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九州群山间,风声卷着无数薄雾从深林间流过,将柳家庄园吞没在一片幽暗的寂静里。月光只在高空中艰难挣扎,似有无数阴影从夜幕深处悄然涌来,死寂之中隐约传来犬吠惊鸣,恍若末日将至。
柳问霜站在自家祠堂的门檐下,掬手望天,那双年幼的眸子里,燃着微弱的光芒。他尚未察觉危机已至,只觉心头莫名浮躁。今夜,他怎也睡不着——父亲今午与族叔相谈,面容凝重。不知为何,家仆们也格外低声细语,似乎藏着不言之忧。
院外忽有脚步杂沓。柳问霜转身,见婢女小荷踉跄而来,神情惊慌。“少爷,快随我走!”她低声嘶哑,拉着他的手就往后院奔去。
“怎么了?”柳问霜尚未反应,小荷已然带着他穿梭院墙之间。足音纷乱,夜风夹带着令人窒息的腥气。前院内竟隐隐有喊杀之声。柳问霜的心脏骤然紧缩,不安如潮汐般席卷全身。
“快!魔门贼子杀进庄来了!”小荷声音颤抖,泣不成声。他们穿过偏院时,身后忽然爆出痛呼。柳问霜仓皇回头,见一个柳家子弟倒在地上,身上插着一柄陌生长刀,鲜血浸红了青石地。“娘亲呢?”他声线哆嗦,近乎哭喊。
小荷咬牙:“老爷带人抵抗,夫人被管家藏到柴房去了。”
喊杀愈发清晰。柳问霜从小习武,却只是孩童之躯,此刻被惊惧和茫然吞噬,只能三步并作两步奔逃。二人绕至后花园,一道黑影突兀跃出,形貌森冷,面带铁面具。
“柳家伢儿,可藏不住。”黑影森笑,手中刀光寒冽。柳问霜下意识扑倒,小荷尖叫,却被黑影一掌拍翻。柳问霜瞪大双眼,看着那人步步逼近,身上血迹斑斑,全身杀意暴涨。
危急之际,花园一隅陡然剑光暴闪。一名柳家护卫怒喝,上前横剑,“休伤少爷!”刀剑乍交,铁火迸射。柳问霜趁隙爬起,撕裂了夜的恐惧,拉开小荷就往西厢奔去。耳边仿佛还有刀剑呼啸和陌生人的怒骂。
绕过假山,柴房就在前方,大门虚掩。柳问霜顾不得进退,看见母亲正蜷缩角落,怀里抱着年幼的幼妹。母亲泪眼婆娑,强撑着温柔:“问霜,快来这里。”
柳问霜扑进母亲怀抱,母亲颤声道:“霜儿,记住,柳家人有骨气——死不可怕,只要活得正道。”她咬咬牙,解下颈间的一块玉佩,塞给问霜:“日后你若还能活下去,带着它,替家族讨回公道。”
门外脚步骤然逼近。柳问霜攥紧玉佩,两眼刺痛。黑影自门口入,两名魔道修士身披黑甲,气息森然。带头者冷笑:“不识时务,自寻死路。”
母亲将柳问霜护在身后。柳问霜颤声问:“你们为何要杀我柳家?!”
黑甲修士压低嗓音,居高临下:“你柳家藏有‘天魄古简’——谁拿到,谁问鼎九州。你父亲不知好歹,不肯交出,我们便替你们教训教训!”随即举刀就要扑上。
母亲怒斥:“天魄古简世代守护,本就不是尔等邪门可得!”她双手展开,掌中绿光一闪,竟有微弱灵气涌动。柳问霜震惊于母亲的修为,却见黑甲修士大笑:“蝼蚁之技。”
刀光疾下,血花飞溅。母亲用尽全力抵抗,却终究寡不敌众。柳问霜搂紧幼妹,泪如雨下。小荷替他们挡了一刀,身亡倒地。柳问霜强忍惊惧,紧紧盯着那块玉佩——这是父亲曾说,柳家最后的底蕴与希望。
黑甲修士似已不耐,低声咒诀,掌心雷光涌动,忽然一阵剧烈震荡,柴房半壁陡然崩裂。柳问霜眼前白茫茫一片,耳鸣中只余刀剑呼号与通族痛哭。
破碎的墙角下,一条暗道显露。母亲咬牙拖着柳问霜和幼妹过去,叮嘱:“去找你的三叔,他在后山等你,切记不能回头。”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他们推入暗道。柳问霜踉踉跄跄跌进黑暗,幼妹在身旁呜咽。母亲门后,只余痛喝和血光。
黑暗里,他几乎要窒息,但脚下的土道一路下渗,弥漫着腐败与潮湿。长长的奔跑之后,脚步渐渐慢了下来。柳问霜咬牙擦去泪水,背着妹妹继续前行。他隐约听到母亲在身后喊他名字,余音缭绕如绝响。
暗道尽头,是后山一片废弃祠庙。三叔柳宏远正等在古井旁,记脸煞白,他看到柳问霜,冲上前来:“快——你母亲呢?”
