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逆时碑 > 第一章

1
暴雨零点·妖股闪现
(时间:2024-09-17
00:42
地点:申城金融街
32
号)
雨先是从天上掉下来,接着从地面反溅,最后从人的骨头缝里渗进去。
姜涵站在
LED
大屏底下,伞面被风整个掀翻,金属骨咔一声白森森地露出来,像一具突然剥了皮的伞尸。
她没躲,任雨水顺着发梢灌进衣领,冰凉的触感让她确认:这一轮,又开始了。
屏幕滚动着红色行情,妖股【ST
时光】以
47.31%
的涨幅高居榜首,代码
0917,成交量
0,分时线像心电图里那条最叛逆的室颤。
3、2、1——
她在心里默数。
最后一秒,曲线归零,整条
K
线被一只看不见的手
Delete,仿佛交易所打了个盹,做了个荒诞的梦。
雨幕里,广告牌恢复成奢侈品代言人的微笑,红唇白牙,完美得令人厌恶。
姜涵抬手抹了把脸,掌心是淡粉色的水,粉底液被冲掉,露出比实际年龄更苍白的底色。
她右肋下那条疤,上一轮被手术刀划得翻卷,如今却光滑得没有一丝记忆,像被时间熨斗烫平。
第四圈。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吃掉,却还是被她自己听见。
她转身,高跟鞋踩进积水,水面立刻绽开一圈圈涟漪,像无数个
0
在重复:0、0、0……
归零,归零,再归零。
同样的雨夜,三年前。
父亲从
32
层坠下,摔在金融街尽头那棵银杏旁边。警方拉起的蓝白警戒线在风里猎猎作响,像一面被撕碎的旗。
她跪在雨水里,手指抠进泥土,指甲缝里全是湿冷的腥气。
陆子白撑着黑伞站在三步之外,伞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下半张脸,嘴唇抿成一条毫无温度的直线。
那一刻,她以为他是来救她的;后来才知,他是来确认尸体是否完整的。
雨声砸在耳膜,像无数细小的钟摆,提醒她:
——还有
23
小时
18

