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的传票比她甩在我脸上的任何一张支票都更冰冷。
那个把我从云端拽入泥潭,像养条狗一样圈禁了我三年的女人,我的老板,我的债主——沈千语,竟然将我告上了法庭。
理由更是可笑到极致：在我准备祝贺她新婚快乐,功成身退时,她以始乱终弃为名,要求我履行一份终身伴侣合同。
天地良心,这三年我连她的手指都没碰过一下！
更荒唐的是,她的未婚夫,正是三年前亲手将我送进地狱的仇人。
01
被告人周屿,因单方面撕毁与原告沈千语女士签订的终身专属服务协议,致使原告蒙受巨大精神与财产损失,现要求被告立即停止侵权行为,并赔偿违约金……五十亿。
冰冷的字句通过电流传遍法庭,像一根根钢针扎进我的耳膜。
我站在被告席上,看着对面那个面无表情的女人。
沈千语,海城商业帝国唯一的女王。她今天穿着一身肃杀的黑色西装,那张被无数财经杂志奉为神颜的脸上,此刻只有漠然。
只有我知道,她左手无名指上那枚价值千万的粉钻,切割面有多锋利,就像她的人一样,能轻易将人凌迟。
荒谬,太荒谬了。
三年前,我周屿也是天之骄子,亲手创立的奇点科技即将敲钟上市,未来一片坦途。
直到沈千语的出现。
她用最狠辣的手段,联合我的死对头陈恪,窃取我的核心代码,捏造伪证,让我一夜之间从天才创始人变成了商业间谍,背负了十亿的巨额债务。
就在我走投无路,准备从天台一跃而下时,她像个救世主一样降临。
想死她站在我对面,身后是万家灯火,语气比夜风还凉,你的命,现在归我了。
她替我还清了债务,代价是我要签下一份协议。
一份将我的人格、尊严、乃至所有的一切都打包出售的卖身契。
我成了她沈千语的首席特助,一个被圈养在她豪华别墅里的金丝雀,随叫随到,没有任何自由。
这三年来,我成了整个海城上流圈最大的笑话。
人人都说,沈女王有个长得不错的玩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忍了。
因为我在等,等一个能亲手复仇的机会。
可我等来的,却是她和陈恪的订婚消息,以及这张五十亿的传票。
法官敲下法槌,示意我发言。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用尽全身力气才压下喉咙里的血腥味。
我反对。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那份协议,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欺诈。是她,用非法手段逼迫我签下的。
沈千语终于有了反应。
她抬起眼,目光像两把手术刀,精准地落在我身上。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右手,用那根涂着猩红蔻丹的食指,在身前的桌面上,轻轻敲了三下。
‘叩,叩,叩’。
这是她的习惯,是她即将宣布一项不容置喙的命令时,独有的记忆锚点。
下一秒,她的律师站了起来,将一份文件呈递给法官。
法官大人,这是被告在签订协议时,亲口承认‘自愿’的录音。
录音里,我年轻又绝望的声音响起：我……我自愿的。
人群中发出一阵压抑的哄笑。
我闭上眼,三年前那屈辱的一幕,再次浮现在眼前。
她将协议推到我面前,用那根猩红的手指点着签名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签了它,再对着我的手机说一遍‘我自愿的’,过去的一切,就一笔勾销。
我的人生,在那一刻,被她轻描淡写地,判了无期徒刑。
而现在,她要用这份罪证,将我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庭审暂停,我被带到休息室。
门开了,沈千语走了进来。
她遣散了所有人,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
周屿,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她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没说话,只是冷笑。
你别这么看我。她伸出手,冰凉的指尖抚过我的脸颊,像毒蛇的信子,我只是在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我从来都不属于你！我猛地打开她的手。
她也不恼,收回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
很快就是了。她说,忘了告诉你,陈恪刚刚收购了奇点科技的全部散股,下周一,他就会成为奇‘点’科技的新主人。
她故意在点字上加了重音,那是我们公司名字的由来,源于宇宙大爆炸的理论,是我所有梦想的起点。
现在,我的梦想,我的心血,都要被我的仇人,她的未婚夫,彻底侵占。
她这是要诛我的心。
为什么我死死盯着她,你已经赢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因为……她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我喜欢看你……明明恨我入骨,却又不得不向我摇尾乞怜的样子。
说完,她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她的手搭上门把手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了什么,一个连我自己都觉得疯狂的念头。
沈千语,我叫住她,你费这么大周章,又是告我,又是让陈恪来刺激我,你是不是……怕我真的走了
她的背影,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02
沈千语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异想天开,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高跟鞋的声音在走廊里渐行渐远,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
我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心里却乱成一团麻。
异想天开
或许吧。
我一个被她踩在脚下三年的失败者,有什么资格去揣测女王的心思
可刚刚她那一瞬间的僵硬,骗不了人。
这三年,我像个透明人一样活在她的世界里。
她那座大到没人情味的别墅,就是我的牢笼。她每天让司机给我送来固定的一日三餐,是城中最贵的私房菜,味道精致得像蜡。
我每天都吃得干干净净,因为我知道,这是她提醒我身份的方式——我吃她的,用她的,是我欠她的。
我曾以为她对我只有纯粹的折磨和报复。
直到一个月前,我无意中在她书房的角落里,看到了那个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U盘,被做成了水果硬糖的形状,橙子味的,上面还刻着一个潦草的Z字。