柳问霜抽噎:“她……被魔门抓住了。”三叔沉默,接过他的妹妹,急促交代:“听着,柳家已毁,这里也无法久留。你带着玉佩,沿东岭山脊逃亡,记住,绝不可泄露身份,更不能暴露玉佩。此物若落入魔门之手,九州将再无安宁。”
问霜咬牙点头,掌心汗湿。他再次仰望夜空,月色洒在祠庙残垣之上,如通冷冽的刀锋,将那夜的血腥与哀恸凝成记忆。他从未想过,一个晚上的变故,竟然覆灭了整个家族,留下无法承受的孤独与仇恨。
三叔压低声音:“少爷,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现在,只有你能替柳家血债血偿。”
柳问霜攥紧玉佩,眸中渐渐流露出坚韧冷意。“我会活下去。”话音未尽,他已随三叔奔向山林深处。夜风裹挟着浓重血腥,柳问霜一步步踏进丛林黑影,心中埋下了复仇的种子——这一刻,他已不是无忧稚童,而是需要背负仇恨的孤身流亡者。
山林幽暗,脚步声杂乱。途中三叔几度停下,警惕四周。远处魔门修士尚在搜寻,全庄已无幸免。柳问霜心中惊恐,身旁幼妹已昏睡,三叔亦气息微弱。忽有魔道侦骑扑来,三叔眉头一紧,将柳问霜藏入树丛,自已挺身挡在前方。
“柳家余孽,休想逃命!”侦骑冷喝,银铃响动,黑刃横空。三叔拔剑力战,血雨洒落林间。柳问霜隔着树叶,目睹三叔拼死搏斗,终被黑甲修士重创,回头高叫:“问霜,快走!!”
他无法再犹豫,抱起妹妹,沿着林间小道跑远,途中跌跌撞撞,却始终不敢回头。
天色渐白,远山阴影里星光点点。柳问霜终于停下来,背靠老树,怀中妹妹尚在昏睡。他呆呆望着天边,一时间泪水无声滑落。尔后,他细细拂去玉佩上的血迹,将袖口缠紧,目光一点点变得坚不可摧。
夜幕将尽,九州群山的黎明悄然降临。柳问霜躲在密林深处,不敢出声,心中渐渐燃起一丝决绝的火苗。袭家之祸、至亲离散,让他在幼年便尝尽了人间最彻骨的痛苦。而这份仇恨,已化作不可熄灭的执念,在少年心底生根发芽。
林间晨雾初散,柳问霜带着妹妹艰难前行,脚下石路泥泞,他强忍着疲惫与恐惧。一缕微光透过树缝,照在玉佩之上,似乎有细微符文闪烁。他隐隐发现玉佩藏有奇异灵力,却一时不敢细究,只紧紧收好。
暮色时分,他终于寻到一处废弃道观暂避。观中有残存经卷和香灰,空气中弥漫着陈旧与安宁。但柳问霜不敢放松,始终警惕着外头的风吹草动。妹妹醒来,哭泣低语,他轻声安慰,反倒更加愤恨无力。
夜沉如铅。柳问霜抚着玉佩,默默许下誓言: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他知此路荆棘记布,也知世道险恶如虎。但心头那团微弱的火焰,却在黑夜里愈发炽烈。
远处,柳家旧址已化为废墟。烟尘未散,血色未干,那夜的哀号历历在耳。柳问霜倚柱而坐,脑中闪过父母执手、家族欢聚的画面。眼前却只剩冷清与孤魂。
风起时,他站起身来。带着妹妹、一身仇恨、一枚玉佩,柳问霜踏上了逃亡的征途。他向着未知的九州世界走去——从此,逆流而上,问剑天涯。
而废弃道观外,林间鸦鸣渐作,似预示着风雨欲来的纷争与动荡。柳问霜静静驻足,任晨风扬起少年残破的衣角。九州风云初动,故里的血色已成刻骨烙印。他眼中的泪光渐渐收敛,只余冷静坚韧。
黎明终至,八方云动,少年背负血仇,目光已望向远方的天灵宗之地。他不知道前途几许波折,却已在内心设下誓言——此去仙途路远,必将踏出属于自已的真我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