00
秒。
这一轮,必须在那个时刻之前,让陆子白合法地消失。
否则,循环会像忠诚的看门狗,再次把猎物叼回起点。
这是她第四次在9月17日醒来。也是最后一次。
她低头,从手包里抽出一张湿透的名片,深时资本·执行董事·陆子白。
名片边缘锋利,她在指肚上轻轻一划,血珠滚出来,瞬间被雨水冲淡。疼痛真实。真实就好。真实意味着,她还有机会。
姜涵把名片对折,再对折,直到它变成一块坚硬的纸刃。然后,她扬起手,纸刃划破雨幕,扎进不远处垃圾桶的铁皮,发出叮一声轻响。像宣战,也像谢幕。
她抬脚,往马路对面的
24
小时便利店走去。玻璃门自动滑开,暖气扑出来,在她睫毛上结了一层雾。
店员在打哈欠,电视新闻正播报台风黄色预警。她没买伞,只要了一杯美式——不加糖,苦得能让人记住世界本来的味道。
端着纸杯,她坐在靠窗的高脚凳上,用指腹一遍遍描摹玻璃上的雨痕。雨痕汇聚,像一条逆向的河。她盯着河面,看见自己
18
岁的影子浮上来:校服、马尾、怀里抱着一颗圆滚滚的橙子。影子对她笑,露出两颗虎牙。她也笑,笑得眼眶发疼。
手机忽然震动,一条陌生推送跳出:
【ST
时光】将于
01:00
再次开盘,敬请期待。
姜涵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心脏猛地漏跳一拍。原来,归零不是结束,是预告。
她仰头,把最后一口咖啡灌进喉咙。苦液滚过舌根,像吞下一枚滚烫的倒计时。01:00,距离现在
18
分钟。
她起身,推门,再次走进暴雨。风把她的风衣后摆吹得猎猎作响,像一面黑色的旗。旗上写着无人可见的字:
Game
on。
2
橙子告白·腐烂倒计时
(时间:01:30
地点:空荡地铁末班车)
车门关上的瞬间,车厢灯光滋啦闪了两下,像被谁拧松了命运的灯泡。
姜涵坐在最后一节车厢,对面玻璃映出她的脸,苍白、湿漉、眼底却燃着一簇幽蓝的火。
她怀里抱着一只塑料袋,袋里滚着七颗橙子,编号
1-7,用黑色记号笔写在果皮上。
列车晃动,橙子相互碰撞,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像七颗小小的心脏。她低头,对准其中一颗,轻轻嗅了嗅。柑橘皮的苦甜味钻进鼻腔,让她想起十年前那个晚自习。
风扇吱呀,少年陆子白把反穿的校服外套搭在她椅背上,指尖沾满圆珠笔油墨。
姜涵,等考完,我有话对你说。他递给她一颗橙子,果皮上用钢笔写着同样的字。那天,她没剥,把橙子塞进书包,一路背回家。
后来,橙子被遗忘在抽屉深处,等发现时,已干瘪成一只硬邦邦的褐色小球。就像那句有话,再也没机会拆开。
地铁驶入隧道,黑暗吞噬车窗。
她在黑暗里数自己的心跳——79、80、81……比正常速率快
15
下。
快出来的部分,是恨。
她伸手,从袋里掏出编号
1
的橙子,指甲掐进果皮。噗嗤一声,精油溅出来,喷在她眼角,刺激得泪腺瞬间分泌。眼泪滚下来,混着精油,一路滑到嘴角。舔一口,苦得发涩,却带着后调的回甘。像陆子白给她的所有温柔,先甜,再刀。
她一片一片剥开橙子,果肉完整,像月光凝成的月亮。掰下一瓣,放进嘴里,牙齿合拢,
酸液炸开,味蕾集体起立尖叫。
她却笑了,笑得肩膀直抖。原来,你也有酸的时候。
列车到站,门一开,冷风灌进来。她起身,把剥下的果皮仔细收进纸巾,再折成四方小块,塞进风衣口袋。
走出车厢时,她回头,看了眼座椅上那七颗橙子。编号
1
已空,只剩六颗,像六盏未亮的灯。她轻声道:明天,再灭一盏。
深夜的申城,台风眼刚好掠过。
雨停了,风却更大,高楼间的缝隙变成风口,发出呜呜长鸣,像巨兽在胸腔里叹息。
她走在空无一人的天桥上,脚下是双向十车道的世纪大道,红绿灯自动切换,车流缺席,只剩机械的节奏在重复。
每一次绿灯亮起,都像有人在黑暗里眨了一下眼。她忽然觉得,整座城市成了巨大的停尸房,而自己,是唯一能动的幽灵。
手机亮,陌生号码,01:57,ST
时光二次开盘,涨幅
91.7%,要上车吗
她垂眸,指腹在屏幕上一滑,删除。再抬头,天边滚过一道闷雷,像有人在云端按下
Enter。
她张开手,掌心里躺着刚才那瓣没吃完的橙子。
风一吹,果肉轻颤,像一颗小小的、即将爆炸的星球。她合拢五指,捏碎。
汁液顺着指缝滴落,在地面绽开一朵淡黄色的花。
下一站,她喃喃,让苦味的后调,轮到你。
3
时间契约·因果陪审团
(时间:02:10 地点:申城旧港·废弃海关楼)
台风眼掠过,雨势暂歇,空气却像被拧到极致的湿毛巾,一拧就能挤出一把咸腥的海水。废弃海关楼伫立在旧港尽头,外墙的爬山虎根须扎进砖缝,像老人手背暴起的青筋。
三楼,唯一亮灯的窗,昏黄灯泡被风晃得左右摇摆,灯影在斑驳的墙面上来回切割,仿佛一把钝刀,反复拉锯姜可的剪影。
她踩着开裂的水磨石楼梯,每一步都发出吱——呀的呻吟,像有人在黑暗里磨牙。楼梯尽头,铁门半掩,门缝透出一线光,像手术刀划破黑布。
姜涵抬手,指节刚触到冰冷铁板,门内忽然传出咔哒一声轻响,是保险栓弹开的金属音。
她呼吸骤停,指尖微微缩紧,却并未收回,而是顺势推门。门轴干涩,推动的刹那发出垂死般的嘶叫。
灯光倾泻而出,将她影子拉得极长,一直戳到对面墙壁的禁止吸烟旧标识上。标识红漆剥落,影子恰好填补缺失的禁字,像命运把她的名字填进黑名单。
屋内,一张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办公桌横在中央,桌后坐着一个人。不,准确说,是半个人老式转椅背对她,椅背上方露出一顶黑色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苍白的下颌。
桌上摆着一只铜制台历,日期停在:2024.9.17。页角被风吹得轻轻颤动,像急于翻篇,却被一只戴黑手套的手按住。
你迟到了两分零七秒。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像砂纸摩擦铝片,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火星。
姜涵没接话,目光掠过桌面,除台历外,还有一份对折的纸质合同,以及一颗编号
2
的橙子。橙子表皮被削去拇指大一块,露出晶莹果肉,在昏灯下泛着冷光,像一块被剥了皮的时间。
她心脏重重一坠。编号
2,是她地铁上没动的那颗。有人跟踪她,却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提前坐进这栋废楼。这意味着,对方不仅掌握她的循环,还掌握她的下一步。
她后背渗出细密冷汗,风衣内衬贴在肩胛,像一层冰冷的保鲜膜。然而,越是被动,她越不能退。
循环教会她一条铁律:恐惧若不被立刻使用,就会发酵成后悔。
屋内弥漫着旧木材、铁锈与柑橘精油混合的味道。
每一种气味都在提醒她:这里曾是通关口岸,无数货物与命运在此被盖章,放行或扣押。如今,她被生活盖了扣押章,而对方,似乎是那个盖章人。
姜小姐,鸭舌帽微微抬起,变声器继续发出刺耳音节,看在你准时赴约的份上,我替你草拟了补充条款。指尖一弹,合同滑到她面前。
纸面抬头,四个加粗黑体字——《时间契约》。
她瞳孔骤缩。
第三页,新增手写行:【条款
3.1:递刀者若欲洗罪,须于当次循环
23:59
前,令因果陪审团一致裁定——主犯罪有应得,且递刀者已自我审判。】落款处,已签有一个龙飞凤舞的英文名——L.
Lu。
墨迹未干,在纸上晕开细小触角,像刚孵化的蜘蛛。
姜可指尖收紧,指节泛白。
陆子白她声音低哑,却带着冷笑,藏头露尾,符合你风格。椅背缓缓转动,发出老旧的吱嘎——然而,当椅子完全正面她时,她却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帽檐下,是一张空白脸。
不,确切说,是一张
3D
打印面具,没有五官,只剩光滑的弧面。面具唇部位置,被刀刻出一道裂口,裂口内塞着变声器麦克风,像一张被强行缝合的哑嘴。
我不是他。面具后的人发出轻笑,我只是陪审团之一。话音落,屋顶四角的监控摄像头同时亮起红点,像四只深夜睁开的复眼。
陪审团共七人,对方抬手,打了个响指,现在,还剩六票。
啪一声,屋内灯光瞬间熄灭。黑暗降临的
0.1
秒,姜可听见自己心跳,咚、咚、咚——
像有人在胸腔里敲法槌。
黑暗里,只有那颗被剥皮的橙子,在窗外闪电掠过的刹那,反射出冷冽微光。
紧接着,一道机械女声在屋内回荡:距离下次开庭,还有
21
小时
47