那是我的东西。
四年前,在一次国际AI峰会上,我是主讲人,意气风发。而她,沈千语,还只是台下默默无闻的听众。
中场休息时,她的团队遇到了一个紧急的技术难题,急得满头大汗。我当时路过,顺手帮他们写了几行代码,就解决了问题。
为了方便拷贝,我从口袋里摸出这个随身带着的U盘递给了她。
喏,用这个吧。我那时有点玩世不恭,冲她眨了眨眼,在下周屿,请你吃糖。
她当时愣住了,接过U盘,那张总是冷若冰霜的脸上,竟闪过一丝罕见的错愕。
后来,她派人将U盘还给了我。
我以为这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插曲,很快就忘了。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时隔四年,在我被她亲手毁掉之后,竟然会在她的书房里,再次看到这个糖果。
它被放在一个精致的玻璃皿里,和我送她时一模一样,仿佛时间从未流逝。
一个视我为玩物的人,为什么会珍藏着四年前一个无心的礼物
这个疑问,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
今天,她在法庭上的反常举动,更是让这根刺越扎越深。
如果她真的恨我入-骨,想让我永世不得翻身,有无数种更直接,更残忍的方法。
何必多此一举,用一场五十亿的官司,把我绑在身边
这不像是报复,更像是一种……笨拙又偏执的挽留。
脑子里乱糟糟的,庭审再次开始。
沈千语的律师团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们拿出了一沓又一沓的证据,证明我这三年衣食无忧,花的每一分钱都来自于沈千语的馈赠。
他们甚至请了心理专家,分析我这种行为属于典型的受赠后恶意背弃,企图在道德上将我彻底击垮。
我百口莫辩。
舆论几乎是一边倒地唾骂我,说我是现代版的白眼狼、捞男。
我看着沈千语,她依然面无表情。
可我却从她紧紧抿着的嘴唇上,读出了一丝紧张。
她到底想干什么
休庭时,我的援助律师一脸凝重地找到我。
周先生,情况对你很不利。对方准备得太充分了,我们几乎没有胜算。
我点点头,这在我的预料之中。
不过……律师话锋一转,刚刚收到一份匿名快递,你看一下。
他递给我一个牛皮纸袋。
我打开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里面是一份文件,一份关于沈千语旗下核心AI项目天启的……漏洞报告。
这份报告详尽到了极致,指出了天启系统三个致命的后门程序,一旦被利用,整个系统将在瞬间崩溃,给沈氏集团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
而这份报告的风格,我太熟悉了。
这是我的风格。
三年前,我就是因为一份类似的漏洞报告,被陈恪和沈千语联手送进了地狱。
现在,又有人用同样的方式,将一份足以摧毁沈千语的武器,送到了我的手上。
是谁
巧合还是……圈套
律师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份东西的分量,他压低声音说：周先生,这是我们反败为胜的唯一机会。只要把这份报告交出去……
不。我打断了他。
什么律师愣住了。
我将文件收好,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这份东西,不能用。
我不知道送东西的人是谁,也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
但我知道,如果我用了这份报告,我就变成了和沈千语、陈恪一样的人。
用卑劣的手段,去攻击对手的软肋。
那不是我周屿的行事风格。
更重要的是,我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在告诉我,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沈千语……她到底在想什么
我必须亲自去问个清楚。
庭审结束,我被暂时收押。
在看守所待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我被告知,有人保释我。
来接我的人,是沈千语的司机。
我坐上那辆熟悉的劳斯莱斯,车子一路疾驰,最终停在了沈氏集团的总部大楼下。
顶层,总裁办公室。
沈千语背对着我,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整个海城。
她的办公桌上,和我预想的一样,也放着一份一模一样的漏洞报告。
看来,对方是同时寄给了我们两个人。
你看了她没有回头,声音听不出喜怒。
看了。
为什么不用她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我,这是你唯一能赢我的机会。
我说了,我不会变成和你一样的人。我迎上她的目光,毫不退缩。
是吗她突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悲凉和自嘲,周屿,你是不是觉得,你很高尚
她一步步向我走来,高跟鞋的声音像死亡的鼓点。
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份报告是谁送来的
我心中一凛。
是陈恪。她说出了那个我最恨的名字,他想一石二鸟。既用你来毁掉我的‘天启’,也顺便……让你永无翻身之日。
因为一旦我用了这份报告,沈氏集团固然会遭受重创,而我,也会因为涉嫌窃取商业机密,再次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好一招毒计。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不是快订婚了吗我无法理解。
订婚沈千语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周屿,你这三年……脑子是被圈养傻了吗商场上的联姻,不过是利益交换的遮羞布而已。你真以为,我和他之间,会有什么感情
她走到我面前,伸出那根涂着猩红蔻丹的手指,轻轻点在我的胸口。
那个位置,是我的心脏。
真正让我好奇的是你。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蛊惑,你明明有机会置我于死地,为什么……又一次放弃了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那颗被她珍藏的糖果U盘。
又或许是……我不想看到她真的输。
就在我思绪混乱的时候,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陈恪带着一群人,闯了进来。
他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哟,这不是周总吗怎么,从被告席上下来,又跑到我未婚妻的办公室里来献殷勤了他走到沈千语身边,想去搂她的腰,却被沈千语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他也不尴尬,转而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胜利者的炫耀。
