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蛊道的修行,重心从来不在修炼。
而在炼蛊、养蛊、下蛊。
以蛊为用,也以蛊为生。
区区e级影诡所炼的影蛊便有诸多神妙,这头c级噬血竹母,又能带来怎样的惊喜?
残月如同一枚破碎的骨钩,悬挂在墨色的竹梢。
血色光晕无声渗入稀薄的夜雾,将这片狼藉战场映成一幅活地狱的图景。
断竹、血洼、尚有余温的尸骸……
以及战场中央那株正在急剧枯萎的巨竹。
一切都破碎而阴森。
“妈的……好险!”
张魁挣扎着坐起,肺部如同破风箱般剧烈喘息。
他浑身伤口翻卷,右臂齐肩而断,空荡荡的袖管浸透了血。
若非“夸父序列”赋予的强横体魄,以及队长出发前赐下的保命丹药,他早已是尸体中的一员。
他抬起头,望向那株枯萎竹母前方站立的沉静身影。
夜无忧。
他正操控着一道稀薄的影子,如跗骨之蛆,死死禁锢着那濒临瓦解的c级诡异。
张魁咧开嘴,一口白牙上沾满了血迹。
‘这小兄弟……不,这位爷……竟然强到了这种地步?’
‘连老子拼了命都劈不断的竹母,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陆白芷强撑着最后一丝精神,将一点微弱的“牧神恩典”洒在张魁的断臂处。
柔和的微光渗入伤口,暂时封闭了血管。
但她望向夜无忧的眼神,却充满了挥之不去的疑虑与戒备。
‘队伍里有如此强援,本是天大的好事……’
‘可为什么……我的牧神之力会本能地排斥他?’
‘他修行的,究竟是什么力量?’
另一边,李峰拄着刀,大腿的伤口还在渗血。
他死死盯着那被无数黑色符文锁链缠绕、本源被疯狂掠夺的竹母,感受着自己体内那只影蛊传来的、源自上位者的悸动。
他的眼神,除了敬畏,只剩下更深层的、几乎要将他灵魂冻结的恐惧。
满地破碎的竹枝与凝固的血泊中,唯有夜无忧一人,衣衫洁净,屹立如初。
他指尖微动。
那道影蛊便如最贪婪的凶兽,持续从巨竹枯萎的躯干中,萃取、炼化着最精纯的本源。
一抹全新的、远比影蛊更强大的银色光芒,正在那本源核心中悄然凝聚,甚至隐隐透出丝丝缕缕的金色纹路。
三分钟后。
夜无忧衣袖一拂,口中清喝。
“血蛊道下,万蛊俯首!”
“竹蛊,成!”
话音落下的瞬间,本源核心的青铜光泽骤然黯淡。
紧接着,银光大盛,金丝流转!
竟是白银品质,还带有一丝金纹——一只脚踏入了黄金领域的准黄金蛊虫!
银辉缓缓散去。
一枚小指大小、通体碧绿如玉的蛊虫凝成形体,形如竹节,表面一只血色的独眼轻轻眨动了一下。
那模样,竟像个袖珍版的噬血竹母。
与此同时,夜无忧体内的蛊力轰然奔涌,气势再度攀升,一举冲破了蛊兵境五星的壁障!
新蛊已成,影蛊便失了用处。
他随手一引,那道铜色的影子便化作一道流光,重新钻回李峰体内。
“呃!”
李峰神魂剧颤,整个人像被无形的巨锤砸中,闷哼一声,差点跪倒在地。
他龇牙咧嘴,心底只剩下无尽的懊悔与恐惧。
刚才为什么不趁机逃走?!
夜无忧手持那枚新生的竹蛊,没有半分流连,径直走到张魁面前。
他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断臂的壮汉。
“我有一法,可为你续接断臂。”
“你,可愿一试?”
张魁猛地一怔。
续接断臂?
他觉醒的“夸父序列”,恢复力的确远超常人,但断肢重生,除非晋升到三阶,完成生命层次的质变,否则根本不可能!
在这末世,别说等三年,失了一臂,连三天都难活下去!
“我愿意!当然愿意!”
他嘶哑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吼道:“只要能治好我的手,你就是我亲哥!以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无忧!你手里的是什么东西?你该不会是要他吃掉这个吧?”
陆白芷快步上前,连声发问,语气惊疑不定。
“你懂阵法,会火法,现在连疗伤都会?你觉醒的到底是什么序列?!”
“闭嘴!夜哥的手段,也是你能随便问的?”
李峰一瘸一拐地凑过来,厉声打断了她,语气竟带着一丝病态的谄媚。
“是啊!管他妈是什么!只要能接上老子的手,吃屎都行!”张魁咧着嘴,眼中是赌徒般的疯狂。
“咦惹——”
陆白芷被这两个男人粗鄙的话语恶心得后退一步。
“呵呵。”
李峰发出一阵豺狼般的低笑,看向张魁的眼神充满了快意。
骗他吞蛊?
妙啊!
终于有人来陪自己了!
一同沦为这个狠辣少年的蛊奴,一同品尝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这感觉,比饮血还要痛快!