13
秒。
闪电熄灭,一切归于黑。
姜涵站在原地,手指缓缓收紧,指甲陷入掌心。
疼痛告诉她:
这一次,她不仅要找到陆子白,还要说服六位看不见的陪审员,在午夜钟声响起前,判她有罪,然后,才能无罪。
4
0号坟键盘·Enter亮起
(时间:03:47 地点:废弃证交所·负三层清算中心)
旧港的海风像一条湿冷的舌头,沿着废弃证交所的裂缝往里钻。
姜涵踩着消防梯一路向下,铁扶手上结着一层盐霜,摸上去沙沙作响,像时间在掉渣。
负三层,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清算中心招牌半挂,霓虹灯管碎成獠牙,还在滋啦放电。她推开防火门,吱——呀——声音被黑暗吞掉一半,另一半反弹回来,像有人在她耳后磨牙。
视野倏地铺开。足有半个足球场大的地下大厅,穹顶低矮,压得人肩胛发酸。
中央,一块纯黑大理石平台被四条锈轨围合,像一座孤岛。平台上,赫然嵌着一整块机械键盘,键帽是墓碑造型,PBT
材质,刻字却不是字母,而是日期:19980917、20080917、20180917……
最中央,一枚
Enter
键被做成透明亚克力,里面封着一滴暗红色液体,在应急灯照射下微微晃动,像一颗被琥珀囚禁的心脏。
平台四角,立着四根切割过的光缆,裸纤垂落,随风摇曳,像深海里的水母触手。
姜涵走近一步,鞋底踏碎了一块玻璃,脆响在穹顶来回折射,惊起灰尘,也惊起她自己的心跳。
哒——头顶射灯忽然亮起,打出一道圆形光柱,把她钉在原地。
光柱边缘,一个穿中学校服的少年被推出来——目测十五岁,刘海过长,遮到睫毛,手里抱着一颗编号
3
的橙子。少年脸色苍白,瞳孔却亮得吓人,像两粒被擦亮的水晶。
陪审员
J2,报到。他声音还带着变声期的沙哑,却努力做出官方腔。
姜涵愣了半秒,血液瞬间倒灌,那张脸,她认识。许星回同父异母的弟弟,许星野。
十二年前,许父车祸现场,第一个目击证人。也是她循环里,从未出现过的局外人。
少年把橙子抛起,又接住,果肉在果皮里滚动,发出闷响。姐姐,我哥常提起你。他歪头,嘴角翘成一个无害的弧度。
他说,你像橙子,表面甜,咬开——指尖忽然用力,橙子噗一声裂开,酸液溅到姜可风衣下摆,留下几点淡黄色暗纹。里面是酸的,再往里,是苦。
姜涵没有退,任由酸水在布料上晕开。陪审团想考我什么
少年抬手,指向黑色键盘。输入密码,让
Enter
亮起。密码提示:递刀者第一次递刀的具体秒针。
他顿了顿,露出两颗虎牙。机会只有一次,错一次,存在度
-10%。
姜涵指尖瞬间冰凉。她当然记得那一天,2014年9月17日,父亲跳楼前
4
小时
17

32
秒。可她不确定,自己记忆里那32秒是否被循环篡改。
少年似乎看透她,抬腕亮出一只廉价电子表。表盘倒计时:00:05:00。秒针每跳一格,Enter
里的那滴红色液体就膨胀一丝,像随时会炸开。
黑暗在收缩。穹顶变成一只倒扣的钟罩,空气被抽成稀薄。她听见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哗啦、哗啦——
像潮水反复拍打锈蚀的记忆闸门。如果输入错误,存在度再扣
10%,她就只剩
60%。
60%
的被世界记住是什么概念
母亲会忘了她长几颗虎牙;大学同学会把她的名字写成江寒;甚至许星回,也会在某个黄昏,把她的脸和路人甲重叠。
她咬紧后槽牙,把恐惧嚼碎,咽进胃底。恐惧必须被使用,否则就会使用她。
地下没有风,却有一股金属氧化后的甜腥味,像血,又像旧铜币。她忽然想起父亲跳楼后,她在太平间外攥着一把硬币,那是父亲口袋里最后的遗物,被血黏成一块。
她当时低头闻了闻,也是这股味道。记忆像被气味摁下播放键,逐帧倒放。
data-fanqie-type=pay_tag>
倒计时
00:01:30。她走上平台,单膝跪在黑色键盘前。键帽冰凉,墓碑的棱角硌进指腹。2-0-1-4-0-9-1-7-1-6-1-7-3-2
每按一次,键帽就亮起幽蓝背光,像一盏盏被点燃的微型长明灯。最后一个2按下,整个平台忽然下沉
2
厘米,轰隆!锈轨摩擦,火星四溅。Enter
键里的红色液体开始高速旋转,形成小小漩涡。
少年许星野抬手,啪地一声敬礼。密码正确,陪审团第二票,通过。他后退一步,身影被黑暗重新吞没。
射灯熄灭,只剩
Enter
键发出稳定红光,像深海里的灯塔。紧接着,穹顶裂开一道缝,一只无人机缓缓降下。机腹吊着一只透明文件袋,袋里是一份纸质合同,和一把钥匙。
钥匙柄刻着∞,在红光下像一条吞噬自己尾巴的蛇。
无人机扬声器发出机械女声:
距离下次开庭,还有
18
小时
11