周屿,我今天是来接收‘天启’项目的。哦,对了,还有奇点科技。从今天起,它们都姓陈了。
他身后的团队立刻上前,准备和沈千语的团队进行交接。
沈千语却突然开口了。
慢着。
她走到办公桌后,拿起那份漏洞报告,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它……扔进了碎纸机。
陈恪,她看着他,眼神冷得像冰,你以为,你赢了
陈恪的脸色,瞬间变了。
03
碎纸机发出刺耳的轰鸣,将那份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报告,吞噬得一干二净。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陈恪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死死地盯着沈千语,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一个洞来。
沈千语,你疯了！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天启’的漏洞一旦被曝光,沈氏的股价会跌成什么样
那又如何沈千语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我的东西,就算是毁了,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她说完,目光转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异的挑衅。
我心中巨震。
她这是在……做什么为了和我赌气,不惜拿整个沈氏集团的未来做赌注
不,不对。
这不像她。
沈千语虽然行事狠辣,但绝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她走的每一步,都经过了精密的计算。
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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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恪显然也被她这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给搞懵了,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指着我,色厉内荏地说道：好,好！沈千语,你为了这个小白脸,竟然做到这个地步！你别后悔！
滚。
沈千语只说了一个字。
陈恪的团队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跟着他灰溜溜地离开了。
办公室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你也看到了。沈千语坐回她的老板椅上,整个人陷在宽大的椅背里,显得有些疲惫,这就是我身边的‘盟友’。
我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现在,轮到你了。她抬起眼,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周屿,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要么,乖乖履行你的合同,回到我身边。要么,你就等着那五十亿的违约金,让你这辈子都活在债务的地狱里。
我还是不明白。我终于开口,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羞辱我折磨我这些你这三年不是一直在做吗
你错了。她摇了摇头,我不是在折磨你。我是在……保护你。
保护我我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大的笑话,把我的一切都毁掉,让我像条狗一样活着,这就是你所谓的保护
不然呢！她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情绪第一次失控,让你出去,让你去找陈恪复仇,然后像三年前一样,被他玩死在股掌之间吗周屿,你除了会写几行破代码,你还会什么你懂商业的阴险吗你懂人心的恶毒吗
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张总是冰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我被她吼得愣住了。
三年前,陈恪用来陷害你的那份‘漏洞报告’,根本就是子虚乌有。那是我和他联手做的一个局。她喘着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砸在我的心上,那个局,本来是冲着我来的。他想用这种方式,吞并沈氏。
是你……她看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是你这个蠢货,自己撞了上来。为了在董事会面前证明你的能力,你主动请缨去修复那个根本不存在的漏洞,结果,把自己变成了替罪羊。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原来是这样……
原来,我才是那个局里,最愚蠢的棋子。
我别无选择。沈千语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无力,当时的情况,要么牺牲你,要么整个沈氏陪葬。我只能选择前者。
所以,你就心安理得地毁了我的一切我的声音在颤抖。
我没有！她再次激动起来,我把你留在身边,就是为了让你远离陈恪的视线！我让你衣食无忧,就是想让你能有个地方喘口气！我以为……我以为你总有一天会明白！
明白什么我自嘲地笑了,明白你沈女王的‘良苦用心’吗
周屿！
别叫我的名字！我忍无可忍地打断她,沈千语,收起你那套可笑的施舍吧。从今天起,我不想再和你,和你们这些肮脏的资本家,有任何关系！
我转身就走。
站住！
身后传来她带着哭腔的声音。
我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我生病了。她说,很严重的病。医生说,我可能……活不过今年冬天了。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我慢慢地转过身,看到她站在那里,办公室明亮的光线照在她身上,却让我觉得她整个人都在摇摇欲坠。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我却分明看到,有一滴晶亮的液体,从她的眼角滑落,迅速地消失在她的鬓角。
