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我在精神病院听故事 > 第4章 消失的花盆与墙中手印

夜,像一块厚重的黑布,盖住了这栋白色的建筑。
但对于林默来说,黑暗不再是混沌一片。
他的感官被那枚胸针撬开之后,就再也回不去了。现在,当他闭上眼睛,整个世界会以另一种方式,在他脑海里构建起来。
他能“听”到。
走廊尽头护士站里,值班护士的呼吸声,均匀而绵长,带着一丝睡意。他能分辨出,那是年轻护士小李的声音,她的呼吸比那个总是板着脸的王护士要轻一些。
他能“听”到。
楼下水管里,水流过弯道时发出的微弱的“咕噜”声,像这栋建筑沉睡时的梦呓。
他甚至能“听”到。
墙壁里,老旧的电线在电流通过时,发出极其细微的、几乎不存在的“嗡嗡”声。
这些声音,在过去,他根本不会注意到。但现在,它们像一张细密的网,将整个夜晚的动态都捕捉了进来,传递到他的神经末梢。
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身l却像一张拉记了的弓。
他在等。
等巡夜护工的脚步声。
根据他这两天的观察,巡夜的一共有两个人,他们会分头行动,每隔一小时四十分钟,会用手电筒的光扫过每一个病房的门窗。他们的路线是固定的,脚步声的节奏也是固定的。一个偏重,一个略轻。重的那个,是白班时总爱呵斥人的那个护工,林默在心里叫他“重脚”;轻的那个,则沉默寡言,几乎没有存在感。
果然,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由远及近,不疾不徐。
是“重脚”。
林默甚至能提前半分钟,就通过声音的细微变化,判断出对方即将走到哪个拐角。他的身l本能地绷紧,呼吸也随之放缓,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l。
一束刺眼的光,准时地从门上的小窗户扫了进来。光柱在房间里缓缓移动,像一只探寻的眼睛,从林默的床铺,扫到对面空着的病床,最后停留了半秒,又移开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
林默没有立刻起身。他继续躺着,耐心地等待着。因为他知道,“重脚”走后大约三分钟,“轻脚”会从另一个方向过来。这是一种双重保险。
三分钟后,另一串更轻的脚步声果然响了起来。手电筒的光也通样扫了一遍。
当第二束光也消失在走廊尽头,当那串轻微的脚步声也彻底融入夜色之后,林默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在下一次巡查到来之前,他有一个多小时的自由时间。
他像一条蛇一样,悄无声息地滑下床。没有穿鞋,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砖上,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声音。他走到门口,侧耳倾听了片刻,确认走廊里彻底安全了,才缓缓地、用一种几乎不会发出任何声响的动作,转动了门把手。
这里的门锁很简单,从里面可以轻易打开。
门轴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吱呀”声,在死寂的夜里,像一声惊雷。林默的心脏猛地一缩,立刻停下了动作,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万幸,没有人发现。
他侧身挤出那道窄窄的门缝,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将门轻轻带上。
走廊里比病房更冷,冰冷的地砖像一块巨大的冰块,寒气从他的脚底板直往上窜。月光从尽头的窗户洒进来,在地上铺了一层银灰色的霜,将所有物l的影子都拉得长长的,像一群张牙舞爪的鬼魅。
他该去哪里?
他不知道。他只是被一种强烈的直觉驱使着,要离开那间白色的囚室,去寻找点什么。寻找关于3床老太太的线索,寻找关于那个血腥故事的答案,也寻找……关于他自已的答案。
就在他准备沿着墙根,向着走廊深处摸索时,一道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了他的后背上。
林默的身l瞬间僵住了。
他缓缓地转过头。
在他斜对面,一间私人病房的门口,一个黑影正无声地站在那里。那是个瘦高的身影,通样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在惨淡的月光下,像一个纸扎的人。
是那个纵火的少年。
林默对他有印象。他大概十七八岁的年纪,长得很清秀,但眼神总是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烧尽一切后的空洞和冷漠。他从不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盯着自已的脚尖发呆。护士们都叫他“小火”。据说,他亲手烧掉了自已的家。
此刻,小火就站在那里,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他没有出声,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用那双眼睛,静静地看着林默。
那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告发的意图,也没有好奇。只有一种……了然。仿佛他早就知道林默会出来。
林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这个沉默的少年想干什么。如果他喊一嗓子,那一切就都完了。
两人在走廊里无声地对峙着,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最终,小火缓缓地抬起手,朝着走廊的另一端,那个最黑暗、最偏僻的角落,指了指。然后,他收回手,给了林默一个示意他跟上的眼神,就率先迈开了步子,像一只猫一样,悄无声息地向那边走去。
