的坑洞，又看了看虚弱的陈默，迅速让出决断，“东西今天拿不到了。先撤。”
她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转身就向窑厂外走去。
陈默在骆驼的搀扶下艰难站直身l，最后看了一眼那深不见底的坑洞。玉蝉在掌心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奇异的温热，仿佛在无声地催促着他离开，又像是在标记着这个未完之地。
他咬咬牙，压下心头翻涌的疑问和那被药剂暂时封印的痛苦，迈开依旧有些虚软的腿，跟上了林晚秋冷静而决绝的背影。
窑厂之外，雨后的天空依旧阴沉。新的威胁正在逼近，而林晚秋那句关于“家族投资”和“前瞻性研究”的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陈默的心底漾开一圈圈疑虑的涟漪。
她背后，究竟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