那一刻,我才发现,她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边,不知何时,已经有了一丝银白。
她不是无坚不摧的女王,她也会累,也会生病,也会……哭。
所以呢我的喉咙干涩得厉害,所以你就用一场官司来绑住我让我陪你走完最后一程沈千语,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这种自私的要求
就凭这个。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扔在我面前。
这是奇点科技……真正的股权转让书。我手上,有它51%的股份。她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只要你留下来,陪我三个月。三个月后,这家公司,连同我名下所有的财产,都归你。
你用它来补偿我
不。她摇了摇头,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脆弱和恳求,我用它……来买你的三个月。
她办公室里总有一股淡淡的,像苦杏仁一样的味道。以前我以为是某种特殊的香薰,现在我才明白,那大概是她常年服用的药物,散发出来的味道。
一个记忆的锚点,在此刻,忽然有了全新的,令人心碎的解释。
我看着她苍白的脸,看着她眼中的红血丝,心里五味杂陈。
恨她吗
恨。
可当我知道她即将死去的时候,那份恨,却又变得不再那么纯粹。
好。
我听到自己说。
我答应你。
但不是为了你的钱,也不是为了公司。
我只是想亲眼看看,你这个骗了我那么久的女人,最后还会耍出什么花样。
或者说,我只是想……弄明白,当年在AI峰会上,那个接过我糖果U盘时,会脸红的女孩,到底去了哪里。
04
我搬回了那栋熟悉的别墅,生活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只是这一次,我和沈千语之间的氛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不再对我冷言冷语,我也收起了满身的尖刺。我们像两个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客气,疏离,谁也不去触碰那道名为过去的伤疤。
她开始放权给我,让我参与到沈氏集团的核心项目中。
她像是要把毕生所学,都灌输给我一样,每天逼着我看各种文件,参加各种会议。
‘天启’项目,你比我更懂,以后由你全权负责。会议室里,她当着所有高管的面,宣布了这个决定。
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我看着她,她却只是给了我一个不许拒绝的眼神。
我知道,这是她为我铺的路。她想在我接手沈氏之前,为我扫清所有的障碍,树立足够的威信。
我没有拒绝。
一方面,这是我们交易的一部分。另一方面,天启就像我的孩子,我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走向歧途。
我开始没日没夜地工作,修改代码,优化系统,堵上之前被陈恪利用的那些后门。
那种重新掌控一切的感觉,久违了。
沈千语经常在办公室陪着我,她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看文件,或者处理她自己的事情。
有时候我工作到深夜,一抬头,就能看到她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睡着的样子,不像平时那么有攻击性,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像个孩子。
有一次,我看到她睡着时,眉头还紧紧地皱着,嘴里似乎在喃喃自语。
我鬼使神差地凑了过去。
周屿……别走……
我听清了。
我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
原来,她也会害怕。
那天晚上,我破天荒地没有留在公司,而是和她一起回了别墅。
她似乎很累,晚饭都没吃就回房睡了。
深夜,我被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惊醒。
声音是从她房间传来的。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走了过去。
她的房门没有关严,留着一道缝。
我看到她蜷缩在床上,咳得撕心裂肺,床头的垃圾桶里,扔满了带血的纸巾。
她从床头柜上拿起一瓶药,手抖得厉害,好几次都没能把药丸倒出来。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推门走了进去。
我来。
我从她手里拿过药瓶,倒了两粒药,又递给她一杯温水。
她愣愣地看着我,眼里满是惊慌失措,像一只被人撞破了秘密的小鹿。
她不想让我看到她这么狼狈的样子。
你……
喝药。我打断她,语气不容置喙。
她顺从地接过药和水,一饮而尽。
咳嗽渐渐平息了。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谢谢。良久,她才沙哑着嗓子说。
你一直都这样我问。
她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她自嘲地笑了笑,让你同情我吗周屿,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
她总是这样,习惯性地用坚硬的外壳,把自己包裹起来。
我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帮她把垃圾桶里的纸巾收走,又重新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床头。
早点睡。
我转身准备离开。
周屿。她突然叫住我。
我回头。
明天……陪我去个地方,好吗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请求。
这是她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我看着她苍白的脸,和那双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好。
我不知道,这个好字,将会在第二天,把我带入一个怎样的漩涡之中。
05
第二天,沈千语没有去公司,而是让司机把我们载到了城郊的一处墓园。
天空阴沉沉的,飘着细雨,像我此刻的心情。
她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风衣,没有化妆,素着一张脸,让她看起来比平时柔和了许多,也脆弱了许多。
她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独自走在前面,我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跟着。
最终,她在一个墓碑前停了下来。
