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外,水银蒸气沉降,稀薄消散。
那具粗布躯体猛地一抽,关节发出“咔哒”怪响,如生锈齿轮在死死咬合、强行扭转。
周伯公枯槁的脸颊咧开一道直抵耳根的裂口。
他浑浊的眼珠死板地转动,最终,那视线凝固在挡在最前方的张魁身上。
“嗬……蝼蚁的挣扎。”
嘶哑破碎的音节,化作实质的钢针,刮过每个人的耳膜。
陆白芷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但指尖的动作没有半分迟滞。
“圣光壁垒!”
她双手结印,纯净的光芒在刹那间凝成一面半透明的晶壁,精准地套在张魁巍峨的身躯上。
几乎同一瞬间,青绿色的光点凭空浮现,化作“天降甘霖”的细雨洒落,无声滋润着他被触手绞出的青紫伤痕。
“妈的,老梆子,俺烤嫩粮!”
张魁那对巨眼怒瞪如铜铃,三阶夸父序列的力量在他体内彻底引爆。
“来啊!爷爷继续陪你玩!”
他肌肉贲张虬结,一层青铜光泽迅速覆盖全身。
硬顶着那股能把人灵魂都压扁的邪气,他竟向前重重踏出一步,脚下地面应声龟裂!
晨月吐纳调息,上前一步,将晨星护在身后。
直面那非人的恐怖存在,她脸上竟浮起一抹奇异的、足以颠倒众生的浅笑。
那笑容里藏着某种最原始纯粹的魅惑,眼波流转,连天上扭曲的月光都为之柔和了一瞬。
邪神附体的周伯公,动作猛地僵直!
那张枯槁面容上,属于邪神的狰狞与扭曲,竟硬生生挤入了一丝属于周伯公本人的痴迷。
“阿……阿花?”
破锣般的嗓子挤出两个含混字眼,浑浊的老眼直勾勾地盯着晨月,竟泛点水光。
“是你吗……老婆子?你……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噗嗤!
晨星在极致的紧张中没忍住,笑出了声,又慌忙用手死死捂住嘴。
“就是现在!拳皇擂台!”
晨日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破绽,掌中的游戏机被他奋力掷出!
像素光芒暴涨,一个边长十米的巨大方形能量擂台凭空生成。
擂台轰然砸落,将张魁与那僵直的“周伯公”严严实实地罩入其中!
内外隔绝!
许轻爵眼中精光喷薄,再无任何保留,声音化作洪钟,口含天宪!
“风雨不动安如山!”
轰!
擂台内的张魁只觉脚下大地与自己血脉相连,一股无法想象的沉重感骤然贯穿全身!
他本就庞大的身躯再度膨胀一圈,皮肤下的青铜光泽浓郁得近乎实质金属,体重暴增三倍!
每一步踩下,擂台地面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第二道言灵落下。
张魁浑身骨骼爆出炒豆般的密集脆响,肌肉纤维绞合成老树盘根的姿态。
一股极致的强韧感充斥四肢百骸,仿佛任何冲击都能被这副身躯扭曲、卸力,直至消磨殆尽!
“甲坚腹厚壳中藏!”
许轻爵的脸色微微泛白,显然消耗巨大。
一道厚重的、布满古老龟甲纹路的土黄色能量护罩,凭空显现。
它化作一个巨大的龟壳,严丝合缝地倒扣在张魁身上,只留下一双喷火的愤怒巨眼。
此刻的张魁,就是一座活生生的人形钢铁堡垒!
“老棺材瓤子!来!往这儿打!爷爷痒得很!”
张魁在龟壳里发出的咆哮,瓮声瓮气。
他曲起覆盖着厚重能量甲的手指,咚咚敲击着自己的“龟壳”,发出沉闷的挑衅。
邪神操控的周伯公终于挣脱了那刹那的影响,脸上残留的痴迷被无尽的暴怒吞噬。
“蝼蚁!安敢戏吾!”
他干枯的手掌裹挟着漆黑煞气,一掌拍在张魁胸前的龟甲上。
砰!
一声闷雷炸响!
土黄色龟甲光芒剧烈闪烁,无数裂纹蛛网般蔓延,却硬生生扛住了这一击!
张魁身体剧震,被沛然巨力震得踉跄后退一步,龟壳上的裂纹随之扩大。
他喉头一甜,一缕血丝从嘴角溢出。
陆白芷的“天降甘霖”即刻跟上,圣光如水流淌,飞速修复他受创的内腑。
“哈哈哈!没吃饭吗?”
张魁吐掉带血的唾沫,在龟壳里发出震耳的狂笑。
他顶着那恐怖的邪神威压,竟再次向前踏出一步!
“继续!让爷爷听听响儿!”
邪神眼中黑芒爆射,被彻底激怒。
触手、黑光、精神冲击……种种诡异的攻击化作狂风暴雨,疯狂砸在张魁的龟壳上!
