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好不容易考公上岸,公示期我却被家人连累惹上官司。
可我穷得连律师咨询费都付不起。
我绝望地借酒浇愁,喝多后随手买了张刮刮乐,竟然中了120万大奖。
直到看见银行卡上近百万的余额,我方才知道自己不是做梦。
拿到这笔天降横财,我仿佛看到自己可能拥有另一种人生。
这笔钱,就是我换种活法的底气。
因此我打算闷声发大财,跟谁也不提中奖的事。
尤其是我的极品家人。
1
领奖后,我先去了趟上岸的单位。
又去菜市场逛了一圈才回家。
一进门,就听见麻将机洗牌的声音。
我和厨房出来的老妈走了个顶头碰。
她指着院子里的水果箱,大声埋怨。
说多少次了,我最讨厌吃车厘子,你是聋了还是傻了怎么就听不懂话呢！
这样的话,我听过无数次了。
逢年过节,除了必备的节日礼物和食材,我都会花几百块买一大箱车厘子回来。
每次老妈都会这样埋怨我好久。
可一旦我真听话不买,她就连续几个月摔盘摔碗甩脸色给我。
这次不等我开口,老爸的牌友就出来了。
嫂子,这是我刚买的,还没来得及送回家呢。
老妈尴尬地放下水果箱,骂骂咧咧来到我房间。
后天就是五一假期了,你今年怎么什么都没买,这还怎么过节啊！
真是越大越不懂事了,我当初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讨债鬼……
我随手指指门外。
我买了啊。
老妈眼睛一亮,立马出去看,随即彻底爆发。
江子安你缺心眼啊,买那么多萝卜干什么
我趿拉着拖鞋出来,气定神闲地看着崩溃的老妈。
每次买车厘子、释迦那些贵价水果,你都说不喜欢！
你不说你最爱吃萝卜嘛,我这次就挑你爱吃的买啊,我买了两筐呢！
红萝卜、白萝卜、绿萝卜都有,你可以换着样吃。
老爸的牌友们听见我们母子的对话,憋笑憋得麻将桌都颤抖了。
老爸把烟头狠狠地掷向我。
吵什么吵,兔崽子丧门星,没看我打牌呢吗,害我输钱你们都别想好过！
老妈气得脸色铁青,一脚踢翻萝卜筐,我则面色平静地回房。
我今年三十岁,这是第一次顶撞父母。
我从小就是不受父母待见的孩子。
为得到父母认可,我拼了命地证明自己懂事、优秀,无底线地满足他们所有要求。
工作后我赚的钱,除了必要的通勤、通讯费用,全都补贴给了家里。
可无论我如何付出,却始终得不到父母温柔地一瞥。
现在,或许是因为有了百万奖金做底气,也或许是我的心真的累了。
我不想再去讨好他们。
晚饭时,我照例拿出2000块给老妈。
喏,这个月的家用。
老妈看都不看一眼。
这个月给这么晚,等你的钱开饭我们早就饿死了。
我弟在旁边阴阳怪气。
还是给的少啊,你要是每个月给5000,那肯定忘不了。
他说着就要伸手拿钱,我一把夺过扔在地上。
你一个大子儿不掏,天天在家吃白饭,有什么资格说我！
我从没在家发过火,更没大声跟家人说过话。
这次突然发飙,吓愣了所有人。
我爸最先反应过来,直接把饭碗扔在我头上。
你发什么疯,往家拿点钱就以为自己了不起啊,不吃饭就给老子滚！
我也没打算再吃,捂着被碗砸得嗡嗡作响的脑袋,回房躺着发呆。
外面老妈还在高声吐槽。
说老李家儿子有出息,是海归博士,每个月给家里3000块生活费。
她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我在一片黑暗中深深叹了一口气。
海归博士才每个月给3000,我一个高中肄业生,每个月给2000,还要怎样
我也想读书,曾经我也很会读书的。
上学时,我一次培优班都没去过,一本课外练习册都没买过。
全凭教科书和课内习题,我一直都是年级前三名。
后来父母对我隐瞒经济情况,骗我家里揭不开锅,哄骗我辍学打工补贴家用。
虽说现在我每个月只拿2000块家用,但家里的一切开销都是我在支付。
工作十几年,我一分钱存款都没有,全都补贴家里了。
以至于惹上官司时,我连几百块的律师咨询费都付不起。