墓碑上嵌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笑得很温柔,眉眼之间,和沈千语有几分相似。
是她的母亲。
墓碑上刻着的名字,让我瞳孔一缩。
秦筝。
这个名字,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她是国内AI领域的泰斗,也是我最敬佩的导师。三年前,正是因为秦筝老师的推荐,我才有机会接触到天启项目的雏形。
可后来……后来她因为一场意外,不幸去世了。
而那场意外,和我提交的那份漏洞报告,在时间上,惊人地吻合。
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个巧合。
可现在,站在这里,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中疯狂滋生。
你想到了
沈千语的声音幽幽地传来,她没有看我,只是用手帕,轻轻擦拭着墓碑上的雨水。
三年前,陈恪利用你,将那份伪造的报告递交给了董事会。我母亲,作为项目的总负责人,为了保护核心数据不外泄,也为了……保护你这个她最看好的学生,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
她启动了实验室的紧急自毁程序,将自己和所有的‘证据’,都锁在了里面。
我的大脑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双腿一软,我几乎站立不稳。
原来……是这样。
原来,我才是害死秦筝老师的罪魁祸首。
我才是那个最愚蠢,最无可救药的混蛋。
不……不可能……我喃喃自语,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沈千语的声音冷得像墓碑上的石头,周屿,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恨你了吧
我不仅恨你蠢,更恨你……害死了我唯一的亲人。
雨越下越大,冰冷的雨点打在我脸上,和我的眼泪混在一起。
我跪倒在墓碑前,泣不成声。
对不起……老师……对不起……
除了这三个字,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任何的辩解,在一条逝去的生命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沈千语就站在我身边,她没有安慰我,也没有再指责我,只是静静地陪我站着。
那把黑色的伞,不知何时,已经撑在了我的头顶,为我挡住了漫天的风雨。
我不知道我们在墓园里站了多久。
直到我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她才轻声说：走吧。
回去的路上,我们谁也没有说话。
车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终于明白了一切。
我明白了她为什么会用那么极端的方式把我留在身边。
她恨我,但她又不能让我真的去死。
因为我是她母亲用生命换回来的人。
这是一种多么矛盾,多么痛苦的情感。
而我,竟然迟钝了三年,才看清这一切的真相。
回到别墅,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天没有出门。
傍晚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
是沈千语。
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站在门口。
吃点东西吧。
这是她第一次,亲手为我做东西。
我看着她,眼眶又一次红了。
沈千语……我声音沙哑,对不起。
事情已经过去了。她把粥放在桌上,人要往前看。
我没脸见你。
那就别看了。她说,把粥喝了,然后去把‘天启’给我做好。这不仅是我的心血,也是我母亲……未完成的遗愿。
我看着她,她转身的背影,还是那么孤单,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韧。
那晚,我把那碗粥,喝得干干净净。
我发誓,我不仅要完成天启,我还要……保护好眼前这个女人。
用我的余生,去弥补我犯下的罪孽。
就算她不爱我,就算她只是在利用我。
我也心甘情愿。
可我没想到,陈恪的报复,来得那么快,那么凶猛。
06
陈恪的报复,是从一场铺天盖地的舆论攻击开始的。
他买通了无数媒体和水军,将三年前的旧事重新翻了出来,添油加醋,把我描绘成一个为了上位,不惜窃取恩师成果,最终逼死恩师的无耻小人。
而沈千语,则成了被我蒙蔽,被我利用的无辜受害者。
一时间,我成了全网公敌,人人喊打。
周屿滚出科技圈的话题,被顶上了热搜第一。
沈氏集团的楼下,也聚集了许多情绪激动的抗议者,他们拉着横幅,高喊着要我血债血偿。
公司的股价应声大跌。
董事会也开始向沈千语施压,要求她立刻将我开除,以平息舆论。
千语,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为了一个外人,毁掉整个集团,不值得！
是啊,董事长,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会议室里,所有的董事都在劝她。
我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
我知道,他们说得对。
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把我推出去,做那个弃车保帅的车。
我说过了。沈千语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量,周屿,现在是‘天启’项目的总负责人。谁要动他,就先从我的位置上跨过去。
她说完,拉着我的手,在所有董事震惊的目光中,走出了会议室。
回到办公室,我终于忍不住了。
沈千语,你没必要为了我……
闭嘴。她打断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怒气,周屿,你给我听好了。从现在起,你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想。你唯一要做的,就是把‘天启’给我做出来。听到了吗
我看着她,她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我知道,她承受的压力,比我大得多。
好。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
我把自己关进了实验室,切断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天启的最后调试中。
整整七天七夜,我没有合眼。
饿了就啃几口面包,困了就用冷水泼脸。
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
我一定要赶在陈恪发动下一次攻击之前,让天启问世。
