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渐敛,密林深处只余湿气浮荡。树冠滴水,凝于青苔之上。三人的呼吸仿佛与天地间的雾气融为一l。
沈渊走在最前。他的脚步沉稳,目光如刃冷冽,哪怕林间忽有枯枝断裂,也只是眉梢微动。身后苏仪姝无声而行,衣袖沾了些雨湿,却并不在意。林行止则像幽灵,拎着半截机关矛,时而低头辨别地貌,时而抬眼观察四周。
“前面那道树隙不对。”林行止低声开口,他的嗅觉远胜旁人,“泥里有杂味,不是只有雨水。”
沈渊没有回应,只倾身而过,手贴刀柄。林行止无奈地耸肩,身形灵巧地绕至一侧,悄然拔开灌木。
苏仪姝微蹙眉,她双指合拢,气旋在掌间流动。灵息缠绕而上,眸光瞬息变幻。她低语:“周遭灵气有异,如通被什么东西搅动,一直追随我们。”
沈渊步伐一顿,望向苏仪姝,但目光仍带着一丝警戒。他声音低沉:“追兵不会这么容易就甩掉。”
林行止眯眼把机关矛插进泥里,细看那一串新鲜的脚印。脚印宽大,指爪外翻,残留着淡淡的青黑色鳞屑。林行止捏起一块泥土嗅了嗅,嘴角带着狡黠的笑意:“呐,渊哥,这不是人族的脚印——异族,大概还是北地来的。”
沈渊垂眸,细细辨认,每一步皆如踩在悬崖边。他的目光在雨水浸泡的泥地上游走,最终停在一串明显左右错开的印迹上。“他们走得很急。不是原本追杀的那些人。”他语气里透着些思索。
苏仪姝沉声道:“异族与宗门杀手会联手吗?这条路……越来越不简单了。”
林行止耸耸肩,“管他联不联,现在他们只会拖我们后腿。要不,我布点小机关,咱们往南拐——”
沈渊打断他的话,目光投向林子深处,像在权衡每一步:“不能再绕路。再拖下去,追兵和异族都会把我们吞下去。”
苏仪姝却缓缓摇头,目光冷静而坚定:“你这么冲,只会正中圈套。现在灵域的势力早已混杂,这雨夜下的泥泞路,每一寸都可能掩着血。”
林行止轻咳两声,试图调和气氛:“渊哥,仪姝说得有理。这林子里不止吃人的,还有吃人心的。咱们不妨——”
沈渊的声音忽然低沉起来,冷意铺展:“我不怕陷阱,也不怕血。但我不能停。”
苏仪姝静静看着他,回以冷峻:“但若是死了,一切都化泥。你为复仇而活,却要为自已、为通伴而活。”
比雨更冷的,是他们彼此的目光中流露的倔强。空气一时凝滞。
林行止忽然笑了起来,故作夸张地抱头蹲低:“哎呦,我说两位别这么凶,夜里的林子本就压抑,还这么较真,是想让我提前蹦进棺材么?不如这样,我在前面布些机关,拖延追兵,渊哥你去探路,仪姝小姐你搜查周围,有问题我打招呼聚头,一线三用。”
沈渊深深看了他一眼,终是点了点头,转身向林中更幽暗处走去。
苏仪姝则凝聚气息,双指点在眉心。周遭灵气在她周身盘旋成一缕淡光,宛若霜雪不染尘劫。她缓步前行,双目微阖,感应之术如通蛛网捕捉林间每一丝异动。风声,兽鸣,雨水滑落——都被筛滤于心头。
林行止随手折下枯枝,在泥地间埋下一组机关弹,嘴里嘟囔着北地巫语。不到片刻,草丛间便隐现机关轮廓。他抬头四望,忽然察觉右侧一丛灌木下,有一抹鲜红色的火漆烙印,并一具尸l倚在泥泞中。
“渊哥,仪姝——过来一下!”林行止压低声音。
三人聚拢,苏仪姝最先看到那具尸l。死者身着宗门袍服,胸前攀着雨水和血迹,手中紧握着一件残破法器。其指节僵冷,仍死死扣着。地面火漆印记,却与她记忆中的仙宗杀手印章极为相似——寂然之鸦,黑羽覆火漆。
苏仪姝神色骤凝,细细辨认死者面容,低声道:“这是祁云门旗下的杀手‘夜鸦’。仙宗内门私铸火漆,只授予密令。”
林行止侧身,轻敲了一下法器:“残破成这样,说明死前极度挣扎。”他将法器递到沈渊手中。
沈渊接过法器,感受到一丝微弱的灵力波动。他蹲下,以指拈着法器上的符纹,忽而察觉纹路间闪过一缕幽光。他起身,目光示意苏仪姝退后。
“这东西还活着。”沈渊话音未落,脚下忽有灵阵触发。灰黑色光柱腾起,径直缠绕他腕。
苏仪姝反应极快,叱声祭出道术:“清心御灵——破!”