而我弟弟躺平在家当大少爷,新出的一万多块的显卡说换就换。
人跟人,真的不能比。
2
第二天一早,老妈在门口拦住我。
马上就五一假期了,跟我去派出所,把你弟那事认下来。
我强压怒火怼了回去。
我不去,我弟犯的罪他自己去认,跟我没关系。
老妈竟抡圆了胳膊给了我一个响亮的大耳光。
我的半张脸瞬间火辣辣地胀痛。
江子安你个白眼狼,我算是白养你了！你当哥哥的,帮弟弟还要这么计较吗
我气得嘴唇发抖。
这是帮吗谁会为了帮别人毁了自己啊
老妈拿起门边的扫把就开始打我,一下一下打在我心上。
那是你亲弟弟啊,你竟然见死不救！早知道这样,你一生下来我就该掐死你！
我站在原地挨打,不躲也不反抗,冷眼看着眼前的中年女人发癫,心一点点冷下来。
半晌,她打累了,指着我继续威胁。
好,你不去是不是那我就去你考上公务员的单位举报你！
我听说了,你现在还在公示期,我去举报的话,你就会被取消资格,什么都没有了。
我上前一步拉住她,故意用哀求的语气开口。
妈！我也是你亲生的啊,我好不容易才考上的,那可是我一辈子的指望啊！
她嫌弃地甩开我的手。
我管你呢,你弟弟被抓了才毁了他一辈子！你到底去不去不去我现在就举报你！
虽早有心理准备,但老妈亲自说出口的话,远比我想象得更冰冷。
我收起内心软弱渴求父母认可的那一面,换上爱咋咋地无所谓的面孔。
不麻烦你了,我昨天去单位举报了我自己,我的上岗资格已经被取消了。
老妈傻眼了,你……
我没骗她,昨天拿到百万大奖后,我就想通了。
我涉嫌帮信罪,单位早晚会知道。
虽然是我弟偷了我的银行卡,我完全不知情,但我也无法证明是我同意借给他还是被盗的。
还不如主动上报。
至于这个费尽千辛万苦得来的上岗资格,只能含恨放弃。
要恨,也只能恨我那个废物弟弟贪图4000块手续费,害我前途尽毁。
晚上,躺在床上,我第一次认真思考自己的人生该何去何从。
结果思绪却被老妈的敲门声打断。
她破天荒地没踢门进来,而等我开门后,给我递上一箱超市打折的袋装牛奶。
我瞬间就明白了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早上打骂、威胁我,发现我居然不像以前一样怕她,于是就给我打感情牌。
儿啊,别跟妈生气了,妈早上打你,那是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啊！
听她这么说,我瞬间就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差点吐出来。
无论我上交十万块首付,还是每年年底拿回十几万的奖金,老妈都没对我如此深情过。
此时此刻,她就是拜年的黄鼠狼。
3
见我没反应,老妈继续忽悠我。
你有本事会赚钱,高中没念完也能考到铁饭碗,你弟不如你,他干啥啥不行。
所以你得帮他,如果他被抓坐牢,一辈子就毁了！
我没理她,起身冲向老妈卧室。掀开床单,床下赫然是两箱进口牛奶。
我拿出一盒牛奶喝起来。
家里大小花销从来都是我掏钱,可像样点的吃喝,却从没我的份。
比如这种好牛奶从来都是藏起来,趁我不在家时,父母和弟弟享用。
就算她现在来求我,想用我的前途去换弟弟的安稳人生,也依然扣扣搜搜只买了一箱临期打折的廉价牛奶。
我一口气喝喝光一盒牛奶。
如此香甜的牛奶我还是第一次喝,贵的果然不一样。
我把空牛奶盒递给老妈。
你连好点的牛奶都不舍得给我,为什么会指望我去替弟弟顶罪
况且,这牛奶也都是花我钱买的。
老妈一秒变脸,她将空盒和打折牛奶统统砸在地上,指着我的鼻子开骂。
江子安我给你脸了是不是,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
三十岁的人了,跟你妈计较几盒牛奶,你可真有出息啊！
再说了,这些都是我用超市卡买的,我可没花你钱！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瞧我老妈这逻辑,超市卡可是公司发给我的啊！