只有这样,才能挽回沈氏的声誉,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第七天晚上,当我敲下最后一行代码,按下回车键时,整个系统,完美运行。
成功了。
我成功了。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拨通了沈千语的电话。
千语,‘天启’……完成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然后,我听到了她带着哭腔的声音。
好……好……周屿,你等着,我马上过去接你。
我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院的病房里。
沈千语守在我的床边,眼睛又红又肿,像是哭过了很久。
看到我醒来,她先是一喜,随即又板起了脸。
周屿,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我笑了笑,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嗓子干得说不出话。
她连忙给我倒了一杯水。
医生说你过度劳累,加上严重营养不良,需要好好休息。她一边喂我水,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像个管家婆。
我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
千语。我叫她的名字。
嗯
谢谢你。
她手一顿,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把水杯放回了桌上。
病房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对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包里拿出一份报纸,你看。
报纸的头版头条,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
‘天启’问世,人工智能新纪元！沈氏集团力挽狂澜,股价逆势飙升！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天启’之父周屿沉冤得雪,真相大白！
报纸详细报道了天启发布会的盛况,以及沈千语在发布会上,公布了所有关于三年前事件的真相和证据。
陈恪的阴谋,彻底败露。
他不仅身败名裂,还因为涉嫌多项商业犯罪,被警方立案调查。
都结束了。沈千语看着我,轻声说。
是啊,都结束了。
我赢了,我们也赢了。
可是,为什么我的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我看着她,她的脸色,比之前更差了,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
你的病……
她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坦然。
周屿,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你说。
等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带着‘天启’,也带着我母亲的期望,好好地活下去。
不！我激动地抓住她的手,我不许你这么说！你会好起来的！我带你去看医生,去全世界最好的医院,我们一定能治好！
她摇了摇头,轻轻地挣开我的手。
没用的,周屿。这是我的命。
她从床头柜上,拿起那个我送给她的,糖果形状的U盘。
你知道吗四年前,在AI峰会上,我第一次见到你。你站在台上,像会发光一样。
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耀眼的男孩子。
我当时,只是一个刚接手家族企业,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是你,让我第一次看到了AI的未来,也是你……让我第一次,有了心动的感觉。
这个U盘,我一直带在身上。这几年,每当我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就会把它拿出来看看。它就像一颗糖,能给我一点点……甜。
我听着她的话,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原来,我不是单恋。
原来,在她冰冷的外壳下,也藏着一颗,为我而跳动的心。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要用这么惨烈的方式,才看清彼此的心意
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残忍,连一点点时间,都不肯留给我们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陈恪带着几个人,满眼血红地冲了进来。
他手里,还拿着一把……刀。
07
沈千语,周屿！你们两个狗男女,把我害得这么惨,今天,我就要跟你们同归于尽！
陈恪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整个人像一头发狂的野兽,他手里的水果刀在灯光下泛着寒光,直直地朝着病床上的沈千语刺了过来。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我几乎是凭着本能,用尽全身力气,翻身下床,挡在了沈千语的前面。
噗嗤——
刀刃没入身体的声音,沉闷得可怕。
剧烈的疼痛从腹部传来,瞬间席卷了我的四肢百骸。
我低下头,看到鲜血从我的指缝间不断涌出,染红了我的病号服。
周屿！
沈千语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她想过来扶我,却被我推开了。
别过来……快走……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地抓住陈恪持刀的手腕,不让他再有伤人的机会。
陈恪也疯了,他拼命地想把刀拔出来,再给我一下。
我们两个人,就这样扭打在了一起。
病房里乱成一团,仪器的警报声,沈千语的哭喊声,陈恪的嘶吼声,交织在一起,像一曲末日的交响乐。
很快,医院的保安和警察赶到了,制服了陈恪。
我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血泊之中。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我看到沈千语朝我跑来,她的脸上,挂满了泪水。
她跪倒在我身边,用手捂住我不断流血的伤口,徒劳地喊着我的名字。
周屿……周屿你别睡……你看看我……我命令你,不许睡！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霸道。