擂台上光影狂闪,爆鸣声连成一片!
每一次攻击都让龟甲剧烈震荡,裂纹越来越多,越来越深。
圣光几乎没有停歇地洒落,陆白芷的脸色也随之愈发苍白。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三分钟!
整整三分钟!
那看似随时都会崩碎的龟壳,在陆白芷拼尽全力的治疗和许轻爵言灵的加持下,竟真的扛住了一波又一波的毁灭性攻击!
“有门儿!”赵小北握着火焰喷射器的手因激动而微微发抖,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狂喜,“这老王八壳真他娘的够硬!”
“张哥顶住!”晨星含着棒棒糖,紧张地攥紧了小拳头。
连许轻爵紧绷的嘴角都难得地放松了一瞬。
胜利的天平,似乎开始向他们倾斜……
就在这刹那的松懈!
擂台中,正承受着新一轮猛烈轰击的张魁,动作猛地冻结!
覆盖他全身的青铜光芒,瞬间黯淡,熄灭,化作烧尽的死炭。
“呃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从龟壳里炸开!
张魁庞大的身躯筛糠般剧烈颤抖,七窍之中,浓稠发黑的血泪蜿蜒爬出,疯狂狂涌!
他布满血丝的大眼暴凸,瞳孔深处,一滴浓郁到化不开的漆黑正疯狂扩散,吞噬着他最后的神智。
“桀桀桀……”
邪神附体的周伯公发出刺耳的尖笑,干枯的手指隔空遥遥一点。
“心魔怒放,滋味如何?吾早已为你种下魔种了!”
噗通!
那座坚不可摧的“人形堡垒”,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轰然跪倒!
张魁沉重无比的身躯砸在擂台地面上,龟甲护罩急促闪烁几下,彻底熄灭。
他的头颅无力垂下,只有身体还在无意识地抽搐,七窍黑血横流,生机飞速消逝。
“魁子!”
陆白芷失声惊呼,圣光疯狂涌向擂台,却被一道陡然升起的黑色光壁弹开!
“不好!”许轻爵脸色剧变。
邪神的灵魂脱离了周伯公的躯壳。
那具老朽的身体像个破麻袋般瘫软在地,彻底没了声息。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邪异黑光,裹挟着令灵魂都为之战栗的气息,无视擂台的阻隔,瞬间没入张魁抽搐的身体!
地上,周伯公的残躯发出最后一点微弱的“嗬……嗬……”声,彻底死寂。
擂台中央,跪着的“张魁”猛地抬起了头!
那双眼睛,再没有半分属于张魁的狂暴与粗犷。
只剩下无尽的漆黑,一个吞噬所有光线的深渊!
他的嘴角咧开一个与刚才周伯公如出一辙的、夸张到耳根的诡异笑容,带着猫戏老鼠般的残忍。
一股远比之前庞大、远比之前令人绝望的邪异威压!
化作无形的海啸,从“张魁”那魁梧的身躯中轰然爆发!
冲击波撞在擂台的像素光壁上,炸开一连串火花。
“嘭嘭嘭!”
擂台的能量壁不堪重负,节节碎裂,最终消散于无形。
“这具躯壳……正合我意。”
沙哑非人的声音从“张魁”口中吐出,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
他缓缓站起,活动了一下脖颈,巨大的青铜身躯上开始浮现出道道流动的紫黑色诡异纹路。
肌肉贲张得更加夸张,每一寸都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感。
邪神,夺舍成功!
冰冷的绝望化作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
陆白芷脸色惨白如纸,圣光在她指尖明灭不定,几乎无法凝聚。
许轻爵手中的罗盘疯狂嗡鸣,指针狂乱转动,却再也推演不出一线生机。
晨日的汗水湿透了火红长发,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拳皇领域脆弱得像个纸灯笼。
赵小北手中的火焰喷射器“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这还怎么打?
最强的肉盾,成了敌人的躯壳!
“张魁”的目光扫过外面一张张惊恐绝望的脸,最终,落在了唯一没有后退的身影上。
沈凌薇。
她站在人群稍前,脸色同样苍白,刚刚觉醒的力量在邪神的威压下渺小如尘埃。
但那双曾经冷艳高傲的眸子里,此刻却燃烧着决绝的火焰。
她缓缓抬起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那里,一颗黑色的心脏正以一种超乎寻常的力量搏动着。
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却也带来无比清晰的明悟。
“晨妹妹”沈凌薇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沙哑,却清晰地穿透了邪神的威压。
那声音里,有一种玉石俱焚前的平静。
“请再用一次擂台。”
晨日愕然地看着她。
再用一次?
张魁已经被杀死,被夺舍了!谁再去送死?
沈凌薇抬起头,直视着那个占据了张魁身躯的恐怖存在。
她清丽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置之死地的坦然。
“把我和它,关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