我拿回来的超市卡,让他们去购物,难道在她眼里超市卡就是大风刮来的吗
我的笑声彻底激怒了老妈。
从小你就又馋又懒,整天哭唧唧！
现在长大了连牛奶都斤斤计较,看弟弟有难处你也无动于衷。
我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这番话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小时候,家里的好吃的,都可着弟弟吃。
鸡腿、鸡翅、排骨这些,我根本分不到。
饭桌上,我只敢夹一些边角余料吃。
就因我频频夹菜,被爸妈盖上了嘴馋的罪名。
他们会说,看弟弟多有家教,从来不像你,一个劲的夹菜,好像饿死鬼投胎！
是啊,爸妈拼命把好吃的夹给弟弟,他的碗里总是堆得满满的。
他根本不用夹菜啊。
至于懒,我就更冤枉了。
一开始,我每天放学回来先写作业,没立刻去干农活,就被定义为懒惰。
后来我只能一进门就直接拿着农具去地里干活,半夜再点蜡烛做作业。
想到这些,我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妈,我小时候为什么哭你不知道吗
小时候我生了水痘发高烧,你们怕传染弟弟,就把我关在柴房里。
一天只给我送一小碗面疙瘩。那年我才七岁啊,我也想要爸妈疼我啊！
啪！
老妈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
你看看谁家儿子这么大了还跟老娘翻旧账你还要不要脸！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几斤几两,还敢跟你弟弟比
我说出自己最痛苦的经历,只换来老妈的嘲讽和一个耳光。
从小爸妈打我耳光,就像吃家常便饭一样简单。
老妈站在我的左边,厉声质问我。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去不去给你弟弟顶罪！
绝望的泪水奔涌而出,我的嘴角却翘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我捂着左边耳朵,质问道。
妈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啊！
你忘了我左边耳朵被你们打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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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4
我读小学一年级时,有天老爸出去喝酒打牌。
老妈着急出去跳舞,便让我去她放钱的罐子里拿5块钱买鸡蛋。
谁知当天放学后我一进门,就迎来了爸妈的联合双打。
他们非说我多拿了十块钱,是手脚不干净的家贼。
那天,我被吊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上,被老爸用皮带抽、用木棒打,我痛得晕了过去。
他们依然不解气,一盆凉水泼过来,等我清醒了再继续打。
我的哭喊声引来很多村民,大家怎么劝都无济于事。
最后村长发了火,老爸才停止殴打我。
村长抱我下来时,对着我血肉模糊的身体,无从下手。
他忍不住当众骂我父母。
不就十块钱,你输一场麻将也不止了,怎么能把孩子打成这样！
就在我彻底晕过去之前,我弟弟回来了。
他拿着一个崭新的塑料变形金刚。
老妈问他哪儿来的玩具,弟弟坦言是拿了罐子里的十块钱。
你这孩子！老妈尴尬地领弟弟进屋。
老爸也讪讪地收起了皮带和木棒。
只剩下我躺在空无一人的院子里哭泣。
正是在这次暴打中,我的左耳被打坏了。
一开始是嗡嗡作响,还伴随着出血。
后来连带着剧烈的头痛,我整夜整夜睡不着。