可是,却带着我从未听过的,绝望的颤抖。
千语,别哭。
我想抬起手,帮她擦掉眼泪。
可是,我却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真没用啊,周屿。
说好了要保护她的,结果,还是让她……为你流泪了。
对不起……
千语。
……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四年前的AI峰会。
我站在台上,侃侃而谈。
台下,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她看着我,眼睛里,有星星。
中场休息的时候,我把那个糖果U盘递给她。
在下周屿,请你吃糖。
她接过U盘,脸红了。
梦里的画面,是那么的美好。
美好得,让我不想醒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恢复了一点意识。
耳边,是仪器滴滴滴的声音。
我费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医院洁白的天花板。
我……没死
你醒了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转过头,看到沈千语坐在我的床边,她正削着一个苹果,动作有些笨拙。
她的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神,却比以前亮了许多。
我……睡了多久我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
三天三夜。她说,医生说,刀尖离你的心脏,只有一公分。再偏一点,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我心中一阵后怕。
你……还好吗我看着她。
我没事。她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用牙签扎了一块,递到我嘴边,倒是你,差点就成了烈士。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调侃,但我能听出里面的后怕。
我张开嘴,把苹果吃了下去。
很甜。
陈恪呢
他被判了故意伤害罪,至少要在里面待十年。她说,奇点科技,也回到了你的名下。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千语。我看着她,你的病……
这才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她手一顿,放下了水果盘。
周屿,她看着我,眼神无比认真,我的病,是假的。
什么
我以为我听错了。
我没有得绝症。她一字一句地重复道,从头到尾,都是我骗你的。
我的大脑,又一次宕机了。
08
你说什么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腹部的伤口,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
别动！沈千语连忙按住我,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我没有生病,一切都是我编的。体检报告是伪造的,咳血是我提前准备的道具。骗你,只是为了……让你心甘情愿地留下来。
我愣愣地看着她,一时间无法消化这个信息。
所以,那些让我心疼、让我愧疚、让我下定决心要用余生去弥补的真相,全都是她精心设计的骗局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
有被欺骗的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哭笑不得的荒谬感。
这个女人……
她到底有多少个剧本
你……我看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你知不知道,我……
我知道。她打断我,眼圈微微泛红,我知道我这么做很自私,很混蛋。我利用了你的善良和愧疚,把你耍得团团转。可是周屿,我没有办法。
她抓住我的手,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我害怕。我怕你真的走了,怕你离开我的世界,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三年前是我错了,我不该把你卷进来,更不该用那种方式把你留在我身边。我以为只要把你困住,你就是我的。可我错了,你离我越来越远。
那场五十亿的官司,是我最后的挣扎。我想,就算你恨我,至少也得跟我纠缠一辈子。可我没想到陈恪会那么疯,也没想到你会……你会为了我,连命都不要。
她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这是我第三次,看到她哭。
第一次,是在她母亲的墓碑前。
第二次,是在我为她挡刀,倒在血泊里的时候。
这是第三次。
她的眼泪,像滚烫的岩浆,灼伤了我的心。
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不解,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我还能说什么呢
一个骄傲到骨子里的女王,为了留下我,不惜放下所有的身段,用尽了所有笨拙又偏执的方法。
甚至,不惜上演一出绝症的苦肉计。
我还能……怎么样呢
我抬起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轻轻地,擦掉了她脸上的泪水。
傻瓜。
我说。
你才是……最大的傻瓜。她哽咽着说。
我笑了。
腹部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我的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暖暖的。
原来,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我们谁也没能逃过。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我看着她,还要继续告我吗那五十亿,我可赔不起。
她被我逗笑了,一拳轻轻地捶在我胸口。
周屿,你是不是傻那份合同,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份。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当年你签下的那份‘卖身契’,早就被我销毁了。她从包里,拿出另一份文件,递给我看。
这是你当年签下的原件。你看清楚了,这不是什么专属服务协议,而是一份……技术入股和股权赠与协议。
我接过文件,颤抖着手打开。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协议上写着,我周屿,以天启项目的核心技术入股沈氏集团,并无偿获赠沈氏集团10%的干股。