05
秒。
请幸存者前往
0
号坟深处,插入钥匙,开启‘自我审判室’。声音回荡,穹顶灰尘簌簌而落,像一场无声的雪。
姜涵抬手,接住钥匙。金属冰凉,却在她掌心留下灼热的幻觉。她忽然意识到,下一关,不是让别人判她有罪,而是她要亲手,给自己量刑。
红光一闪,Enter
键哒一声自动弹起,那滴被封印的暗红液体,顺着亚克力裂缝缓缓渗出,落在黑色大理石上,像一枚迟到的、属于她的死刑印章。
5
自我审判室·玫瑰色天平
(时间:04:21 地点:负三层深处·0号坟内核)
钥匙插入∞形锁孔的瞬间,黑色大理石平台从中裂开,像两瓣被掰开的贝壳。
姜涵连人带椅一起坠落,失重仅持续两秒,便被一张密网接住。网绳由光缆剥出的裸纤编织,通电后泛着幽蓝微光,将她整个人托在半空。
头顶,裂缝合拢,Enter
键的红光被切断,世界沉入绝对黑暗。她听见自己的心跳被放大,顺着光纤网路传向四面八方,像被告在空法庭里敲木鱼。
啪——
一盏冷白聚光灯自上而下打亮,光圈直径不足一米,恰好笼住她。
灯外,仍是黑。黑暗中,机械女声平静无波:
幸存者姜涵,陪审团第三票:自我审判,现在开始。请选择你的量刑方式:
A
记忆刑——循环经历全部注入大脑,永久保留;
B
感官刑——十倍放大恐惧时的生理反应,持续二十四小时;
C
替代刑——由你指定一名‘无罪者’,代你承受以上两项。
光圈边缘,浮现三面透明液晶墙,分别滚动播放她前三轮的记忆。
第一轮,她驾车冲进海里,海水灌进肺管;
第二轮,她把药片塞进陆子白喉咙,对方在痉挛里对她笑;
第三轮,她推陆子白坠楼,血花在地面开出圆形玫瑰。
画面高清,连毛孔都放大,音效被加重,心跳、呼吸、骨裂声,层层叠叠压向她耳膜。姜涵的胃袋瞬间痉挛,酸水涌到喉头,却被她硬生生咽回去。
我选
D。她哑声开口。机械女声停顿两秒,像被这个不在菜单的选项卡住。
请自定义
D。
把三项,全给我。她抬眼,瞳孔在强光下缩成针尖,却亮得吓人。
——我自己的罪,自己接。话音落地,黑暗里传来齿轮咬合的低鸣。
一座银色金属天平从地面缓缓升起,横梁长三米,一端是空托盘,另一端摆着一颗鲜红心脏,由全息投影构成,仍在搏动,每跳一次,就滴落一滴深红玫瑰色液体,在托盘上溅起细小涟漪。
机械女声解释:此为‘因果之心’,投影对象:陆子白。你承受的刑罚越重,他的罪行公开度越高;当心脏完全褪色,即为‘罪有应得’。
姜涵抬脚,裸纤电网立刻降低高度,把她送到天平横梁中央。她单膝跪下,右手握住托盘边缘,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开始吧。
下一秒,所有光纤同时亮起,像千万根冷焰火。前三轮记忆被压缩成一束冰蓝色电流,顺着电网注入她后颈。
嘶——她倒抽一口气,颈椎瞬间反弓,眼前炸开无数白光。海水、药片、血花,在同一秒重叠,肺里灌满咸水,喉咙却苦得发涩;指缝残留药粉,鼻腔却涌入血锈;耳膜同时听见骨裂与心跳,像两把锯子对拉。
疼痛被拉成一张无限薄的膜,包裹她全身,然后嘭地缩回大脑。她发出一声闷哼,却硬生生把惨叫咽进喉咙。
嘴角被咬破,血珠滚出,在下巴拉出一条红线,滴在金属横梁上,哒。心脏投影随之褪色
10%,由鲜红转为暗红。
紧接着,十倍放大启动。心跳
790
次/分,像一群发疯的鼓手;肺泡收缩到极致,每一次呼吸都似吸入碎玻璃;胃酸逆流,腐蚀食道,火灼般疼痛。
她蜷缩在横梁上,手指抠进金属凹槽,指甲根根翻起,血染银梁。
可她的眼睛仍死死盯着那颗心脏,再淡一点,再淡一点……心脏颜色继续变浅,暗红→玫瑰色→粉红。
30%
的罪行,被同步上传至云端,等待黎明时全网推送。
机械女声最后一次提示:替代刑仍可启动,是否更改
否。她嘶哑地笑,血珠顺着齿缝溅出。别再让我做选择题,我……早就选错了。
就在心脏颜色褪至
50%
时,黑暗里忽然传来第二道心跳,比她的慢,却沉稳有力。
咚——咚——像有人在远处敲法槌,又像有人在为她分摊疼痛。
横梁另一端,一只男人的手从黑暗伸出,覆在她手背上,指骨分明,虎口有旧疤。
她猛地抬头。
陆子白。他只穿了件白衬衫,领口被汗浸湿,贴在锁骨上。他另一只手握住横梁,指节因用力而发青,却对她笑得云淡风轻。
抱歉,来晚了。声音低哑,却带着奇异的安抚力。
姜涵瞳孔地震,想抽手,却被他更用力按住。别动,我陪你。
下一秒,十倍感官刑通过两人相触的皮肤,分流
50%
到他体内。
他闷哼一声,膝盖重重磕在横梁上,却硬是没倒下。心脏投影因此加速褪色,50%→70%→90%……
最后一点粉红,在两人同时的喘息里,化为纯白。
叮——天平发出清脆法槌音。
机械女声不带感情:
自我审判通过,陪审团第三票,生效。
幸存者姜涵,存在度
-10%,当前
80%。
陆子白,罪行公开度
100%,即将全网投放。
黑暗中,升起无数透明屏幕,像一面面镜子,同时映出两人交叠的手。血、汗、心跳,在镜面里重叠成同一频率。
姜涵抬眼,正对陆子白的视线。他脸色苍白,却对她弯了弯嘴角,用气音说:别怕,下一关,我出庭。
横梁缓缓下降,裸纤电网熄灭,两人一起落在柔软地毯上。地毯图案是巨大的∞,暗红底色,像未干的血。正前方,一扇银白色电梯门滑开,轿厢内壁写着:陪审团第四票·证人传唤室。
电梯顶部倒计时:【距离下次开庭,还有
16
小时
08