我鼓起勇气告诉父母,想去医院看看耳朵。
却换来老爸的一个大飞脚。
害我在全村面前丢脸,我还没跟你算账,还有脸去医院,看病不要钱的吗
讨债鬼！滚远点,别耽误老子赢钱！
忘了过了多久,我的左耳渐渐不疼了。
但也再没听到过声音。
其实,全家人都知道我左耳失聪,可他们全都假装没这回事。
我踢开地上的牛奶,指着自己的左耳,一字一句地问老妈。
工作这么多年,我所有的钱都给你们了,我连个3000块的助听器都舍不得买！
弟弟花着我的血汗钱打游戏,上万块的显卡说换就换！
妈,你想过没,我替他去坐牢的话,以后谁赚钱养你们啊！
老妈一听更气了,叉着腰回怼我。
我们用不着你养,家里的田包出去给别人种,咱家鱼塘租给了旅游山庄。
全算上一年足有三十万的收入,我们用不着你操心！
你赶紧去把罪认下来,也算是你孝顺了！
其实,我家条件不算差。
他们三个有劳动能力的人,全都在家躺平不干活。
除了每年我拿回来的二十多万作为日常花销,他们还能有三十万的净收入。
而当年爸妈却骗我家里穷得吃不上饭。
在他们的打骂和哄骗之下,我不得已放弃大好学业,去工厂拧螺丝。
打工赚的钱,每一分每一毛我都交给了家里。
可这样人生,我终究是不甘心的。
我管发小借了他的旧教材,一点点自学。
十几年的时间,我一边工作,一边通过成人自考,还拿到了自考本科的文凭。
可原本我的人生路,没必要如此艰难的。
我的家庭条件完全可以供得起我读书的。
但我爸妈宁愿花钱养着好吃懒做的小儿子,任由他躺平在家啃老,也不愿意一年拿出几千块给我交学费。
我抹了抹干涸的泪痕,郑重地告诉老妈。
我出去几天冷静一下,顶罪的事你们不用想了,我不会知法犯法。
该我承担的,我不逃避；不关我事的,我也不会顶替！
说完,我转身离开家,剩下老妈追在我后面骂个不停。
江子安你个养不熟的狼崽子！亲弟弟你都不帮,你就是想看着我和你爸被你气死啊！
你这么没良心,当心下雨打雷劈死你,出门被车撞死你……
看,这就是我的亲生母亲。
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我。
我一辈子听过最难听的话,都是出自她的嘴里。
5
离开家,我直奔律师行。
有了百万奖金做底气,这一次我不再怕高昂的咨询费。
我还选了价格最贵的、城内最擅长打刑事的律师。
马律师看着我的卷宗沉思了好久。
你这个案子嘛……很有难度。无罪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连忙欠身摆手示意。
马律师,我不是不切实际的人,我就一个要求,我不坐牢。
隔着眼镜,马律师看了我很久。
这倒不是不可能……但是……
他又看了一眼卷宗,十分纳闷。
涉案金额只有4000块,而请我打官司的律师费,可不是一笔小钱啊,你想好了
我当然知道马律师的费用高。
曾经我囊中羞涩,连找实习律师咨询的钱都没有。
我也想过认命,选择自我辩护,大不了去坐牢呗。
可我只是认命,而不是替别人认罪。
父母不断逼我提弟弟顶罪。
但有错的明明是他啊！
是我弟弟在网上认识了乱七八糟的人。
是他偷了我放在抽屉里的银行卡。
是他贪心,把我的卡借给对方,每个月收取4000元的好处费。
犯下帮信罪的,分明是他啊！
而我,只是无法证明卡片是被偷的。
在法律层面来说,我有罪。
这一点,我认。
我的确没看好自己的银行卡,对自己账户不关注,有异常入账没有及时查询并报警。
可参与洗钱的罪名,绝不是我能承担的。
更何况我本来就没参与。
天降横财的那一刻,我忽然醍醐灌顶。
或许上天也在给我另一次机会。
当时我就知道,如果这笔奖金被我爸妈知晓,他们一定会夺走据为己有。
甚至直接全部给我弟弟。
从小到大,无论我再努力、再优秀,爸妈也懒得正眼看我。
他们满心满眼,都只有我那个一事无成的弟弟。
我耗尽心力倾尽所有,却永远比不上躺平啃老依然被父母偏爱的弟弟。
偏心的父母、吸血的家庭、还有个不分黑白的贪心弟弟。