何况,这枚竹蛊的气息,比自己的影蛊凶戾了十倍不止,想必那痛苦,也要翻上十倍吧!
他由衷地笑了,笑容愈发扭曲诡异。
“现在开始。”
夜无忧没有理会众人的心思,只是屈指一弹。
那枚碧绿的竹蛊仿佛活物,在空中划过一道翠绿的弧线,精准无误地没入张魁断臂的截面!
“呃啊——!”
张魁整个人猛地弓成了虾米,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背。
断臂处,先是灼烧般的剧痛,随即转为万针齐刺的麻痒!
五脏六腑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疯狂抽搐。
他能清晰地“看”到,一个活物顺着他的骨缝钻了进去,那种麻痒刺痛的诡异感觉,直冲天灵盖,让他恨不得一头撞死。
此刻,他肩头的皮肤下,一条条碧绿的细纹凸起,如无数条小蛇,迅速向四周蔓延。
李峰看得瞳孔急剧收缩,下意识摸向自己后腰。
当初他被种下影蛊的地方,至今仍残留着阴寒刺骨的痛楚。
可张魁身上这绿光,却透着一股磅礴而诡异的生机!
截然不同!
陆白芷掩住嘴,美目中满是惊骇。
她亲眼看到,张魁断臂处翻卷的血肉急速蠕动、抚平,森白的骨骼断茬处,竟泛起玉质的光泽。
那枚蛊虫的血色独眼,就潜伏在皮肉之下。
每眨动一次,便有无数肉芽疯狂滋生、交错、盘结!
“守住心神。”
夜无忧的声音淡漠如冰,不带一丝情感。
“它在重塑你的骨血,会有些疼。”
“这他妈是有点疼?这是要把老子拆了重装啊!”
张魁咬得牙龈渗血,脖颈青筋暴起,却硬是扛着没有嚎叫出来。
夸父序列的强悍体魄,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的肌纤维在绿光的催化下疯狂分裂,臂骨发出“咔咔”的细密声响,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寸地生长出来!
李峰的呼吸越来越重。
他死死盯着那条逐渐成型的青色手臂轮廓。
那不是幻觉!
新生手臂的皮肤上覆盖着淡绿色的神秘脉络,甚至连他原本手臂上的下山虎文身,也重新浮现,只是虎瞳由黑色转为了诡异的碧绿,深处还隐现一丝红芒!
是真的……为他续接了断臂!
不是欺骗!不是折磨!
凭什么?!
凭什么他能得到这种造化?!
李峰的眼底,怨毒与嫉妒疯狂翻涌,几乎要溢出来。
陆白芷早已惊得说不出话,她望向夜无忧的目光里,敬畏之下,是更深的、无法理解的恐惧。
“哈哈!哈哈哈哈!”
张魁猛地起身,感受着右臂中传来的、比以往更强大的力量,放声狂笑。
他挥动新生的手臂,青黑色的真气缭绕拳锋,猛地朝虚空打出一拳!
砰!
三米开外,一棵手腕粗的竹子应声而断!
内劲外放!
李峰骇然倒退,撞在身后的断竹上才稳住身形。
张魁……竟然借此突破到了三阶?!
这个夜无忧,究竟是何方神圣?
难不成……他是和队长许轻爵一个级数的,传说中的十大序列者之一?!
“提醒你一句。”
夜无忧平淡的声音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此乃蛊虫,种于你身。若敢有半分不敬,你将尝到方才百倍千倍的痛楚。”
张魁的狂笑戛然而止,浑身一颤,眸底刚刚燃起的豪情瞬间被恐惧浇灭。
百倍?千倍?
那不如直接去死!
“嘿嘿,想死的话,你不妨试试。”
李峰凑到他耳畔,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狞笑。
尝过那滋味的他才知道。
从被种下蛊的那一刻起,生死,早已不由自己。
“哪、哪敢!绝不敢对夜哥有半分不敬!”
豆大的冷汗从张魁额头滚落,他看向夜无忧的眼神,再无一丝杂念,只剩下纯粹的敬畏。
……
当一行人拖着疲惫的身躯重回营地时,夜幕已彻底沉落。
篝火舔舐着浓稠的黑暗,火星噼啪爆散,映照着一张张麻木或惊惶的脸。
空气中,弥漫着稀粥的焦糊气,以及永远也驱不散的血腥味。
当幸存者们看到张魁那条青气缭绕、肩头血眼眨动的右臂,以及瘸着腿、满脸怨毒又谄媚地跟在夜无忧身后的李峰时,所有人都呆立当场。
死寂中,陆白芷的声音艰涩地响起。
“三十二个人……都留在玉竹村了。”
三十二。
一个冰冷的数字,像一块巨石,沉沉压在每个幸存者的心头。
几声压抑的啜泣响起,更多的人只是默默埋下头,抱紧了冰冷的膝盖。
绝望如冰藤,缠住了所有人的脖颈。
唯有夜无忧,面容静漠,不见丝毫悲悯。
他甚至觉得心情舒畅。
若非他出手,进入玉竹村的人,早已死绝。
但这并非他自在的理由,而是——
这一趟,收获颇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