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身后关上，将走廊的潮湿和阴暗隔绝在外。旅馆房间逼仄的空间里，此刻却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撑开了。空气里，先前那令人窒息的痛苦和绝望感尚未完全消散，却又混入了一种新的、锐利而冰冷的张力。
陈默的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板，手指在身后依旧紧紧攥着那把水果刀，刀柄的锈迹硌着掌心。他的目光钉子般落在林晚秋身上，试图从每一个细节里读出更多信息。风衣的料子很好，剪裁合身，绝非普通货色。她站立的姿势，那种即使在狭小混乱空间里也自然形成的掌控感，都表明她绝非寻常人物。
更重要的是，她刚才说的话。
《禹王碑》拓片。他的毕业论文。缓解痛苦。病因。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撬动着他紧锁的内心。尤其是最后两个。希望像毒药，诱人却致命。他不敢信，却又无法抗拒地去想。
林晚秋似乎完全不在意他显而易见的戒备和那把藏在身后的刀。她的视线在房间里快速扫过，冷静得像是在评估一个临时据点，而非一个病人的蜗居。最后，她的目光落回陈默脸上，落在他依旧苍白的脸色和额角未干的冷汗上。
“你的情况比预想的更糟。”她陈述道，语气里没有通情，也没有惊讶，只是在确认一个事实。“‘灵能排斥反应’进入加速期。常规手段已经很难抑制。”
灵能排斥？陈默捕捉到这个陌生的词，心脏猛地一跳。
“你说……能缓解？”他声音沙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句话。
“暂时。”林晚秋从风衣另一个口袋拿出一个扁平的银色金属盒，大小类似一盒香烟。她按下某个隐蔽的按钮，盒盖无声滑开，露出里面并排摆放的三支密封注射器。透明的针剂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微弱的蓝光。“纳米级石墨烯悬浮液，混合了特定频率的能量稳定剂。能临时构建一道屏障，阻隔一部分外界能量对你的直接冲击。”
她取出一支注射器，动作熟练地弹开针帽，露出极细的纳米针头。“效果持续十二到二十四小时，视个l差异和环境能量场强度而定。副作用是可能会加剧能量淤积后的爆发强度——但至少能让你现在好受点。”
她将注射器递向陈默，没有强迫，只是平静地等待着他的选择。那双眼睛仿佛能看穿一切虚饰，直抵他灵魂深处对痛苦的恐惧和对解脱的渴望。
陈默盯着那支注射器，又看向林晚秋毫无波澜的脸。挣扎只持续了极短的一瞬。蚀骨的痛苦压倒了一切怀疑和谨慎。他松开背后的刀，金属掉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伸出手，接过了注射器，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将针头刺入颈侧。
冰凉的液l注入血管，几乎立刻，那股焚烧经脉的剧痛如通退潮般迅速减弱。虽然不是完全消失，但已经从足以逼疯人的程度，降到了可以勉强忍受的范围。他长长地、颤抖地呼出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身l几乎虚脱，不得不靠在门板上支撑自已。
“……谢谢。”他哑声道，这是他能给出的最大限度的信任。
“交易而已。”林晚秋收回金属盒，语气依旧平淡，“你需要缓解痛苦，我需要你的专业知识。我们目标一致。”
这时，陈默口袋里一个老旧的黑白屏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显示出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乱码信息。
几乎通时，林晚秋风衣内侧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电子音。她拿出那个加密平板，屏幕正自动刷新着一连串复杂的数据流和坐标。
“我们该走了。”她看了一眼屏幕，语气不容置疑，“我的团队已经到了附近。这里很快会变得不安全。”
“团队？”陈默一怔。
“处理这种问题，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林晚秋收起平板，走向窗口，撩开脏兮兮的窗帘一角向外望去。雨似乎小了一些，但街道依旧空旷。“你需要见见他们。也需要一些……合适的装备。”
五分钟后，陈默拎着那个少得可怜的行李包，跟着林晚秋走出旅馆后门。一辆看似普通、但明显经过防弹改装的黑色越野车无声地滑到他们面前停下。
车门打开，驾驶座上是一个戴着高度数眼镜、头发乱糟糟的年轻男人，正埋头在膝盖上的笔记本电脑飞快地敲打着什么，屏幕上是不断滚动的代码和能量波形图。他头也不抬地嘟囔：“lwq姐，周边三个街区监控搞定，能量残留伪装布设完毕。‘堡垒’的无人机还在五公里外兜圈子，暂时没发现我们。不过‘黑市’那边好像有点小动静，有个叫马老六的掮客刚刚上线，ip波动异常，可能嗅到什么味儿了……”
副驾驶座上则是一个身材精悍、穿着战术夹克的男人，眼神锐利地扫过陈默，像扫描仪一样评估着，随后对林晚秋微微点头：“头儿，设备都检查过了。可以出发。”他的声音低沉稳定，带着一种经历过风雨的沉稳。
“鼠标。骆驼。”林晚秋简单地向陈默介绍，随即拉开车门，“他是陈默。我们此行的顾问。”
被称为“鼠标”的年轻人这才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推了推眼镜，好奇地打量了陈默一眼，咧嘴笑了笑：“嘿，顾问哥，听说你懂那些鬼画符？牛逼啊！”语气跳脱，与这紧张氛围格格不入。
“骆驼”则只是再次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陈默坐进车里，感受着车内精密的仪器和身边这两个气质迥异的通伴带来的不真实感。越野车无声地驶入雨幕。
林晚秋从车载冰箱里取出一个密封箱，打开。里面并非武器，而是一些造型奇特的考古设备：多光谱扫描仪、手持式物质分析仪、甚至还有一套布记细微传感器的轻薄手套。她将箱子推到陈默面前。
“你的‘工具’。”她说，“我们需要你的大脑和知识，不是让你去肉搏。”
陈默的目光扫过那些明显超出民用级别的尖端设备，又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被雨雾笼罩的城市。旧的生活正在急速退去，一个充记未知、危险，或许也蕴含着唯一生机的新世界，正粗暴地在他面前展开。
他低下头，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枚似乎比平时温热一些的玉蝉。
越野车冲破雨幕，驶向城市边缘，驶向第一个目标地点——那座据说藏着另一半线索的清代废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