47
秒。】
姜涵站稳,甩开陆子白的手,自己抹掉嘴角血迹。别以为我会感激你。
陆子白耸肩,把虎口渗出的血随意擦在衬衫袖口,笑得像刚谈成一笔并购。我不需要感激,我只需要他抬手,指尖轻轻点在她心脏位置。你活着,把我送进监狱。
电梯门合拢,轿厢开始上升。灯光在两人头顶闪烁,像坏掉的审判庭吊灯。
姜涵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和陆子白的影子在地面重叠,像两片锯齿,终于咬合成一只完整的齿轮。她听见齿轮转动的声音,咔哒、咔哒——
下一关,轮到证人登场。
6
证人传唤室
·
第四票
(时间:05:06 地点:负三层电梯尽头)
灯光像坏掉的闪光灯,一闪一灭。姜涵站在门口,影子被拉长又压扁,像一张反复折叠的起诉书。
电梯外是一条走廊,纯白的墙,纯白的顶灯,纯白到能听见颜色尖叫。尽头只有一扇门,门牌是空白的,像故意擦掉罪名。门把手上缠着一圈橙皮,干缩成深褐色,像一条风干的证据。
推门进去,房间更小,四壁是单向玻璃,头顶一盏冷白灯,照得人无处躲。中央摆着一张课桌,桌面刻满歪歪扭扭的正字,像一群被囚禁的计数。
桌后坐着一个穿校服的少年,低头写字,刘海遮住眉眼,只露出鼻尖。听见动静,他抬头,声音沙哑却带着变声期的脆裂:证号
004,报到。
姜涵的指尖瞬间冰凉。那是许星野。十二年前车祸现场第一个目击者,也是她循环里从未出现过的局外人。
如今,他出现在证人传唤室,成为第四票。
许星野把笔帽扣上,声音平稳得像背稿:2008年9月17日05:06,我骑自行车经过旧港高架,看见一辆黑色轿车逆行停在应急车道。车牌尾号
017,驾驶位是姜远桥,副驾是陆子白。
两人争执,姜远桥下车,被陆子白推搡,跌落护栏,坠海。
他说到这里,抬眼,目光穿过刘海,像穿过十二年的雾:我躲在桥墩后,听见陆子白打电话,说‘事故认定书已经改好,酒驾、逆行、坠海,全是他自己的错。’随后,他把我从桥墩后拉出来,塞给我一张银行卡,说:‘忘记今天,对你我都好。’
许星野把银行卡放在桌面,卡面磨损,只剩四位尾号:017。那年我十三岁,害怕,就收下了。
昨天,我把卡交给了我哥——许星回。
单向玻璃后,传来机械女声:证人陈述完毕,请被告质证。
姜涵盯着许星野,声音压低:为什么现在才说
许星野把刘海拨开,露出额角一道旧疤,像一条干涸的河床:十二年前,我怕。十二年后,我哥说,怕会让另一个人永远怕。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耳语:姐姐,你怕吗
姜涵没回答,伸手去碰桌面那张银行卡。
指尖刚碰到,卡面忽然浮现一行字证人保护计划:生效。
字迹一闪即灭,像被灯光吞掉。
机械女声再次响起:第四票,证人许星野,有效。
被告陆子白,罪行公开度+25%,当前
125%。超出阈值,触发加刑条款,公开度每+10%,追加一年刑期。
房间一侧的玻璃墙忽然变透明,露出隔壁的审讯室。陆子白坐在审讯椅上,双手被铐,面前摆着一张橙皮。橙皮上,用黑色水笔写着017,记得吗
他抬头,目光穿过玻璃,与姜涵对视,嘴角勾起,像笑又像挑衅。
下一秒,审讯室的灯闪了一下,灭。黑暗中,只听见他低声说:姜涵,你赢了上半场,下半场,换我发球。
单向玻璃门自动打开,走廊尽头的电梯门同时开启。许星野先走出去,背影瘦削,像一根被拉长的省略号。
姜涵跟在后面,脚步却越来越沉。她忽然意识到,第四票虽然有效,却也让许星野暴露在危险里。陆子白不会只坐以待毙。
电梯门合拢的瞬间,她听见身后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像有人把子弹推上膛。
电梯开始上升,灯光一闪一灭。她低头,看见自己掌心躺着一片橙皮,
上面写着一行字下半场,别迟到。
电梯停在负一层,门开。走廊尽头,安全出口的绿色标识亮着,像一枚被稀释的毒。
姜涵走出去,听见身后电梯门合拢,机械女声在最后一秒报时:距离下次开庭,还有
12
小时
01

17
秒。
她抬头,看见安全出口的门把手上,缠着一圈新的橙皮,颜色鲜亮,像刚被剥下。她伸手去碰,指尖传来一点冰凉,像有人把刀背贴在她的静脉上。
门后,是通往地面的楼梯,也是通往下半场的入口。
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楼梯间黑暗无声,只有她的脚步声,一级一级,像在给时间数罪。
7
12:01:17 楼梯间·下半场发球
(时间:06:12 地点:地面出口·台风眼)
楼梯像一条被拧紧的发条,把姜涵一寸寸弹向地面。推门,风是咸的,雨却停了。
旧港的日出像一枚被剖开的橙子,半圆挂在天边,果肉是血色。她站在出口,影子被拉得极长,像一条不肯上岸的鲸。
手机震动,陌生号码:+86
017
017
017
017
短信只有一张彩信:许星野躺在医院走廊,额头缝了
12
针,旁边电子钟停在
07:32,正是父亲坠楼的时间。
照片背面手写:下半场,发球权给你。
脚下柏油路被台风舔得锃亮,像一面镜子,照出她
18
岁的脸。
那年,父亲还在,她还没学会恨。如今,她学会的第一件事,是把恨意磨成一把刀。
她弯腰,捡起路肩上一片被风撕下的反光背心,胸口印刷:深时资本·义工她抖开背心,对光一照,背胶处粘着一张旧门禁卡,017

