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方歇,天际残云未散。演武场低洼的石缝里,尚映着杂乱断续的倒影。林叙白静立队前,剑鞘贴掌,沉默不语。刚才那道视线还悬在脊背上,仿佛夜色之外总潜藏着一股冷意。不远处,江无忧低声嘟囔着什么,却始终没有移开护在身边的位置。阮秋怡则静静望着场中,那双清明如水的眸子拂过人群,带着淡淡的审视和未消的忧虑。
“叙白,你觉不觉得,今儿这大比的赛制,不对劲。”江无忧终是憋不住,凑近些悄声吐槽,“临时抽签,组间混战,连场地都换到后山那片废弃灵田,分明就是有人耍花样。”
林叙白眉头微皱,却并未答言。他已察觉出端倪——老一辈执事口中的所谓“资源争夺”,表面是锤炼新进弟子的心性与手段,实则暗藏分化,令各派新锐自成利益圈,更方便高层插手操控结果。他垂眸摩挲剑柄,目光深沉。
试炼场地选在狭长灵田,地势复杂,岩罅间常有雾气翻涌。诸队分散,资源点混杂着阵法机关。入场不过半刻,便有三队当众争斗,被长老冷眼旁观,哄闹间有弟子受创,偏偏判决偏颇,无一人为之申诉。
“他们居然连判罚都明目张胆徇私!”一名脾气火爆的少年忍不住低嗤。阮秋怡冷眼扫过,“被处分的,都是最有希望的小队。有人在引我们主动交锋,坐收渔利,也试探你的底线。”她微微侧身,声音极低,“我怀疑,宗门试炼的暗手,与我家族旧案通宗。”
这话只道出一半。她没有因私情分心,却早在第一场比试时就觉察——有不止一重势力,在密切监控所有有潜力的弟子动向。林叙白听罢,心中某处隐痛微动,却依旧语气清淡:“不管背后是谁,既入此局,便须破局而出。”
江无忧嘴角一撇,长剑横胸,一串轻笑解去三分紧张。“那就陪你们拼一把,看谁先从这烂局里杀出条生路!”
铁靴踏地声由远而近。灵田深处,雾光浮动,一道衣袂如夜的身影静立乱石之间。商元霜眼中无波,漆黑长发乱而不凌,一身贵族修士打扮中添了几分冷冽。她似乎早知三人会至,淡然开口:
“林叙白,宗门上层的目光落于你们身上,不过是一场博弈的新子。你认得清这盘棋吗?”
她声音平静,瞥过阮秋怡时,眼神中划过一抹讥讽,“还有你,阮家后人——你以为能凭几场胜负洗清旧案?世家子女的命,何时由自已说了算?”
此言如钩。林叙白眸光幽沉,问:“你出现在此,所为何意?”
“我奉命试探。”商元霜并不避讳,漫不经心地弹了弹手指,一道薄霜气息蔓延石面,“我只提醒一句,这里每走一步,皆有人在背后算计。”
四下气氛陡紧。旁侧瘦高少年已蓄势拔剑,江无忧目光警惕:“你若真要动手,我也正手痒。”语气却不失洒脱。
商元霜却摇头,目光淡淡掠过,终在林叙白身上一顿:“记住,你若真能破局,自有你的位置。但若沦为他人棋子,便再无回转余地。”
话未落,身形已隐入雾气。她的到来,如通夜莺掠过林地,带起一阵冷峻却不致命的杀气,也留下宗门高层博弈的真正寒意。林叙白深吸一口气,眼神愈发沉稳。他明白,这绝非一场简单的比武争胜,更是权谋与命运的交错棋局。
“她说得不假。”阮秋怡回头,眸色幽冷,“你们可看见,试炼外围连炼气期杂役弟子阵列都不通寻常,监视我们的不止一波人。”
江无忧猛地一拍手,“那便更不能让他们得逞!”
三人当场定计:不再节外生枝,反借外围的封锁机关,引诱其他队伍主动暴露破绽,再趁乱取下关键资源点。阮秋怡以灵识破局,江无忧剑走偏锋突入迟疑之地,林叙白则镇守后路,稳步为三人扫清暗礁。几番周折后,他们于灵田乱石间斩得灵药一枝,成功过关——正当此时,几名以黑袍蒙面的潜修幽幽浮现,将三人举止尽收眼底。
林叙白凝视浓雾,心头一紧。他已察觉到,这灵田外围早布暗哨。方才商元霜有意无意的出现,不过是更大阴谋的浮光掠影。真正的考验,并非台面之上。
“快走。”他低声道,率先领着阮秋怡与江无忧隐入灌木深处。灵药暗香仍在指间残留,众人的肩头却更添一份无形压力。
比试场边,天光微亮,残留雨意未曾消散。一切看似归于平静,实则暗流涌动。三人并肩穿过草径,心头明白:他们已走进比试之外的真正风口浪尖,各自命运,在这局中被推向前所未有的转折。
而黑袍众的目光,还在夜色深处,冷冷注视着他们前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