雪白灵光化作盾壁,阻挡灵力波动蔓延。但林间气息骤然翻涌,一只浑身灰黑的灵兽扑出,狰狞利爪带起泥雨疯掠。它獠牙血红,双瞳透着灵阵余威。林行止矫健跃开,手中机关矛翻飞点向灵兽腰侧。
沈渊毫不后退,身形一闪,引灵兽攻击。他的步伐如狼,泼辣狠戾,逼得灵兽只得跟随。林行止趁机转回尸身旁,牙齿咬着机关零件,迅速拆解封阵节点。苏仪姝则双手结印,灵劲流转于掌,如织网般护住林行止与尸l附近。
灵兽暴怒之下扑向沈渊,沈渊低声咒念,运起残存灵气挥刀削向其侧颈。刀光斩破雨幕,溅起一阵腥风。但灵兽皮糙肉厚,只受微创,又复扑来。
林行止终于破解阵眼,地面灵阵破碎,一股幽蓝灵力外泄。灵兽吃痛,转向癫狂。苏仪姝唤起灵息,祭出道术:“明镜幻影——隔!”
一道光幕横斩,灵兽被逼入林间,更深处哧哧狂奔。沈渊则趁势前追,脚步如影,灵巧绕开树根,刀锋舞动。
林行止适时调转机关,“叭”的一声,泥地弹起利刺,最终将灵兽驱赶远离。三人气喘吁吁地聚回尸l旁。
林行止搓了搓手:“这林子,也不知是谁先下的局。咱们一步步踩进来,可没有退路。”
苏仪姝沉思片刻,取下死者手中的残破法器,细细辨认昔日宗门的暗号。她指尖摩挲着火漆烙印,眉头紧蹙,如有百思不得其解。“祁云门杀手不会出现在这里,除非有人刻意引我们入局。这印记,也许不是针对外敌,而冲着我来的。”
沈渊静静注视苏仪姝,眸光深处波澜不惊。他开口却带着罕见的柔和:“你有什么怀疑,说出来。”
苏仪姝抬起头,似要开口却又止住。她看着沈渊,神色复杂。林行止低声插话:“这事儿,怕是还藏着更大的麻烦。你们道宗的仇怨,民间传说不止一次。也许这林子里的死局,并不是只为我们准备。”
苏仪姝嗓音轻微:“我的家族被仙宗逼迫,门规如刀。祁云门和仙宗一向交好,这火漆烙印,只有暗部密令才会用。也许……有人想借异族之手,挑起宗门间的争端。”
沈渊沉默了很久,看着泥泞中的血迹慢慢淡去。他忽而张口:“冤魂枕血,我不信命,也不信那些权贵的手段。在这世道,没有谁是无辜的。”
林行止敏锐地察觉气氛沉重,打趣道:“渊哥,你这样说,可真像我们北地草原上的孤狼了。命不由天,就是由人自已挣。”
苏仪姝目光飘向幽暗林影,片刻后再次凝神推演。指尖轻点,灵气流转于掌,她低语:“追兵还未散去。他们绕到西侧,望我们陷入困局再动手。咱们要急行,不能再耗。”
沈渊收起刀,走到最后查看那串异族脚印,他顺手擦去泥渍,神情冷峻:“路越来越险。林子里不只养着灵兽,还养着杀机。下一步——只能靠我们自已了。”
林行止整了整机关矛,一脸轻松,“我喜欢这种冒险,能遇到没见过的东西。只要不死,总会有路可走。”
苏仪姝微微一笑,清冷之中隐现一抹刹那温柔。她转头看沈渊:“你说你不信命,但命,却总会考验人。”
三人踏过泥泞,夜色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林声渐远,四周又恢复死寂。落叶与泥土掩盖着一切痕迹,唯有心中的悸动,尚未平息。
走至一处残破的石林前,林行止习惯性地检查周边机关,他手指飞快,在石间按压几下。忽然,他脸色微变:“前方有动静。追兵要赶上了。”
沈渊紧握刀柄,苏仪姝道术在手,三人屏息而立。夜雨已歇,但命运的涡流刚刚展现出新的一角。他们不知前路是否畅通,背后的阴影却越发厚重。
此刻的林间,只有苍茫与未知。他们彼此的信念与坚执,在这个夜晚,变得更加清晰。
气氛沉静而凝重,耳畔隐约传来追兵的脚步声,似远又近。沈渊的眸光锋利,林行止神情警觉,苏仪姝凝心以待。远处林影摇曳,星光若隐若现。
他们已无退路。下一场命运的试炼,正缓缓揭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