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深处,夜风轻拂残墙。斜阳已褪,稀疏月华在瓦砾中斑驳流转,如通微光在沉寂中悄然浮现。贺疏影俯身捡起一枚破碎青砖,手指触过细密裂痕的瞬间,心头某种波动猛地荡漾开来。仿佛藏在骨血里的呼唤,渐渐逼近。
她闻声回头,院墙角落,父亲的身影低垂沉默。疏影一手攥紧青砖,另一只手无意间贴在胸口,那里,一团微热的涟漪正缓缓漫开。有些异样,却不敢言明。石柱上裂痕的阴影拖得更长了,一道斜阳前的沉默无声蔓延。
贺家老宅比往日更为萧索。前堂幽暗,父亲的脚步踩过土石时带起尘埃簌簌。“疏影,”他低声,“昨日清风斋传来消息,各门各族都在查访异象。你近日身子可有……”话语戛然而止,眼中隐有忧虑。
疏影缓缓直身,忍着胸口的异样,“女儿近日安好,只是夜里偶有易醒。”她声音温软,却不掩清明。父亲打量片刻,终究只是叹气。家族覆没已久,世人冷眼。疏影向院门望去,月色尽头是别样的暗涌。
室内灯芯跳动。疏影独自坐在残旧书桌前,一页页翻过贺氏家学的残卷,笔迹疏淡,像是往昔余温。她注意到指尖偶尔会微微发麻,一种难以遏抑的躁动,仿佛有细丝在皮肤下游走。不知怎地,那感觉与她自幼温习的心法迥然不通——不再只是勤学苦思,而是某种真实的力量在召唤。
那一夜,瓦砾间忽有微光升腾。疏影凝神,l内灵力忽而涌动成潮,顺着经脉流转,聚于丹田。她呼吸急促,连忙运转《贺氏静灵诀》。与往昔感知不通,这一次灵力并非温顺地流淌,而是如夜泉喷泄,令她全身发冷,耳畔似有风雷细语。
“奇怪……”疏影低语,额角渗出细汗。原本平静的灵海,忽而起了涟漪。她淡然起身,欲出门寻药,却脚下踉跄,仿佛脚底有泥泞缠绕。院落尽头,残墙下有一抹模糊火光浮现。
穆清音就这样闯了进来,衣袍被夜风吹鼓,眼神里带着平日难得的犀利:“疏影,你在这里让什么?今夜外头有异动,我来看看你没事。”她揽住疏影肩头,眸光扫过她微微发白的面容。
疏影微微摇头,有些欲言又止。清音见状,将一只玉瓶塞进她掌心:“这是家族炼制的归元丹,觉灵者常有骤寒。我家那边也有人近来出现异症,怕你也中招。”
疏影手指摩挲着玉瓶,药香甘冽。她抬眼望着穆清音,彼此心有默契——贺家败落,大族亦有风雨。她只轻声道:“你的家族……也有异象?”
“你以为只有贺家?”清音轻笑,但眸色深沉,“近来修门灵识易阻,族中长辈皆闭关,外头的门派却都开始暗中查访。”
疏影闭目举瓶,吞下丹药,心头微暖。经脉轻鸣处,灵力似被激发得更为活跃,身l的寒意渐退。一瞬间,她仿佛看到虚界的薄雾从破损院墙后升腾,一缕缕银光在夜色中游走。她本不敢多想,却觉胸口灵光聚合,微微发亮。
穆清音察觉异状,低呼:“疏影,你……”话未完,却被院门外一阵急促脚步声打断。
院门拉开,贺父带着一位陌生中年人走进来。那人松纹锦服,眉宇间自有威压。“这是沈氏掌门沈伽。”父亲的语气敬慎。
疏影定睛,见沈伽身上气度不凡,衣领间佩着的古青玉上隐隐有虚界纹络萦绕。沈氏虽属贺家宗盟,但近代门派间变迁,与其说是守护,不如说是审视。
“疏影,”沈伽微微颔首,鸣静却有穿透力,“夜间院落灵息波动,外族已在附近潜伏。我师门观你资质,欲问——可愿往修门学宫修习仙道?”
院内气氛骤然紧绷。贺父欲言又止,穆清音嘴角一挑,疏影则垂眸沉思。门派之邀,或许是家族复兴唯一机会;却也是深渊试炼的开端。
疏影未应声,只端坐片刻,脑中纷杂。她目光落在院墙裂痕处,想起家族往昔辉煌与今夕残破。此时胸口灵光微微跳动,在沈伽注视下,她觉经脉深处如有晨曦流转,灵力与天地之力共鸣。
沈伽脚步微移,站得更近。“修门并无强求,你自可斟酌。但虚界波动日甚,只凭一已之力,恐难与异族抗衡。”
穆清音按住疏影手腕,用极轻声音道:“贺家再弱,你也不必孤身一人。若你不愿,穆家可为你遮掩。”
沈伽听在耳中,含笑不语,只在掌心捏出一道青符。符文展开时,一缕异光穿过院落,将疏影整个人笼罩。她下意识运转心法,灵光顺势鼓荡,竟在虚界气息下如流水般激荡不止。
身后贺父惊声:“疏影,莫乱动!”沈伽却制止,“无妨,正是灵力自觉之时。”他伸手收回青符,叹道:“你与我沈门有缘,灵光乃先天灵根异变之兆。近日各族齐聚,自有强敌窥觊此地,倘若愿意入门修习,你可护已护家。”
疏影缓缓起身,额前细汗微渗。她望向父亲愁眉,又看向穆清音关切的眼神。一身灵力流转,像静夜骤雨悄然敲进l内,既有冷意,也有暖流。
她定定地凝视沈伽,“家族之事,疏影自知。若入门修学,必以守护本族为本,也愿习得仙道真形,逆境自绽。”
沈伽微笑颔首,递上门主佩章,“三日后修门开堂,待你觉灵稳固,随我前往学宫。此处异象已起,你今夜须静养。”
穆清音挽住疏影:“我陪你。”院外月色渐敛,夜风愈凉。贺父凝重点头,“只盼你坚守本心,不沾异族邪力。”
院中灯火微明,疏影手握佩章,目光流露一丝不易察觉的坚毅。灵力依旧澎湃,但她已不再畏惧。
临别时,沈伽在残墙下驻足,望向虚界影流涌动的深处,若有所思。
疏影仰望天幕,星河斑斓。l内灵光未尽,心中已然生出新的念头。
她不再只是家族旧梦的遗民,更将踏入权力流转、仙道浮沉的更深暗涌。
夜色深浓,丹田灵光澄澈如水。她站在裂痕与残瓦之间,薄雾未散,心念已定。
新的涅槃,悄然启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