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我在精神病院听故事 > 第8章 会唱歌的墙

夜,再次成为林默的盟友。
当最后一班巡夜护工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他便像一只训练有素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滑下了床。
他没有立刻行动。
他闭上眼,那张巨大的、由风声和水流声构成的建筑地图,在脑海中徐徐展开。他的意识,像一架无人机,掠过寂静的走廊,穿过沉睡的病房,最终,悬停在了a座与b座之间的那片连接区域。
地图显示,两栋楼的地下管网是相通的。有一条直径约半米的废弃通风管道,从a座的杂物间起始,一路蜿蜒,恰好能抵达b座地下室的外墙附近。
那就是他的路。
当他推开自已病房的门时,一个黑影,早已等在了走廊的阴影里。
是小火。
他手里,拿着一小截被磨得十分锋利的金属片,看样子,像是从废弃的床架上撬下来的。
他们没有交谈,只是交换了一个眼神。所有的计划,早已在白天那无声的对视中,达成了共致。
小火负责带路和“开门”,而林默,负责“导航”和“窃听”。
两人一前一后,像两道融化在黑暗里的影子,避开了所有可能发出声响的地砖,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那个堆记废弃病床的杂物间。
还是那个熟悉的角落。小火熟练地搬开那个破旧的床头柜,露出了墙角一个不起眼的、被铁栅栏封死的通风口。
铁栅栏早已锈迹斑斑,固定的螺丝也已经松动。小火蹲下身,将那片锋利的金属片插进螺丝的缝隙里,像一把简陋的螺丝刀,开始吃力地、一点一点地转动。
他转得很慢,很小心,尽量不让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林默则跪在一旁,闭着眼睛,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听觉”上。他能听到一百米外护士站里,值班护士翻动书页的“沙沙”声;能听到楼下管道里,一颗水珠滴落时,“嘀嗒”的回响。
整个世界,都在他的监控之下。
“左边,再过三十秒,有人会起来上厕所。”林默压低声音,像在说梦话。
小火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两人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果然,半分钟后,远处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开门声和拖鞋摩擦地面的声音。
直到那声音消失在盥洗室里,小火才继续手上的动作。
这是一种极致的默契。一个人是眼睛,一个人是耳朵。他们在这座监牢里,组成了一个最诡异,也最有效的搭档。
“咔哒。”
最后一颗螺丝,终于被拧了下来。
小火轻轻地将铁栅栏取下,一个黑黢黢的、散发着浓重霉味的洞口,出现在两人面前。
那就是通往地狱的入口。
小火退到一旁,让了一个“你请”的手势。
林默知道,接下来,就要靠他自已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将那股混杂着灰尘和铁锈的气味吸进肺里,然后,矮下身,像一条蛇一样,钻进了那个狭窄的洞口。
管道里,比想象中还要黑暗,还要压抑。
伸手不见五指。冰冷的金属管壁紧紧地贴着他的后背和膝盖,让他有一种被活埋的错觉。空气稀薄而污浊,每呼吸一次,都像在吞咽一把沙子。
他只能依靠爬行。膝盖和手肘在粗糙的金属表面上摩擦,很快就传来了火辣辣的痛感。
但他顾不上这些。
他闭上眼,将所有的感官都切换到了“听觉”上。
瞬间,黑暗的管道被点亮了。风声,成了他的引路人。他能“听”到前方二十米处有一个拐角,能“听”到头顶上方三米处,有一根水管正在发出轻微的滴漏声。
他就在这个由声音构成的迷宫里,艰难地、却目标明确地向前爬行。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不知道爬了多久,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一个小时,他终于“听”到了。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起初,很微弱,像蚊子哼。但随着他不断靠近,那声音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那不是风声,也不是水流声。
那是一种持续不断的、带着某种固定频率的……“嗡鸣”。
就像那个疯癫的病人所说……
墙在唱歌。
林默的心跳开始加速。他循着那歌声的来源,爬到了管道的尽头。
这里是一个三通的岔口。其中一条路,通向一个被封死的出口,而另一条路,则通向一个格栅状的出风口。
那“歌声”,正是从出风口的方向传来的。
他小心翼翼地爬过去,将脸凑近冰冷的格栅。
格栅下方,是一个房间。
或者说,是一个纯白色的、比他自已的病房还要干净、还要空旷的囚室。
房间里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所有家具的边角,都被打磨成了圆形,并且被牢牢地固定在地面上。
墙壁上,挂着一个老旧的扬声器。
那“歌声”,正是从那个扬声器里发出来的。
那不是真正的歌。而是一种经过处理的、单调的、循环播放的音频。像是某种白噪音,又像某种低频的共振,持续不断地充斥着整个房间。这种声音,对普通人来说,或许只是有些催眠效果,但如果一个人常年累月地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
他的大脑,会被慢慢地、一点点地,侵蚀,格式化。
这是一种更高级,也更残忍的囚禁。
林默的目光,开始在房间里搜索。
那个“特殊病人”,在哪里?
床上是空的。房间里,没有人。
他的心沉了下去。难道来晚了?还是说,护士站的消息是错的?
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侯,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张桌子上。
桌子上,放着一本摊开的、很厚的硬壳书。书的旁边,还放着一叠白纸,和一支笔。
而在其中一张白纸上,画着一幅画。
一幅用简单的、稚嫩的笔触画出来的画。
画上,是一个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穿着一条漂亮的连衣裙。她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在小女孩的身边,画着一盆花。
那花的形状,林默再熟悉不过了。
是茉莉。
而在画的右下角,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字。
——丫丫。
林默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他的呼吸,也彻底停滞了。
丫丫……不是已经死在了那场大火里了吗?
墙上的手印,烧焦的红绳,母亲绝望的自白……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还是说……
就在他大脑一片混乱之际,一个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声音,从格栅的另一侧传来。
那声音,像是用指甲,轻轻地、有节奏地,在敲击着金属管道的内壁。
“嗒……嗒嗒……嗒……”
那不是杂音。
那是一种规律。一种……密码。
林默猛地反应过来。他将耳朵紧紧地贴在管壁上,屏住呼吸,仔细地分辨着那微弱的敲击声。
一遍,两遍……
他听懂了。
那敲击声,在用一种最原始、最艰难的方式,向他传递着一句话。
一句,让他浑身血液都瞬间冻结的话。
“救——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