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忧的手掌,覆盖了天空。
他平静地向下一压。
那片由亿万蛊虫构成的五行蛊云,便如天穹坍塌,轰然坠落。
无尽的吞噬之力瞬间抽干了村庄所有的声音,只剩下一种粘稠的、生命被剥离的恐怖嘶鸣。
下方,那些村民脸上的惊恐永远凝固,绝望的哀嚎甚至没能传出喉咙,就化作了精纯的生命源流。
百川归海。
所有的生命精华,被那尊金刚蛊尸鲸吞。
蛊尸身上的灵铁铠甲,骤然爆发出贯穿天地的白金色光焰。
它体表那些古老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疯狂游走、重组,气息以一种违背常理的速度节节攀升!
白金级蛊尸,成。
夜无忧收回手,目光掠过那片彻底化为死地的村庄。
他看向身边的队友。
震惊,恐惧,麻木……各种情绪在他们脸上交织。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那两个幸存的少男少女身上。
两个孩子的瞳孔里,是几乎满溢出来的恐惧。
但在那恐惧的最深处,一种名为“决绝”的东西正在破土而出,带着一丝被这个残酷世界硬生生催化出的冰冷。
……
临时会议室内,气氛死寂。
篝火是唯一的光源,跳跃的火光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扭曲而漫长。
许轻爵站了起来,他的身形依旧挺拔,但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支撑的骨架,显得空洞而疲惫。
“玉竹村,还有这次的白塔村……”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像被砂轮磨过。
“我能力不够,这个担子,我扛不住了。”
他环视众人,目光最终定格在陆白芷身上,语气前所未有的沉重。
“我申请辞去队长职务,并推荐陆白芷,接任新队长。”
无人应声。
连篝火的噼啪声都仿佛被这凝重的气氛吞噬。
陆白芷迎着所有人的目光,站起。
她的腰背挺得笔直,像一杆标枪。
“许队长和各位的信任,我收到了。”
她没有推辞,声音清冽而坚定。
“这个担子,我接。”
随即,她看向许轻爵,目光不容动摇。
“但车队需要你的经验和沉稳。轻爵,我需要你担任副队长,辅助我。”
许轻爵怔了一下,在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注视下,喉结滚动,最终吐出一个字。
“好。”
陆白芷的目光转向角落,那个从头到尾都闭着眼,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的身影。
“无忧,车队也需要你的力量。请你担任另一位副队长。”
夜无忧眼皮掀开一道缝。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扫过陆白芷,没有任何情绪。
“过家家的游戏,没兴趣。”
他的声音很平淡,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这些俗务,只会浪费我的时间。”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觉得有必要把规则说清楚。
“当然,你们解决不了的敌人,或是处理不了的诡异,可以找我。”
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却比任何誓言都更令人信服。
陆白芷眼底的光亮黯淡了一瞬,但立刻被她强行压下。
她换了个话题,这也是今晚最关键的问题之一。
“无忧,车队的普通人太脆弱了。你……有没有办法弄到基因药水?或者任何能让他们变强的东西?至少,给他们一点自保的能力。”
夜无忧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那不是笑,只是一种纯粹的、不含任何感情的弧度。
“筛选废物,是自然最高效的法则。”
“耗费珍贵的资源去培养他们,收益太低。”
他的目光冰冷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是一种看待不同物种的眼神,漠然,且疏离。
“与其费力培养,不如直接炼成蛊尸。”
他抬手指了指外面,那个曾经叫张魁的男人所化的金刚蛊尸。
“就像他现在这样,比活着的时候更强,更听话,不知疲倦,无惧伤痛。就算损坏了,修复起来也远比治疗一个活人简单。”
“这样,不是更省事吗?”
瞬间陷入了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篝火的光,似乎都被这冰冷到极致的言论冻结了。
这已经不是残忍,而是一种彻底颠覆了“人”这个概念的逻辑。
陆白芷的脸,在一瞬间涨得通红。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像是有一头愤怒的野兽在体内冲撞。
她猛地抓起桌上的水杯,仰头,将冰冷的凉水狠狠灌进喉咙,试图浇灭那股直冲天灵盖的怒火与寒意。
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几乎要将金属杯壁捏得变形。
过了许久,她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紧绷,却绝不退让。
“白塔村的惨剧,不能再重演……我做不到视而不见。”
她指向角落里那两个因为恐惧而缩成一团的少年少女,喂猪张稼丽朱欣然和叛逆少年管立峻。
“他们,选择了跟我们走。”
“夜无忧,你必须想个办法。让他们,至少让他们,能多一点活下去的机会!”
夜无忧的视线,像探照灯一样扫过那两个几乎要停止呼吸的孩子。
那眼神里没有评估,没有审视,像是在看两件刚刚入库的器物。
“明天让他们过来,我看看。”
“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如果你做什么蠢事,自己从队长这个位置滚下来。”
陆白芷紧绷的肩膀,终于垮塌了一丝。
会议继续。
陆白芷的目光转向角落里恨不得把自己嵌进阴影的赵小北,声音冷了下来。
“赵小北,出来。”
赵小北的身体肉眼可见地一颤,低着头,用一种几乎是蠕动的姿态挪到了场地中央,脸色惨白。
“白塔村,邪神降临,所有人都在死战。”
陆白芷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
“回答我,你在做什么?”
赵小北嘴唇哆嗦着,话不成句。
“我……我吓傻了……那东西太可怕了……我,我脑子是空的……就,就想躲起来……我错了!队长,我真的错了!我不该丢下大家……”
说着,这个大男人竟当众涕泪横流,抽泣起来。
许轻爵皱起了眉。
晨日晨月姐妹俩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白砚丞面无表情,仿佛在看一出无聊的闹剧。
只有最小的晨星,含着棒棒糖,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一句。
“没关系啦小北哥,其实……我也想跑的……”
但所有人都记得,战斗时,正是这个小姑娘用自己瘦弱的身体挡在了两个姐姐前面。
赵小北的哭嚎在死寂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刺耳,却换不来任何同情。
一道道冰冷的目光,像无数根针,扎得他无地自容。
陆白芷等他哭声渐歇,才冷然开口。
“车队,不养懦夫,但给知错者一个机会。”
“一个让你证明自己不是废物的任务。”
赵小北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求生的渴望:“队长!什么任务?我发誓,我拼了命也完成!”
“张魁死了,他留下了八位遗孀。”
陆白芷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让赵小北的心,瞬间坠入冰窟。
“从现在起,这八个人,由你全权负责。安置,管理,约束。”
赵小北彻底僵住,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拳头。
“啊?!八……八个?!”
角落里,响起了几声极力压抑却依然漏了出来,如同漏气般的嗤笑声。
谁不知道张魁那八个“老婆”是什么货色?
一群依附强者生存的菟丝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除了争风吃醋和惹是生非,一无是处。
张魁尸骨未寒,她们已经开始寻找新的宿主。
有人对许轻爵暗送秋波,有人找借口给白砚丞嘘寒问暖,甚至还有个最大胆的,扭着腰肢想去敲夜无忧的车窗。
然后被那辆车周围无形的杀气,吓得屁滚尿流地逃了回来。
这八个女人,根本不是艳福。
是八个烫手的催命符!
“怎么?”
陆白芷眉梢一挑,目光如刀。
“不敢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