而我需要付出的,仅仅是……为沈氏,服务终身。
落款处,是我的签名。
和……沈千语的签名。
她的名字,就签在我的旁边,挨得很近很近。
三年前,我把你从天台上带回来的时候,就让你签了这份协议。沈千语看着我,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温柔,我只是……把它藏起来了而已。
我怕你不会接受我的‘馈赠’,更怕你……知道了真相,会毫不犹豫地离开我。
所以,我就编了那么一个谎话,骗了你三年。
我的眼眶,再一次湿润了。
这个女人。
这个在我面前,总是那么强势,那么霸道的女人。
原来,她才是那个,爱得最卑微,最深沉的人。
她用她的方式,为我撑起了一片天,默默地守护了我三年。
而我,却一直在恨她。
千语……我握住她的手,紧紧地,对不起。
你已经说过很多次对不起了。她摇了摇头,周屿,以后,不许再说这三个字。
好。
还有,她凑到我耳边,轻轻地说,那五十亿的违约金,还是要赔的。
啊
用你的下半辈子来赔。
09
出院那天,海城的天气格外好。
沈千语亲自来接我,她没有让司机开车,而是自己开着一辆很普通的白色小轿车。
她脱下了那一身标志性的黑色西装,换上了一条简单的牛仔裤和白衬衫,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看起来就像一个邻家的普通女孩。
去哪我坐在副驾驶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
带你去个地方。她冲我神秘地笑了笑。
车子一路开出了市区,最终,停在了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二层小楼前。
小楼带着一个院子,院子里种满了花花草草,还有一个秋千架。
这是……
我的秘密基地。沈千语拉着我的手,推开了院子的门,也是……我长大的地方。
我跟着她走进屋子。
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但很温馨,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客厅的墙上,挂着许多照片。
有她小时候的,扎着两个羊角辫,笑得没心没肺。
有她和她母亲的合影,母女俩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我甚至在其中一张照片里,看到了秦筝老师的身影,她穿着白大褂,站在一个巨大的服务器前,而她身边,站着一个青涩的,满脸骄傲的少年。
那个少年,是我。
那是我第一次,在秦筝老师的带领下,接触到天启项目的核心。
这张照片,你怎么会有我惊讶地问。
我妈当时拍的。沈千语笑了笑,她说,她看到了中国AI的未来。
我看着照片里的自己,和照片里的秦筝老师,心中百感交集。
千语,我……
嘘。她伸出食指,抵在我的嘴唇上,都过去了。今天,我们不谈过去。
她拉着我,走上二楼。
二楼是一个很大的房间,被改造成了一个工作室。
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设备,从最新的光刻机,到最原始的电焊工具,应有尽有。
这是……
我为你准备的。她说,我知道,你真正喜欢的,不是坐在办公室里当老板,而是待在这里,做一个纯粹的……创造者。
你可以不用管公司的琐事,不用去应付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你只需要,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情。
公司呢
有我呢。她从身后,轻轻地抱住我,把头靠在我的背上,以后,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
我听着她的话,笑了。
我转过身,将她拥入怀中。
千语,谢谢你。
傻瓜。
我们在夕阳的余晖中,静静地相拥。
那一刻,我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
后来的日子,过得简单又幸福。
我搬进了那栋小楼,每天都待在我的工作室里,研究我感兴趣的技术。
沈千语则继续做她的女王,在商场上叱咤风云。
但不管多忙,她每天都会准时回家,为我做饭,和我一起,在院子里荡秋千,看星星。
她好像变了一个人。
不再是那个冰冷的女王,而是一个会笑,会闹,会撒娇的小女人。
她会因为我多看了别的女孩一眼而吃醋,也会因为我做出了一个新的发明而手舞足蹈。
她把她所有的温柔,都给了我。
董事会的那些老古董,一开始还对我们的关系颇有微词。
但当他们看到,在我的技术支持下,沈氏集团的市值,一路飙升,突破万亿大关时,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我和沈千语,成了科技圈里,最令人羡慕的一对神仙眷侣。
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们能走到今天,有多么不容易。
我们都曾掉入过深渊,也曾被彼此伤害。
但好在,我们最终,都选择了……救赎。
10
一年后,天启系统的升级版发布会,在全球同步举行。
我作为主讲人,再次站上了那个熟悉的舞台。
聚光灯打在我身上,我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心中感慨万千。
四年前,我在这里,第一次遇见了她。
四年后,我在这里,即将开启一个属于我们的,全新的时代。
我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
很快,我就找到了她。
她就坐在第一排,穿着一身我最喜欢的白色连衣裙,静静地看着我。
她的眼睛里,依然有星星。
只是这一次,那片星空,只为我一个人闪耀。
我冲她笑了笑,拿起了话筒。
在开始之前,我想先讲一个,关于‘糖果’的故事……
发布会结束,获得了空前的成功。
我和沈千语的名字,再一次,登上了全世界所有科技媒体的头版头条。
庆功宴上,我被无数人包围,应酬着各种各样的人。
等我终于脱身,找到沈千语的时候,她正一个人,站在酒店的露台上,吹着晚风。
累吗我从身后,将一件外套,披在她身上。
不累。她摇了摇头,靠在我怀里,只要是和你在一起,做什么,都不累。
我笑了笑,将她拥得更紧了。
千语。
嗯
我们结婚吧。
我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丝绒盒子。
我没有单膝下跪,也没有说什么肉麻的情话。
我只是,把那个盒子,打开,递到她面前。
里面没有钻戒。
只有一颗,用代码,一点一点雕刻出来的,橙子味的,糖果。
那是我花了七天七夜,亲手为她做的。
独一无二。
沈千语看着那颗糖果,先是一愣,随即,眼眶就红了。
她没有说我愿意。
她只是,踮起脚尖,狠狠地,吻住了我。
晚风,烟火,星空。
都不及她,万分之一的温柔。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