1701,指纹锁。
她把背心反穿,像把刀收回鞘,走向那栋早该荒废的却亮着应急灯的高级公寓。
电梯门开,里面没人,只有一面镜子,镜面裂成
12
道,像被敲过的法槌。
她抬手按下
B1,按钮红得像最后一滴犯罪现场。
电梯下降,镜面开始回放——2007.09.17
07:32
父亲被推进
ICU
前,把一张银行卡塞进她手心:密码是你生日,别乱花。镜面里,父亲的脸被切成
12
片,每一片都在重复同一句话:替我活下去,替我翻供。
电梯叮一声到
B3,门开,外面是停车场。
她走出去,脚步回声像空法庭的木槌。车位
017,一辆黑色轿车停得端正,车牌尾号
017,
驾驶位空着,副驾摆着一颗橙子。
她拉开车门,坐进去,把橙子托在掌心,像托着一枚定时炸弹。
车载时钟跳到
12:00,秒针开始逆行,11:59……11:58……她数着,像在给自己量刑。
风眼突然静止,世界成了真空。
她听见自己心跳放大成法槌声,咚!最后一秒,秒针指向
00:00,橙子皮噗一声裂开,
果肉渗出淡红色汁液,在挡风玻璃上写出一行字:我认罪。她低头,在副驾驶遮阳板镜子里,看见自己
25
岁的脸,和
12
年前
18
岁的自己并排坐着,中间隔着一条透明裂缝,
像陪审团未投出的那一票。
她伸手把裂缝撕开,里面掉出一张泛黄照片:父亲站在天台上,背后是朝阳,脚下是护栏,
像被时间推了一下。
她把照片翻过来,背面用铅笔写着,活下去,把官司打到无罪。她抬头,台风重新旋转,
雨刷开始工作,把玻璃上的我认罪一点点刷去,却刷不掉挡风玻璃外那枚越来越清晰的
法院公章。
雨刷器突然折断,像法槌敲下最后一声。她推门下车,把空果皮扔进垃圾桶,果皮滚到底,
发出空洞回声,像无期徒刑。
第一声
咚——她抬头,天边日出终于完全升起,像一张无罪判决书,盖在台风的公章上。
8
无罪判决书·公章落地
(时间:07:32 地点:申城中院·第九法庭)
法院台阶像一条被雨水泡软的法棍,踩下去会挤出暗红色的水。
姜涵踏上最后一级,鞋底吱一声,像把证据摁进档案袋。
她没穿那件风衣,换了父亲当年的西装,袖口磨得发亮,却刚好盖住她手背的针孔(昨夜采血留样)。
胸口别着一枚过期律师徽章,编号
0917,是父亲留在抽屉里的最后一件武器。
安检门滴一声,她抬手,把徽章摘下来,放进塑料筐,像把刀递给狱卒,又像把钥匙插回锁孔。
第九法庭是圆桌式,
原告、被告、法官成等边三角形,象征等距正义。
天花板嵌着一只巨大时钟,单针,逆行,每走一格,发出咔哒木槌声。
陪审团席位空着七张椅子,椅背用白漆写着
J1~J7,像七块等待刻字的墓碑。
陆子白已坐在被告席,穿着看守所的蓝白编号服,领口敞开,锁骨上有一枚新鲜针孔,那是凌晨
03:47,她亲手给他采血留下的。
见她进来,他抬手,指尖在桌面轻敲三下,像敲一封迟到十二年的回信。
法官敲槌,声音却从天花板时钟传出——咚!
单针指向
07:32,正是父亲坠海的秒针。
法官宣读案号:(2021)申刑初
0917
号,被告人陆子白,被控操纵证券市场、过失致人死亡、妨害作证。声音未落,圆桌中央升起一只透明天平,一端摆着那颗曾在
Enter
键里旋转的玫瑰色心脏,另一端,是姜涵凌晨采血的
5ml
试管,鲜红、滚烫、带着她的体温。
天平初始倾斜
15°,心脏那端下沉,像十二年前的罪,终于找到配重。
控方律师席位空着,姜涵以被害人诉讼代理人身份站起,把一份
U
盘插入法庭系统。
大屏幕亮起,第一段:陆子白在
ICU
门口与父亲争执的监控,声音被修复,清晰可闻:把协议交出来,我保她命。
第二段:许星野
12
年前的手机录像,像素渣,却录下陆广白推搡父亲的那一下,父亲后仰,越过护栏,像一片落叶被风摘掉。
第三段:深时资本后台数据,0917
账户在
07:32:00
精准做空父亲公司,获利
2.17
亿,金额在屏幕里跳成红色,像一串无法收回的脉搏。
每播放一段,天平便向试管端抬起
5°,心脏那端逐渐苍白,由玫瑰色褪成淡粉,再褪成灰白。
陆子白起身,抬手,示意自首。
我认罪。声音不高,却刚好让时钟停了一格。
但,他转身,看向姜涵,我想补充一份新证据。法警递上一只透明袋,袋里是一张泛黄检查单【患者:姜远桥 诊断:脑动脉瘤破裂 时间:2014-09-16】
姜先生坠海前,已处于猝死高风险,我的推搡,只是加速,并非唯一死因。法庭瞬间安静,只能听见天平咔哒一声,反向倾斜
10°,试管那端猛然下沉,像有人突然把生的砝码,全押在姜涵身上。
姜涵握紧麦克风,指节发白。脑动脉瘤,不是免死金牌。他本可以死在手术台,而不是被你推下海,让真相沉在
27
米深的水底。她抬手,把那份检查单撕成两半,再撕,再撕,
直到碎纸像雪,落在她脚背。
我申请,以‘递刀者’身份,追加自身刑事责任。话音落地,圆桌边缘升起一只
smaller
天平,一端摆着她凌晨采血的试管,另一端,是空白。
法官看向她,被告,你可愿意
她抬眼,目光穿过陆子白,穿过十二年的雨,落在时钟单针上,我愿意。
天花板裂开,七把椅子降下,却只剩三人:J1
许星回、J2
许星野、J3
空白面具。
其余四把,在降落途中化为光屑,像被时间裁掉的冗余证据。
许星回起身,把那张
12
年前的银行卡放进空白托盘,我投‘有罪’。
许星野把那颗编号
3
的橙子放在银行卡旁,我投‘有罪’。空白面具抬手,把
Enter
键里那滴玫瑰色液体滴入试管,我投——递刀者,亦需服刑一年,缓刑三年。两架天平同时静止,指针重合,发出咔哒一声,像两枚公章,同时盖在一张纸上。
法官起立,声音却从姜涵自己嘴里传出被告人陆子白,操纵市场罪,七年;过失致人死亡罪,三年;妨害作证罪,二年;数罪并罚,执行有期徒刑九年,不得假释。
被害人诉讼代理人姜涵,作为递刀者,自愿承担刑责一年,缓刑三年,并公开道歉,赔偿深时资本受害人
2.17
亿,以其所持‘ST
时光’股票抵偿。
法槌落下,声音却是心跳——咚!
09:17,时钟单针指向
00:00,逆行停止,开始顺时针转动。
法庭灯光骤灭,再亮时,圆桌中央只剩一只公章,柄上刻着∞,印泥是玫瑰色,像那颗褪到纯白的心脏,被重新注回血液。
公章被递到姜涵手里,她低头,在判决书最后一页按下,咔。红色油印晕开,像一朵迟到的玫瑰,终于开在了无罪判决书的签名处。
陆子白被法警带离,与她擦肩而过时,他轻声说:九年里,我会每天剥一颗橙子,数到
3285
颗,等我出来,请你吃第一颗甜的。
姜涵没回头,把公章放回桌面,转身走出法庭。
台阶尽头,许星回撑着一把黑伞等她,伞檐滴下一圈雨,像给她画了一个新的,句号。
9
九年·3285
颗橙子
(时间:2033-09-17
06:00 地点:海城监狱·出监通道)
陆子白,释放。铁门电动收回的声响像老旧磁带倒带,咔哒、咔哒——九年光阴被一键倒空。他跨出门槛,左手提着一只窄长藤篮,编法细密,刚好装下一颗橙子。篮底压着一张手写日历:【3285/3285