我知道,这是我人生的无底洞。
我的前三十年,已经被他们毁了。
如果不跳出原生家庭,我的后半生也没好日子过。
我更不想去体验铁窗生活。
于是我人生第一次说出最豪气的话。
您放心,钱不是问题！是我没看管好自己的账户,判我帮信罪我认,只要不坐牢就行。
走出律师楼大门,我一身轻松,随手买了一张去东北的火车票。
我从小就喜欢火车旅行,奈何从没机会出远门。
长大后无论是在工厂上班,还是学历升级后去大公司工作,老妈为了拿捏我的钱包,坚决不许我去外地。
偶尔有出差任务,为了时效性,公司都是订机票或高铁票,不会订这种慢悠悠的绿皮火车。
此刻看着车窗外愈加萧瑟的风景,我心里反而感到丝丝暖意。
我在一个小城下了车。
东北的四季干爽分明,是我生长的潮湿南方所没有的。
在这里,我吃到了早市热腾腾的大肉包,也撸了大排档飘香的烧烤。
虽然是五一假期,没能看到雪,但我也格外满足。
几天后,我挥别这个热情的小城,登上返程的列车。
有些事,我要回去做个了断。
6
一进家门,我就发现不对劲。
平日杂乱的院子,今天竟出奇地干净整洁。
就连栓老狗的上锈链子,都换了一根崭新锃亮的。
我推开堂屋大门,正看见老妈把手上的金镯子撸下来,往一个年轻姑娘胳膊上套。
看着弟弟难得地穿戴整齐,我明白了,这姑娘是弟弟女朋友。
那种不被公平对待的失落感,在一瞬间迸发,并化为了极度愤怒。
我冲上前拉住老妈。
这是我拿到本科文凭升了职,第一笔奖金给你买的镯子吗为什么要送人
老妈猛地一拍桌子,理直气壮道。
你给我就是我的,我想给谁就给谁,你管不着！况且慧慧又不是外人！
弟弟趁我不备,拉过我就是一拳。
哥你别太过分,惦记老妈的首饰,你也太不是人了！
我擦了擦嘴角的血,一把掀翻饭桌,愤然而去。
老妈迅速冲进厨房。
几秒后,她大喊我的名字。
我都不用回头,直接一个侧身,熟练地快速闪躲了。
咣当！
一把菜刀飞过来插在木门上。
我用力拔下刀,放在五斗橱上。
看着门上密密麻麻的刀痕,我早就习以为常。
只要我不顺着他们的心意,让他们觉得我不好拿捏了。
老妈就会飞刀出来。
比如我不想辍学打工那次。
比如被他们发现我熬夜自学自考那次。
再比如我收到考公上岸的通知那次……
也不知老妈只是想吓我,还是真想砍死我。
我回房反锁房门,在抽屉最深处翻出一张合照。
曾经,我也有过一段恋情。
照片上的女孩叫文晴。
她不嫌我学历低,还很赞赏我不断自学、自考。
她不嫌我穷,一起出去时总是抢着付钱。
我对家里的付出,她也表示理解。
那时我拼命工作,四处跑单子拉客户,终于成了公司销冠。
每个季度几万块的奖金,除了给家里,我也会偷偷攒一部分。
我在为我和文晴的未来做打算。
恋爱三年半,她终于答应我的求婚,和我一起回家见家长。
那天的情形,和今天弟弟女朋友登门大相径庭。
老爸带着牌友在家喝酒。
空气里都是呛人的尼古丁味道,地上是厚厚的烟灰和烟头。
老妈直接叫文晴去厨房帮忙烧火,又叫她喂鸡喂鸭。
文晴以为是未来婆婆设置的考验,即便不会也一一照做。
可我知道老妈是故意刁难。
文晴是城里独生女,是她父母的宝贝疙瘩,哪做过这些。
我抢着去帮忙,却被老妈劈头盖脸地骂。
你个狼崽子,有了媳妇忘了娘！
狐狸精还没过门你就这么护着,以后嫁过来还了得不得在我这个婆婆头上拉屎啊！
文晴被骂得红了眼眶,老妈却不依不饶。
我告诉你,别以为我江家的门容易进,想要彩礼,没门！我们一分不会出的。
文晴当场表示,她和她父母都不讲究彩礼。
老妈冷笑一声,刻薄地上下打量文晴。
哟,没见过哪家正经姑娘这么愿意倒贴的,你是不有啥见不得光的黑历史啊,还是有啥暗病
你不要彩礼我不管,但你的嫁妆得给我！
你家至少得给我三十万,要不别想进我江家门！
文晴惊呆了,我也又急又气,还不好发作。
妈,哪有管女方要嫁妆的。
我攒了十万块做首付,文晴爸妈也愿意赞助我们一部分.
我俩打算买个二手小公寓,不会管你多要钱的！
老妈突然举起水瓢猛砸我的脑袋。
你个不孝子、挨千刀的,被狐狸精勾了魂,竟跟你老妈藏心眼!
