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走了进去。
屋里的陈设简单得很：靠墙摆着个掉漆的木柜，桌角缺了块的方桌上放着个粗瓷茶壶，炕上铺着打了好几块补丁的褥子。一切都和原主记忆里离开时的样子差不多，带着点陈旧却安稳的气息。
“小柒，你回来了？”
炕上传来一声虚弱的问话，床上躺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盖着薄被，正费力地侧过身，以为是女儿回来了。
李天喉咙发紧，一步步走到炕前，看着那张布记皱纹、却依稀能看出当年轮廓的脸，眼眶瞬间就热了。
“妈，”他轻声喊了一句，声音带着自已都没察觉的颤抖，“我回来了。”
这一声“妈”，裹着原主在战场上无数个夜晚对母亲的牵挂，也藏着他自已三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对亲情的渴望。这个字，他在心里盘桓了太久，今天终于喊出口，像一颗悬了半生的石子落了地，圆了那个深埋心底的、让回孩子的梦。
李母愣住了，浑浊的眼睛怔怔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哆嗦着嘴唇：“你……你是……”
“妈，是我，李天啊。”他蹲下身，握住母亲枯瘦的手，那双手冰凉，却带着让他心安的温度，“我没死，我回来了。”
王淑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李天，嘴唇哆嗦着，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小……小天？是你吗？你真的……回来了？”
她伸出枯瘦的手，颤巍巍地想去摸李天的脸，却在半空中停住了，像是怕这只是一场梦，一碰就碎。
“妈，是我。”李天握住母亲的手，把脸凑过去让她摸，声音哽咽，“儿子不孝，让您受这么多苦了。”
王淑琴的手终于落在他脸上，触到那温热的皮肤和清晰的轮廓，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她一把抱住李天，紧紧攥着他的胳膊，像是怕他再跑掉：“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她仰着头，望着屋顶，声音里带着哭腔，又像是在对空气说话：“老头子，你看到了吗？咱们的天儿回来了！是你在天有灵，在保佑他是不是？你听到了吗……”
泪水打湿了李天的肩头，那滚烫的温度烫得他心口发疼。他反手抱住母亲，轻轻拍着她的背，一遍遍地说：“妈，我回来了，再也不走了。”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母子俩压抑的哭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蝉鸣，交织成一片失而复得的滚烫。
李天看着母亲苍白虚弱的脸，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忍不住问道：“妈，你身l怎么成这样了？我走的时侯，家里不是留了点钱吗？省着点花，应该够你和妹妹过活的啊。”
王淑琴叹了口气，眼角的皱纹挤成了一团，声音里记是无奈：“小天啊，你刚走那会儿，还好。前面有军管会的人看着，院里院外的人都规矩，没人敢动啥歪心思。”
她顿了顿，咳嗽了两声，才接着说：“可后来有一回，我出去给人缝补衣裳挣点零钱，等天黑回来，一推开门就傻了——屋里被翻得乱七八糟，你留下的那点钱，还有你爹生前留下的一块旧怀表，全没了。”
“我当时就急哭了，赶紧报了警。警察来了也查了，可院里人多眼杂，没抓到啥线索，最后这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王淑琴说着，眼圈又红了：“从那以后，家里就更紧巴了。我这身子骨也是那时侯熬坏的，小柒为了帮衬家里，也不去上学了，就去捡煤渣贴补家用……”
李天听着，拳头攥得死死的，指节都泛了白。他知道，那点钱是母亲和妹妹活下去的指望，就这么被偷了，她们这两年不知道受了多少罪。
李天握住母亲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粗糙的皮肤传过去，语气坚定得像在战场上立军令状：“妈，您放心，从今往后有我在，我一定让您和妹妹过上好日子，再也不受这份苦了。”
王淑琴看着儿子眼里的光，那是从生死场里磨出来的笃定，她浑浊的眼睛里也泛起笑意，用枯瘦的手来回摩挲着他的手背，像是要把这失而复得的触感刻进心里：“我的天儿长大了，真的长大了，能撑起这个家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释然，也带着点对往事的感慨：“这样我就算哪天真下去见你爹，也能挺直腰杆跟他说，我把咱儿子拉扯大了，没辜负他，也对得起李家的列祖列宗了。”
李天喉头哽了哽，把母亲的手贴在自已脸上：“妈，您别胡说，您得好好活着，看着我给您挣大房子，看着妹妹嫁人，看着我结婚生子，享清福呢。”
王淑琴笑着点头，眼泪却又忍不住掉了下来，这次的泪里，全是甜的。
这时，门外“吱呀”一声被推开，走进来一个小女孩。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裳，裤脚短了一截，露出细瘦的脚踝，身子骨看着单薄得像根芦苇，明明该是七岁孩子的年纪，却瘦得显不出一点肉来。
女孩看到屋里的李天，眼里记是警惕，怯生生地往后缩了缩，小声问：“你是谁？怎么在我家？”
李天转过头，看着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小脸——这就是他的妹妹李子柒。他心头一软，放柔了声音：“小柒，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你哥哥啊。”
李子柒眨巴着大眼睛，盯着他看了半天，记忆里哥哥的模样早就模糊成了一团影子。她转头看向炕上的母亲，带着哭腔问：“妈，他……他真的是我哥吗？”
王淑琴笑着点了点头，眼眶红红的：“是，小柒，是你哥回来了。”
“哥……”李子柒喃喃地念了一声，积攒了太久的思念和委屈瞬间决堤。她再也忍不住，像只归巢的小鸟，猛地扑进李天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哥！你真的回来了！太好了！”她的小胳膊紧紧搂着李天的腰，哭得浑身发抖，“我每天都想你，天天在门口等你回来……哥，你不要走了好不好？再也不要走了……”
李天抱着妹妹瘦得硌人的小身子，心疼得厉害。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哽咽：“不走了，哥再也不走了。以后哥陪着你和妈，再也不分开了。”
王淑琴看着相拥而泣的兄妹俩，用袖子擦了擦眼角，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这屋里，总算又有了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