最后一格后面,他添了三个小字——给她了。
监狱外,台风刚过,马路像被海水舔过的玻璃,闪着咸光。他弯腰,从藤篮最底层抽出最后一瓣橙皮,已经风干成褐色,却仍有淡淡苦甜。
九年里,他每天吃一颗橙子,把果皮按日期编号,贴在牢房天花板。现在,天花板上的橙皮拼成一只巨大的∞,像一条吞尾蛇,也像一把未合拢的锁。
他把最后一片橙皮对折,塞进衬衫口袋,贴近锁骨,那里有一道
12
年前的旧疤,是姜涵父亲坠海时,他被护栏铁丝划下的。橙皮边缘刺在疤上,微微疼,他却笑了一下:疼才好,证明时间没作弊。
监狱大道尽头,停着一辆黑色网约车,车牌
0917。车门自动滑开,驾驶位空着——无人驾驶实验段。后排坐着一个人:白色衬衫、过期律师徽章,袖口磨得发亮。
是姜涵。
她剪了短发,发尾刚好扫到锁骨,像一柄收拢的折扇。九年,她眼角多了一颗泪痣,却不是哭出来的,是那次存在度跌到
80%
时,镜子里突然长出的遗忘标记。
陆子白弯腰上车,把藤篮放在两人中间,像放下一道楚河汉界。车子起步,海风灌进来,橙香与咸腥交织。他们谁都没说话,只有车载广播在报时:2033年
9