还敢藏钱出去买房你这是翅膀硬了,要抛弃我和你爸了……
我连忙解释,我是结婚又不是离家出走,该给的家用我不会少一分。
可我老妈癫起来根本拦不住的。
她拿了一根麻绳跑到村口大树下,哭嚎着要上吊,说我不孝顺不养她。
闹得全村人都出来劝她,她仍不肯罢休。
最后,我被我爸一顿暴打,下跪跟我妈认错,还当众上缴了那十万块的银行卡。
文晴全程震惊又迷茫。
我送她回了市中心的家里,主动向她父母说明情况,并含泪提出分手。
我有这样的家庭,只会拖累文晴。
文晴是个好姑娘,她值得更好的生活,而不是跟我在深渊里挣扎。
文家父母一个劲儿地叹气。
他们虽觉遗憾,却也不得不认为我选择分手是个英明的决定。
对比今天老妈对弟弟女友的热情,我怎能不寒心
爸妈为了占有我的工资和奖金,为了让我持续输血养家,压根就不想我结婚有自己的小家。
我抱着文晴的照片,不知不觉睡着了。
7
第二天清晨,老爸一脚踢开房门,惊醒了我。
赶紧滚起来,跟我去派出所……
我不耐烦地打断他,我说多少遍了,我不会去顶罪的！
他将户口本狠狠砸在我头上。
我就知道指不上你个兔崽子！我让你去把户口迁出去！我江家没你这样的小畜生！
我一愣,还有这好事
我这几天正惦记如何远走高飞呢。
如果想不再回这个家、不再被他们拿捏,走之前把户口迁出去是势在必行的。
可我爸妈还要靠我爆金币,连结婚都不许,又怎么会让我迁户口。
我正犯愁怎么拿出户口本,我爸就主动送上门了。
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我也不敢表现得太开心,生怕我爸会反悔。
毕竟,他们从来不会做让我开心的事。
我故意可怜巴巴地问老爸。
为什么爸,你们为什么非要赶我走！
老爸不耐烦地踢了我一脚。
村里要上报宅基地继承人,别家都是长子继承,我要写你弟名字,别人会笑我偏心的。
你把户口迁出去,你弟弟就是长子,继承宅基地也就合理了。
原来是宅基地而已,我还以为老爸有皇位要传给弟弟呢。
但我仍保持理智,这么快同意,会被他们看出来破绽的。
爸,我弟害我莫名背上了帮信罪,我考公无望还有了前科。
可你们不但逼我去顶罪,现在还要取消我的继承权,我以后怎么办啊
老爸果然没了耐心,一巴掌砸在我脸上。
老子管你怎么办呢你爱死哪儿去死哪儿去！晦气的丧门星！
我哭丧着脸穿好衣服跟老爸去了派出所。
迁户口的过程非常顺利,我还拿出了一份声明,是之前马律师给我的。
爸,这份是断绝关系的协议,如果你签了,我就彻底失去了继承权……
其实我知道,这几天有消息称省内新建高速,要从我们村子穿过。
刚好我们家就在路线图上,老爸是担心我分他们的拆迁款。
他忙不迭地在声明上签了名字。
我拿着声明和崭新的户口,心里无比轻松。
可惜好景不长,当天下午警察登门,说有人举报我参与洗钱,要把我带走调查。
我接受了连夜审讯,也联系了马律师来帮我说明情况。
警方十分高效,很快就查出我和洗钱集团并无联系,隔天上午我就被放了出来。
回家后老妈吓了一跳,拉着我重返警局大闹起来。
我都大义灭亲了,也带我小儿子也来举报了,你们为什么还把江子安放出来了
你们警察都是吃干饭的啊,犯罪分子送上门你们都不抓,真是没天理啦……
负责案件的领导出面,严厉制止了我妈的无理取闹。
我们是依法办事的,不是你胡乱举报我们就抓人定罪的！
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江子安和洗钱集团没联系,反而你的小儿子江家宝和犯罪集团来往密切,我们已经立案调查了。
还有,你和江家宝涉嫌诬陷他人、报假案,等着接被处理吧！
老妈彻底傻眼。
她以为带着我弟弟来警局大义灭亲,举报诬陷我,就能让我背锅。
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把我弟弟的罪名坐实了。
8
接下来的几天之内,我家发生了两件大事。
先是我的案子开庭了。
在马律师的专业帮助下,再加上我认错态度良好,积极配合调查。
我的帮信罪名成立,但得到了缓刑的机会。
走出法庭的那一刻,我觉得天都格外的蓝。
第二件事就很奇葩了。
我爸见我缓刑回家,没替弟弟顶罪,大骂我不孝,非说我要他们断子绝孙。
看来在他心里,从来没有我这个儿子。
