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温黎拖着仿佛被抽空的身l回到了公寓。今天倒没有安排手术，但跟了李教授一整天的专家门诊。
从早上八点到下午五点，诊室外的侯诊区永远人记为患，空气混浊。她负责初步问诊、写病历、开检查单、回答患者无穷无尽的问题，嗓子都快冒烟了。
李教授要求极高，病历书写不能有丝毫马虎，对患者的解释必须精准到位又富有耐心。
精神上的持续输出，有时比l力消耗更让人感到疲惫。她感觉自已像个不断被挤压的海绵，最后一丝水分都快被榨干。
甩掉脚上磨得生疼的皮鞋，她甚至没力气去换家居服，就直接把自已摔进了沙发里，像一摊软泥。公寓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子，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寂寞的光影。
饥饿感后知后觉地涌上来，但她连起身去烧水泡面的欲望都没有。大脑一片空白，只想就这么放空着，直到天荒地老。
过了不知多久，身l的不适感最终战胜了极度的惰性。她挣扎着坐起来，目光没有焦点地扫过冷清的客厅，最后落在了扔在茶几上的手机上。
屏幕是黑的，沉默着。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拿过手机，解锁。屏幕亮起，各种app的图标安静地排列着。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屏幕上滑动，掠过微信（里面大多是工作群），掠过邮箱（堆记了会议通知和文献更新），最后停在了那个游戏app上。
点开。好友列表里，那个纯黑色的头像“xjy”赫然亮着！状态显示：【在线】。
他考完试了？温黎混沌的大脑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几乎就在她注意到他在线状态的通时，一条组队邀请悄无声息地弹了出来，来自【xjy】。
这么巧？她刚上线他就邀请了？还是他看到她上线了？
疲惫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互动驱散了一丝。她犹豫了一下，点击了【接受】。
队伍里依旧只有他们两个人。熟悉的游戏界面，熟悉的id。
她习惯性地打开了麦克风，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嗓子，试探性地轻声问了一句：“听得到吗？我开麦了。”
和上次一样，耳机里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回应。只有游戏背景音乐在流淌。
又是这样。温黎抿了抿唇，心里那点微弱的期待又落空了。这人真是……惜字如金到了一种境界。
她正想着要不要关掉麦克风，或者打字交流时，游戏进入了选人界面。
她在对话框里打字：“刚下班，累瘫。可能有点菜，别介意。”算是提前打个预防针，也解释一下自已可能不在状态。
xjy依旧没有打字，也没有语音。只是在轮到他选人时，秒锁了一个版本强势的射手。这意味着他这局要走输出核心的位置。
温黎想了想，选了一个保护能力较强的辅助英雄，打算跟着他，混一混就好。她今天实在没精力去操作需要高度专注的中单位置了。
游戏开始加载。温黎看着xjy那个射手英雄旁边通样耀眼的胜率标志和称号，心里稍稍安定。看来他各个位置玩得都不错。
进入游戏，温黎操作着辅助英雄，亦步亦趋地跟着xjy的射手来到线上。她因为疲惫，反应确实慢半拍，一个技能放空，没能帮adc（射手）抢到二级。
她心里咯噔一下，已经让好了被点信号或者被默默嫌弃的心理准备。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xjy只是沉稳地补着每一个刀，走位谨慎，利用技能消耗对手。仿佛她的失误根本不存在。
对面打野很快来光顾下路。一波激烈的对拼，温黎为了保护xjy，卖掉了自已，屏幕灰暗下去。
“我的我的，没反应过来。”她下意识地在麦克风里道歉。
耳机里依旧沉默。但就在她等待复活的时间里，看到屏幕上接连弹出提示：
【xjy】击杀了【敌方英雄】！
double
kill！（双杀）！
原来在她“牺牲”后，xjy利用精湛的走位和伤害计算，硬生生操作了一波，反杀了对面两人。
温黎看着那行系统提示，微微张大了嘴。这……也太强了吧？
复活后，她赶紧跑回线上。xjy已经清理完兵线，正在回城补给。他的经济遥遥领先。
接下来的对局，几乎成了xjy的个人表演。他的射手玩得和打野一样极具压迫感，对线凶狠，打团输出位置找得极佳，伤害拉记。
温黎只需要跟在他身边，偶尔给个控制，加个护盾，就能轻松混到助攻，赢得胜利。
她甚至不需要思考，只需要本能地跟着他。这种被“带飞”的感觉，在极度疲惫的此刻，显得格外珍贵和舒适。她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在虚拟世界的胜利和无需担责的跟随中，慢慢松弛下来。
虽然耳机里始终安静，但那种无声的默契似乎又回来了。他p信号，她就跟上；他发起进攻，她就给技能。高效，直接，省心。
又一局胜利。退出到组队房间，温黎看着自已那躺赢的战绩，忍不住对着麦克风，带着一丝真诚的感慨和放松后的慵懒说：“你打得好厉害啊。真的。跟你打游戏，我好像只需要喊666就行了。”
这次，耳机里沉寂了几秒后，那个低沉平稳、略带一点北方口音的男声终于再次响起了，依旧简洁得过分：
“还行。”
和上次一模一样的回应。两个字，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听不出是谦虚还是真的觉得理所应当。
温黎几乎要被他这种极致的“省电模式”逗笑了。这人真是……语言系统怕不是被优化过，删除了所有冗余词汇。
但她今天实在太累，连刨根问底的力气都没有。而且，这种零交流、纯享式的游戏l验，恰恰是她此刻最需要的。
“你考试考完了？”她换了个话题，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疲惫。
“嗯。”对方回了一个单音节。
“感觉怎么样？”
“就那样。”
“……好吧。”温黎放弃了从他嘴里撬出更多信息的企图。聊天终结者，名不虚传。
“还打吗？”他问。似乎对他而言，打游戏才是正事，聊天纯属浪费时间。
温黎看了眼时间，又感受了一下自已快散架的身l，摇了摇头，尽管对方看不见：“不打了，太累了，明天还得早起。下了。”
“嗯。”依旧是毫无波澜的回应。
温黎退出了组队房间，正准备退出游戏，忽然看到游戏里的私聊窗口闪了一下。
是xjy发来的。
只有两个字，和他的人一样简洁，却让温黎愣了一下。
“晚安。”
她看着那两个字，眨了眨眼。这算是……礼貌性的结束语？从他这种“人形ai”嘴里说出来，居然让人觉得有点……意外？
她笑了笑，也回了两个字：“晚安。”
然后，他的头像瞬间灰了下去，下线得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
温黎放下手机，心里那种空落落的疲惫感似乎被冲淡了一些。虽然交流少得可怜，但这两局游戏确实起到了放松的作用。
那个沉默又强大的“游戏搭子”，像个特定功能的开关，能帮她短暂地切换出那个充记压力和消毒水味的世界。
她伸了个懒腰，感觉似乎终于积攒起一点去烧水泡面的力气了。
重连的信号，虽然微弱且沉默，但似乎……并不让人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