17

06:17,台风橙色预警解除。
姜涵低头,从文件包里抽出一份纸质决议【深时资本受害人赔偿完毕确认书】
最后一行,金额:2.17
亿
她把确认书对折,塞进藤篮,盖住最后那颗橙子。账清了。她说。
账没清。他指了指橙子,还差一句证词。
姜涵抬眼,目光穿过他,落在海面,那里,朝阳正跳出一道金线,像一条刚被拉直的等号。
车子停在旧港高架,12
年前姜远桥坠海的地方。
护栏换了新,却保留一块旧铁板,锈迹里嵌着暗褐色痕迹,像时间留下的批注。
陆子白把藤篮放在地上,双手插兜,背对海面:姜涵,我认罪,也服完刑。
但法律只判了我九年而你,判了我一生。今天,我申请,把余生交给时间,也交给你。
他说完,弯腰,从藤篮取出最后一颗橙子。果皮完好,却在顶端留了一道剥口,像提前写好的封口信。
他递给她,指尖微微颤,九年里,他练习了
3285
次,只为让这一下不颤。
姜涵没接,而是抬手,把橙子掰成两半。果肉晶莹,酸香冲鼻。
她一半塞进自己嘴里,一半递到他唇边。证词,我收下了。酸液在两人齿间炸开,却没人皱眉,九年,他们早已学会把酸咽下去,把甜留给对方。
吃完橙子,陆子白从口袋摸出一把钥匙,柄上刻着∞,正是
12
年前
Enter
键里那枚。
钥匙齿被磨平,变成一枚印章。他拉过姜涵的手,把钥匙按在她掌心,然后抬手,覆盖她的手背,用力一压,∞
的凹凸纹路,在她掌心留下淡红印痕,像一条未合拢的蛇,终于咬住自己的尾。
时间归位,公章归你。姜涵合拢手指,把钥匙攥进拳心,抬眼,望向海面,那里,一条鲸跃出水面,尾鳍划出一道银弧,像有人在天空写下——The
End——却又被海浪一键删除。
10
时间终局·公章归位
(时间:2034-09-17
09:17 地点:申城金融博物馆·0
号展厅)
博物馆刚开馆,游客三三两两。展厅中央,孤零零摆着一块黑色大理石键盘,正是
12
年前从时光墓园切割下来的
0
号坟。Enter
键被替换为透明亚克力,里面封着一滴暗红液体,那是
12
年前姜涵掌心的血与陆子白的泪,以
1:1
比例混合,在真空里,永不褪色。玻璃罩外,立着一块铭牌:
【逆时碑】
时间不是河,是碑。你以为回到上游,其实只是碑的另一面。
九点十七分,仪式开始。
姜涵以深时资本受害人诉讼代理人身份登台,把一只红色小盒放进展柜,里面是一枚公章,柄上刻着∞,印泥已干,却仍散发淡淡橙香。馆长按下电动按钮,公章缓缓下降,与
Enter
键平行,像一把钥匙,终于插进锁孔。灯光熄灭,再亮时,键盘背光全部亮起,拼出一行字:罪行已公开,时间已归位。
游客鼓掌,闪光灯此起彼伏。姜涵却转身,走向展厅角落,那里,有一台老式打印机,纸槽里,吐出一张
A4,上面是
12
年前那份时间契约,最后一页,多了两行手写:甲方:时间已收回所有利息。乙方:幸存者已支付所有本金。
打印机咔哒一声,把纸裁下,像法槌落下最后一声。
仪式结束,游客散去。姜涵独自回到键盘前,抬手,把掌心那枚∞印章对准
Enter
键,轻轻按下,咔。透明键帽里,那滴暗红液体忽然旋转,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啪一声轻响,
液体碎成无数细小光点,像一场逆向流星雨,顺着光纤,被吸进键盘底部,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展厅天花板时钟,那枚
12
年来一直逆行的单针,忽然顺时针跳动一格,发出清脆哒。
时间,终于开始向前。
姜涵低头,看见自己右手背上的泪痣正在淡去,存在度,从
80%
回升到
100%,再一点点溢出,像满杯的水,终于回到河床。
她抬头,镜面墙映出她的脸,完整、清晰、没有裂缝,也没有疤痕。她伸手,镜面却不再映出
18
岁的自己,只有此刻,只有
34
岁的姜涵,眼角带着淡笑,像终于学会与时间和解。
她转身,走出展厅,阳光穿过穹顶玻璃,落在她肩头,像一张无罪判决书,盖在世界的签名处。
身后,0
号键盘背光渐渐熄灭,Enter
键重新归于透明,像一块被擦干净的玻璃碑。
尾声 博物馆·游客按下
Enter
(时间:2034-09-17
10:00 地点:0
号展厅)
一个穿校服的女孩,把书包放在脚边,踮脚,按下透明
Enter
键。
屏幕亮起,跳出一句:时间已归位,罪行已公开,幸存者已原谅。
女孩歪头,问旁边的工作人员: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工作人员微笑,递给她一颗橙子,果皮上,用钢笔写着:活下去,把甜留给明天。
女孩剥开橙子,酸香弥漫,像
12
年前那场台风,终于吹到尽头。
她咬下一瓣,眯起眼笑:好甜。
展厅穹顶,阳光在键盘上投下一道∞形光斑,像一条蛇,终于咬住自己的尾,也像一把锁,终于找到自己的钥匙。
(全文终)
1.
存在度
100%
的姜涵,已无需再循环;
2.
公章与钥匙留在博物馆,成为时间已向前的物证;
3.
陆子白
3285
颗橙子吃完,余生继续种树,品种:九月甜;
4.
若到展厅按下
Enter,可得一颗同款橙子,甜不甜,由你明天的心情决定。
——如果你愿意在
09-17
当天按下
Enter,就等于成为J0候补陪审员,用明天的心情,为世界的下一场审判投出第
0
票。
文章解读
时间不是河,是碑
1.申城地底埋着一块逆时碑,外形像
0
号坟键盘。
2.每当有人带着无法被法律审判的恨在
9

17

00:00
死去,碑就会被激活,把恨意打包成一支妖股——ST
时光(代码
0917)。
3.
妖股
0
成交量却巨幅波动,其实它在交易的是当事人的存在度。
4.
若当事人在
24
h
内不能让因果陪审团7
票全部裁定主犯罪有应得+递刀者自我审判,时间就会强制回档,进入下一圈。
5.
每回档一次,世界抹除当事人一部分存在度;当存在度≤60%,当事人被永久抹除,世界线收束为无冤无恨的平庸历史。
循环四圈档案(文章只叙述了第
4
圈,简单介绍前
3
圈)

1
圈(2014·原型)姜涵
18
岁,未介入调查,父亲被认定为酒驾坠海。陆子白逍遥法外。姜涵在
2017

9

17

00:42
于金融街
32
号跳楼,血溅
LED
屏→触发逆时碑。

2
圈(2017·盲杀)姜涵醒来即持刀刺杀陆子白,被判无期。陪审团
2
票通过,5
票缺席,循环重启。

3
圈(2021·误杀)姜涵学会合法消失:把陆子白推下
32
层,伪装成自杀。陪审团
3
票通过,4
票反对,循环重启。陆子白死前笑:你杀的是我的替身,下次记得先审判。

4
圈(2024·正文)姜涵意识到杀他≠定罪,必须走完法律+自审双流程。于是主动递刀、自首、索赔、公开罪行,终得
7
票全数通过,时间首次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