我爸发了一天火,当晚他又叫了牌友打通宵。
结果夜里他突发脑出血,暴毙倒在麻将桌上。
面对生死,我还是心软,支付了老爸的抢救和丧葬费。
出殡那天,因为谁来摔盆,老妈又大闹一场。
她说江家没我这个儿子,坚持要让我弟弟摔盆。
可族长和村长不同意,老江明明有长子,哪有小儿子摔盆的道理,多不吉利！
其实我明白,村里有个规矩,摔盆的人,就是继承家产的人。
但规矩的背后,还有个规矩。
摔盆继承家产的这个后人,要承担出殡丧葬的所有费用。
一提到钱,老妈就不出声了。
有我这个大冤种在,她可不舍不得让我弟弟掏丧葬费。
老妈虽拗不过族人和规矩,但却以为能摆布我。
我跪在地上举起盆时,她在旁边大喊。
给你弟！把盆给你弟……
我毫不犹豫地把盆,砸向了我弟弟。
我弟被砸得头晕眼花倒在地上。
老妈气急败坏,却不敢当着族人在葬礼上骂我。
族长和村长心明眼亮,憋着笑指着四分五裂的盆,安抚众人道。
摔了就好,盆摔得这么碎,是好意头！赶紧起棺吧！
我作为孝子贤孙又是长子,为我爸起灵打幡。
葬礼结束后,我回到房间整理自己的东西。
我把自己的证件、学历证明等重要物品收起来。
然后发现,除了几件洗得褪色的换洗衣物,我一无所有。
原来只要一个双肩包,就能装走我对这个家的所有牵挂。
我刚打开房门,就听见我妈的惨叫。
她抱着她的宝贝匣子,疯了一样从我面前跑出去。
在她的大喊大叫中,全村人都知道了真相。
我弟弟知道自己难逃法网,趁着我们上山下葬,他竟然畏罪潜逃了！
他偷走了家里所有的金银细软,包括我爸葬礼上刚收的礼金。
我陪着老妈四处找了一天,期间警方上门捉人也扑了空。
银行的逾期信息和高利贷的催债人,也纷纷上门,闹了个人仰马翻。
原来,我弟弟深陷网络赌博,把各大贷款平台借了个遍。
各家银行的信用卡也都透空了,还欠了上百万的高利贷。
老妈得知这一切后的第一反应,竟又给了我一巴掌！
都怪你,不肯替弟弟顶罪,他心情郁闷才去赌博缓解压力的。
你要是认了罪,他就不会欠钱,也不会跑路！
现在他拿走了家里所有的钱,还欠了将近两百万的债,我可怎么办啊！
江子安你是罪魁祸首,我不管你去卖血还是卖肾,赶紧想办法把你弟的债还了！
面对老妈蛮不讲理的一贯作风,我早就心灰意冷。
我只是平静地告诉她。
我弟电脑里的显卡还值点钱,你去找地方卖了吧！
我背着双肩包,转身离开这个生活了三十年的家。
路过村委会时,看见警察正在张贴我弟弟的通缉令。
我轻轻摇头,脚步却没停留。
上车前,我偶遇了村长。
他似乎看出我要一去不回,叹了口气。
一路顺风,别回头！
9
我再次来到了那个东北小城。
地方不大,但却五脏俱全。
浓浓的人间烟火气,再搭配干爽分明的四季。
简直就是我心中理想的乌托邦。
最重要的是,这里的房价非常低。
上次来,我就看中了一套老小区的一楼商住两用房。
只花了7万块,我就全款拿下了这套房。
这次回来,我便直接入住。
一百多平的房子,我只留了一间小屋子自住。
利用其余空间,开了一间小小的便利超市。
因为小区入住率很高,几乎没有空房,我的小超市生意还不错。
每天和来买油盐酱醋的阿姨们聊聊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还在门前的空地放置了石桌石凳。
住附近的大爷们会来我这儿下棋、聊天。
放学时间,有很多小学生来买零食、糖果。
热热闹闹的烟火气,让我的心渐渐温暖起来。
我也重拾起儿时的兴趣——画画。
小时候爸妈不愿花钱给我买画笔和画纸。
更别提给我报兴趣班了。
长大后忙着赚钱养家,我根本没空搞这些。
如今有了闲情逸致,我不仅开始画画。
还在画画时拍了短视频,和网友们交流切磋。
因为我的手绘作品蛮有个人特色,竟收获了大把粉丝。
一年多的时间,我成了百万粉丝博主。
除了带货画材,我每月接的手绘订单也颇为客观。
再加上小超市的营业额,我每个月也有了几万块的稳定收入。
小城消费不高,我本身又是个低物欲的人。
目前的收入和生活,足以让我后半生躺平。
至于爱情,我根本没兴趣。
从糟糕的原生家庭中逃脱,我只想一个人平静地生活。
婚姻和家庭,根本不适合我。
听说文晴二胎生了双胞胎,我托人送了个红包。
我和她的那张合照,被我压在了柜子最深处。
互不打扰各自幸福,就是我和文晴最圆满的大结局。
