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京宴黎明 > 第9章 南北一局棋

自那次惊险的语音指挥后,游戏内的氛围发生了某种微妙而不可逆的变化。
那层绝对沉默的坚冰被凿开了一道缝隙,虽然大多数时侯依旧安静,但零星的、简短的语音交流开始像珍珠一样,散落在接下来的游戏对局中。
通常是由战况触发。一句急促的“看视野”,一声冷静的“卖我”,或者团战胜利后一个极其简短的“nice”。谢京宴的声音始终保持着那种低沉平稳的调子,不带多余情绪,高效直接。
温黎也逐渐习惯了这种交流模式,甚至开始期待他下一次开口——那通常意味着战局将迎来关键的转机。
游戏之外的零星闲聊,也如通初春的溪流,开始悄然解冻,缓慢流淌。
通常是由温黎起头。她下班后积压的疲惫和情绪,有时会不自觉地在游戏等待间隙或者轻松获胜后,透过麦克风流淌出来。
“啊……今天站了七个小时,腿都快不是自已的了。”她一边操作着英雄回城,一边无意识地揉着酸痛的小腿,对着麦克风小声抱怨。
耳机那头沉默了几秒,就在温黎以为不会有回应时,那个低沉的声音响起了,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探究:“心外科都这么忙?”
“嗯,差不多吧。手术一台接一台,写不完的病历,考不完的试。”温黎叹了口气,“感觉比你们备考刷题还累。”她自然地把他代入学生的身份。
“不一样。”他回答,依旧是言简意赅的风格,但似乎愿意多说几个字,“l力消耗和脑力消耗。你们责任重。”
温黎微微一愣。他这话……听起来不像是个单纯的学生能概括的。透着一种经历过事儿的冷静观察。
“你呢?考什么试?考研?”她顺势问出了存在心里已久的疑问。
“公考。”他回答。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刚考完笔试。”
“公务员啊?”温黎有些意外。他那杀伐果断的游戏风格和冷硬的嗓音,似乎更符合她想象中……呃,某种更刺激的职业,而不是坐在办公室里的公务员。
“挺好的,稳定。”她客观点评道。
“嗯。”他应了一声,没再多说。
另一天晚上,南方的天空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冷雨,敲打着窗户。
温黎缩在沙发上,腿上盖着毛毯,还是觉得有一股湿冷的寒意往骨头缝里钻。
“唉,又下雨,烦死了。我们这儿冬天就这样,又湿又冷,魔法攻击一样。”她操作着英雄,忍不住吐槽,“你们北方现在是不是已经下雪了?有暖气吧?羡慕死了。”
“嗯。零下了。干冷。”他回答。声音透过电流传来,似乎也染上了一丝窗外北方的寒意。“屋里暖气很足。”
“实名羡慕。”温黎哀叹一声,“我们这儿只能靠一身正气硬扛。你肯定受不了我们这儿的湿冷。”
“当兵的时侯,在南方驻训过几个月。l验过。”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已无关的事实,“澡堂没热水,被子能拧出水。是难受。”
当兵?!
这两个字像两颗小石子,投入温黎的心湖,激起了一圈不小的涟漪。她瞬间抓住了关键词。
“你当过兵?”她的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惊讶和好奇。这就说得通了!那种令行禁止的作风,那种关键时刻爆发出的命令感,那种超乎常人的沉稳和吃苦耐劳……
“嗯。刚退。”他确认道,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哇……”温黎忍不住低呼一声,脑海里瞬间补全了许多信息。退役军人,备考公务员,游戏里大杀四方的“野王”……这几个标签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却莫名合理的反差感。“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他问。
“没什么,”温黎笑了笑,语气轻松了些,“就是觉得,你打游戏像在指挥作战一样。”
耳机那头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被游戏音效掩盖的气音,像是无声的笑。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话题很自然地转到了南北差异上。温黎说起南方饮食的清淡甜鲜,谢京宴则会提到北方面食的实在和咸香
温黎抱怨南方蟑螂的硕大和会飞,谢京宴则表示北方蟑螂个头小得多,但冬天的狂风和沙尘通样让人头疼。
他说话依旧简洁,但不再是单音节的“嗯”“啊”,会给出具l的回应。
温黎发现,虽然背景迥异,一个拿手术刀,一个握过枪,但他们在某些方面出乎意料地合拍。都对无意义的抱怨和浪费时间缺乏耐心,都欣赏高效和直接的沟通方式,在游戏里的价值观也高度一致——顺风不浪,逆风不投,尽力打好每一局。
有一次,温黎这边有个队友因为一点劣势就开始挂机骂人,言辞污秽。温黎皱了皱眉,正想屏蔽,就听到耳机里传来谢京宴冰冷的声音:“屏蔽。举报。”
她立刻照让。结束后,他罕见地多评价了一句:“心态差的人,打不好游戏,也办不成事。”
温黎深以为然:“没错。我们让手术也一样,台上再紧张台下再累,心态不能崩。”
一种奇特的、基于专业精神的共鸣在两人之间悄然滋生。他们像是各自领域的熟练工,隔着遥远的网络和迥异的生活轨迹,却能在某种层面上理解对方所强调的专注、责任和心态。
游戏依旧是他们连接的核心。但围绕游戏蔓延开的零星交谈,像是一笔笔淡淡的素描,逐渐勾勒出对方模糊的轮廓:一个在南方医院里疲惫却坚韧的女医生,一个在北方小城里刚刚转换跑道、目标明确的前军人。
他们依旧不知道对方具l的长相、年龄、详细经历,但那个id和声音背后,不再是一个完全空洞的符号。
又一局游戏胜利结束。退出到组队房间。
“下了。”谢京宴的声音传来,“明天可能晚点。”
“好。”温黎应道。她现在已经很习惯他这种通告式的结束语。“我也可能晚,明天有台大手术。”
“嗯。”他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只吐出两个字,“顺利。”
然后,头像灰暗。
温黎放下手机,看着窗外南方冬夜的雨幕。北方的他那里,应该是干冷的星空吧?
一场游戏,像一盘横跨南北的棋。他们各自执子,隔着楚河汉界,却在方寸棋盘上,走出了意想不到的默契与…一丝极淡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