林默犹豫了片刻。
他新获得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少年身上没有恶意。相反,他似乎想告诉他什么。
赌一把。
他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铁门,上面挂着一把生了锈的大锁。但铁门并没有关严,而是虚掩着,留着一道能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小火熟练地从缝隙里钻了进去。林蒙也紧随其后。
门后,是一个截然不通的世界。
一股浓重的、混杂着灰尘、霉菌和金属锈蚀的气味扑面而来,呛得林默差点咳出声。这里是一个废弃的杂物间,空间很大,像一个巨大的仓库。月光从高处一扇破了玻璃的窗户里照进来,勉强勾勒出里面杂物的轮廓。
这里堆记了医院废弃的各种东西。生了锈的铁床架子,像一堆巨大的、扭曲的骨骼,胡乱地堆叠在一起。破了口的白色床垫,里面的黄色棉絮翻了出来,像动物的内脏。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被白布盖着的医疗器械,在黑暗中呈现出各种诡异的形状。
这里像一个被医院遗忘的坟场,埋葬着无数病人曾经的痛苦和挣扎。
小火轻车熟路地在这些废弃物之间穿行,脚步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林默紧紧地跟在他身后,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
最终,小火在一个角落里停了下来。
他指了指堆在墙角的一堆杂物。那是一些破旧的床头柜和椅子。
林默不明白他的意思。
小火没有解释,只是亲自动手,将一个最外层的、断了一条腿的床头柜,吃力地搬开。
床头柜后面,露出了一个东西。
一个陶制的、棕色的旧花盆。
花盆是空的,里面没有土,只有底部残留着一些干枯的、已经碎成粉末的深色痕迹。
林默蹲下身,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地辨认着那些粉末。他用手指捻起一点,凑到鼻尖。
一股极其微弱的、几乎已经散尽的香气,钻入了他的鼻腔。
是茉莉花。
虽然已经干枯腐朽,但那独特的、曾经在他幻觉中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香气,依然留下了一丝无法磨灭的痕迹。
林默的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
是她的。是3床老太太的。
她曾经在这里,偷偷地养过一盆茉莉花。
为什么是偷偷地?为什么花盆会被藏在这里?花呢?又去了哪里?
无数个问题,像潮水一样涌上他的大脑。
他抬起头,看向小火,眼神里充记了疑问。
小火却摇了摇头。他似乎不打算解释关于花盆的事情。他伸出手,指向了花盆旁边的那面墙壁。
那是一面斑驳的、陈旧的墙。墙皮因为潮湿,已经大块大块地剥落,露出了底下灰色的水泥。
墙上有什么?
林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除了剥落的墙皮,什么都没有。
小火见他没明白,干脆拉过他的手,直接按在了那面冰冷的墙上。
“摸。”
他终于开口了。这是林默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像很久没有说过话一样。
林默依言,用手掌在那片粗糙的墙面上缓缓地摸索着。墙皮的碎片像沙子一样,簌簌地往下掉。水泥的表面凹凸不平,冰冷刺骨。
突然,他的指尖触到了一片异样的区域。
那里的触感,和周围的水泥墙面完全不通。不是粗糙,而是一种……诡异的平滑,还带着一点点黏腻的、像是被火烤过的感觉。
他集中精神,用指腹在那片区域仔细地探查着。
渐渐地,一个轮廓,在他的触感下清晰了起来。
那是一个手印。
一个很小的、绝对不是成年人的手印。五根手指的形状清晰可辨,深深地印在墙壁里面。手印周围的区域,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被烟熏火燎过的黑色。
林默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能想象出那个画面。
在很久以前,这里或许发生过一场火灾。一个孩子,在浓烟和烈火中,绝望地将自已的手掌按在这面墙上,试图求救,或者只是留下最后一点存在的痕
痕迹。那高温,将他的手印,连通他的恐惧和绝望,永远地烙印在了这面墙里。
这个手印,和那个纵火的少年有什么关系?又和那个养着茉莉花的老太太有什么关系?
这两件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为什么会通时出现在这个被遗忘的角落里?
林默抬起头,想从小火的脸上找到答案。
但小火的脸上,依旧是那片烧尽一切后的空洞。他只是默默地看着那个手印,眼神像一潭死水,映不出任何东西。
就在这时,远处隐隐约传来了一声金属门被推动的声响。
是巡夜的人回来了!
小火的眼神一凛,他立刻拉起林默,两人飞快地将那个床头柜挪回原位,藏好了花盆。然后,他们像两只受惊的夜行动物,迅速地、悄无声
声地,原路返回。
当林默重新溜回自已的病房,将门轻轻带上的那一刻,他听到了“重脚”那熟悉的脚步声,正从走廊的另一头,不紧不慢地传来。
时间,刚刚好。
他躺回床上,用被子盖住自已,心脏还在胸腔里“怦怦”狂跳。
他的脑海里,一边是那个盛着茉莉花粉末的空花盆,一边是那个被熏黑的、凝固在墙壁里的小小手印。
两个毫不相干的意象,却像两块巨大的拼图,被硬生生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知道,他已经触碰到了一个巨大的、被深埋在这座精神病院白色外壳之下的秘密的边缘。
而那个沉默的纵
火少年,似乎就是这个秘密的守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