两年后的春天,曾借我教科书的发小来东北出差,顺便来看我。
我准备了一桌酒菜,其中几个硬菜都是邻居阿姨们送来的。
我和发小在超市里喝起来了,时而有客人光顾,我便起身招呼。
发小看着我和街坊们熟络的样子,很是欣慰。
酒过三巡,他挑起嘴角,眨着眼问我。
家里的事,你一句都不问,你就一点也不想知道
我又夹了一口李婶做的小鸡炖蘑菇,轻轻摇头道：我没有家。
发小撇撇嘴,呷了一口酒,直叹气。
我幽幽地补充一句,但如果你想说,你可以说,我听着。
发小立刻干了杯中酒,打开话匣子。
从他的叙述中,我得知了家人的现状。
我弟弟当年跑路后,他女朋友第一时间就去打了胎。
我妈去拦也没拦住,竟想把金镯子要回来。
结果被女孩娘家人打了出来,还声称女儿被骗了,要告我弟弟。
我妈一听,也不敢闹了,生怕儿子再加几年刑期。
弟弟欠了一屁股债,还卷走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
之前说的拆迁,也不过是人云亦云的谣言,压根没这事。
我妈逼走了大儿子,小儿子又成了通缉犯,人品差得在十里八乡都出了名。
没人再愿意包我家的田。
那个租给旅游山庄的池塘,也被发现是违建,填平还林了。
老妈没有收入,实在没办法,只能把宅基地低价转给族人。
钱刚拿到手,就被高利贷的人给抢走当还利息了。
后来催债催得紧,我妈没办法只能学我弟弟——选择跑路。
有人在城中村看见过她,在饭店后厨刷碗,还时不时去垃圾桶里捡废品。
我弟弟跑路一年多,钱早就花光了,又吃不了苦,只能自己跑回来自投罗网。
非法赌博、诈骗、帮信罪等数罪并罚,他被判了11年。
10
发小打趣地说道。
你老妈就一直没找你不可能吧！
我嗤笑一声,当然不可能。
我刚到东北没多久,就收到消息我妈到处再找我。
后来她把我告上法庭,说我弃养老人。
我没出面,委托了马律师出庭,拿出当时爸妈逼我迁户口、报假案诬陷我的证据。
马律师还出示了我爸妈亲笔签署的断绝关系声明。
以及我左耳失聪的伤残鉴定。
有了这些,足以证明我是被家人榨干后赶出来的。
但在法律层面上,我仍有赡养老人的义务。
英明的法官判我按老家当地最低生活标准支付。
算下来,我每个月只需支付800元赡养费。
此后每个月银行卡定时自动转账,我压根不用操心。
老妈也不敢再跟我闹,生怕连这800块都没有,那她可真要喝西北风了。
那晚,我和发小聊到半夜,他叫车去赶飞机。
我一个人拉下卷闸门,看着属于我自己的小超市,安全感十足。
耳边回响起发小喝多后问我的话。
江子安啊江子安,从小老师和村长都跟你说,让你考远点,或者去个远地方打工。
连我爸妈都劝过你离开那个家,你就是不听。
我们都以为你这辈子就被家里拖垮了。可你竟突然开窍了！你到底是怎么想开的啊
我一个劲儿地灌他酒,并没有回答。
此时剩我一个人,我从文晴的照片下面,拿出一张刮刮乐。
没错,就是我当年中了120万大奖的那张。
我轻抚卡片,回想买这张刮刮乐的那天。
那天,我绝望地在街上闲逛,甚至在考虑如何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用最后的20块买了这张刮刮乐,却没想到竟中了百万头奖。
我猜,这是老天给我的另一次机会。
这笔钱是我的希望,是我绝处逢生的机会。
我必须要自救。
脱离溃烂的原生家庭,就是我的全部计划。
因此,我只用奖金来解决官司,并给自己安排了逃离后的退路。
4万块付律师费,7万块买下商住两用房,除此之外我一分没动。
我把这笔钱分开管理,一部分存了较长的定期,拿稳定却较少利息。
另一部分我投资了一些回报低、风险几乎为零的理财和基金。
虽然收益小,但安全感满满。
是这张中了百万大奖的刮刮乐救了我吗
现在想想,这张刮刮乐只是给了我重新审视人生的机会。
其实拯救我的,还是我自己。
现在的我,是一个普通的小超市老板,有左邻右舍的关怀。
同时也是网络上小有名气的手绘博主,有粉丝们的喜爱。
这样充实的普通生活,是我曾经想都不敢想的浪漫。
想到这里,我有些困了。
我摘掉助听器,和衣而眠。
和离家后的每一晚一样,我睡得格外香甜,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