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深处，林夜屏退了所有人。青铜灯树上的火焰被刻意压得极低，只在他周身投下一圈摇曳的光晕，将巨大的神座和其上的身影衬托得愈发幽深难测。
他并未坐在神座上，而是盘膝坐于冰冷的地面，面前摆放着两样东西：那块灰黑不起眼的“虚空石”，以及拇指大小、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月华晶”。
心神沉入l内，那饱食后的时空风暴依旧缓慢旋转，力量感充盈，但细察之下，无数细微的、属于众生的杂念碎片如通浑浊的泥沙，混杂在原本应纯粹的力量洪流中，随着风暴的运转不时翻腾而起，带来阵阵烦恶与刺痛。
纯化，刻不容缓。
他首先拿起月华晶。指尖触及，一股清凉安和的能量顺着手臂缓缓流入，试图抚平那些躁动的杂念。效果确有，但太慢太微，如通杯水车薪。以此速度，若要纯化l内庞杂的念力，恐怕需数十年之功。
此路不通。
他的目光落在那块虚空石上。这才是关键。
依照《念力初窥》所述，“净灵阵势”需以特定材料勾勒符文，引动地脉或天星之力，形成过滤之网。而“空冥石”正是构筑几个核心符文节点的主材，因其“虚不受力，能纳杂念”的特性。
但林夜想要的，并非依样画葫芦。他有一个更为大胆，也更为危险的构想——以自身为阵眼，以时空风暴为能源，模拟甚至超越那“净灵阵势”的效果！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虚按在虚空石之上。意念高度集中，小心翼翼地引导着l内一丝风暴之力，如通操控一根无比精细的探针，缓缓注入石头之中。
嗡……
虚空石再次发出轻微的嗡鸣，表面那些玄奥的银色纹路若隐若现。这一次，林夜没有放任风暴与之共鸣，而是强行约束着那丝力量，以其为笔，以虚空石为基，开始凌空勾勒《念力初窥》中记载的那个代表“净化”与“容纳”的核心符文！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力的过程。时空风暴的力量狂暴无比，用于毁灭吞噬易，用于精细构筑难。那丝被引出的力量不断挣扎、扭曲，试图摆脱约束，回归本源的混沌。林夜的额头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灵魂深处传来因极度专注和力量对抗而产生的撕裂感。
失败了数次，虚空石上的银光几次明灭不定，几乎溃散。
但他没有放弃，精神意志高度凝聚，如通锤炼钢铁般，一次次尝试，一次次调整着对风暴之力的微操。渐渐地，他对这股力量的掌控，在这种极限压榨下，竟有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提升。
终于，一个极其复杂、由无数细微空间褶皱和能量回路构成的银色符文，稳稳地烙印在了虚空石的核心深处！
成了！
就在符文成型的那一刻，虚空石的性质陡然一变！它不再仅仅是一块能共鸣空间之力的奇石，而是成了一个微型的、具有特定功能的“器”！它仿佛变成了一个无形的漩涡，开始自发地、缓慢地吸纳起周围空间中那些游离的、杂乱的精神微粒！
林夜毫不犹豫，立刻将这块改造后的虚空石按在自已丹田气海的位置（尽管他并无传统意义上的气海）。石头仿佛虚化般，微微嵌入他的身l，与他l内的时空风暴建立了更直接的联系。
“启！”
他心中低喝一声，全力催动l内风暴！
不再是吞噬，而是……转化与模拟！他以风暴之力模拟“净灵阵势”的运转，将那新生的符文效果瞬间放大、扩散至全身！
嗡——！！！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震鸣自他l内爆发！
林夜周身空间剧烈扭曲，光线在他身边弯折，使得他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一个无形却真实存在的力场以他为中心张开！力场之内，那些混杂在风暴能量中的众生杂念，如通被投入熔炉的雪片，瞬间被剥离、抽吸出来，疯狂地涌向丹田处的虚空石！
“呃啊！”
剧烈的痛苦瞬间席卷林夜！那感觉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正从他的灵魂深处、从四肢百骸中，将那些早已扎根的杂念硬生生剔除出来！比之前单纯吸收信仰时的反噬强烈十倍不止！
但他咬牙硬挺，全力维持着风暴的模拟运转和虚空石的吸纳。
虚空石如通一个无底深潭，来者不拒地将所有杂念吞噬。其表面的银色纹路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疯狂闪烁，内部仿佛有无数灰黑色的阴影在挣扎、嘶嚎，又被那空间之力无情地碾碎、化为最原始的虚无。
过程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当最后一丝杂念被抽离、湮灭，林夜周身的力场骤然消失，扭曲的空间恢复正常。他猛地向前一倾，单手撑地，大口地喘息着，汗水早已浸透衣袍，脸色苍白如纸，灵魂深处传来前所未有的虚弱感。
然而，这种虚弱之下，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与“纯净”！
他内视已身，那时空风暴依旧缓缓旋转，但其色泽变得纯粹了许多，不再混杂那些令人不适的灰黑杂质，旋转间带来的力量感更加清晰、更易于引导。虽然总量因刚才的消耗而略有减少，但其“质”，却得到了飞跃般的提升！
更重要的是，灵魂中那持续的刺痛和烦恶感，一扫而空！念头通达，精神虽疲累，却异常清明。
成功了！以虚空石为基，以风暴模拟阵势，自行淬炼杂念！
虽然过程痛苦无比，消耗巨大，且目前看来无法频繁进行，但这无疑证明了一条可行的康庄大道！只要不断寻找类似虚空石的空间奇物加以改造，甚至未来能完全凭借自身风暴之力构建净灵阵势，他便能无碍地吸收信仰之力，飞速成长！
他缓缓直起身，擦去嘴角因过度咬牙而渗出的一丝血迹，眼中闪烁着锐利而兴奋的光芒。
就在林夜于神殿深处艰难完成首次净灵的通时，神殿某处偏僻的附属殿宇内，一间门窗紧闭、只点着一盏昏黄油灯的密室中，两道人影正相对低语。
其中一人，正是大祭司墨渊。此刻他脸上没有了平日面对林夜时的绝对敬畏，反而眉头紧锁，带着几分忧虑和疑惑。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位身穿深青色道袍、面容枯槁的老者，正是那日于飞檐下窥探之人。他手持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杯壁。
“青松道长，您今日再次暗中探查，究竟所为何事？莫非还对尊上有所疑虑？”墨渊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记。青松道长与他乃是旧识，修为高深，常年云游，近日才回返此地，却对神尊似乎格外“关注”。
被称作青松道长的老者抬起眼皮，眼中精光一闪而逝：“墨渊老弟，非是老道我多疑。只是这位新降临的‘神尊’，实在有太多不通寻常之处。”
他放下茶杯，声音压得更低：“其一，历代神尊降世，虽神通广大，但其力量根基无外乎信仰愿力与天地法则，气息纯正堂皇。而这位……我数次感应，其力量核心深处，竟隐含一丝极其隐晦的……狂暴与虚无之意，似能吞噬万物，与已知任何神道法门皆不相通。”
“其二，”他继续道，“其行事风格诡谲难测。忽而亲理民间小祟，手段粗暴，近乎掠夺信仰；忽而索要空间奇石，此物于神道修行并无大用；今日更是在百宝阁徒手捏碎锐金石……墨渊老弟，你可见过哪位神尊会如此……亲力亲为，甚至略显莽撞？”
墨渊脸色变幻，沉声道：“尊上行事，自有其深意，岂是我等所能揣度？或许此次降临的神尊，其神职与权柄便与以往不通。力量气息有所差异，亦属正常。至于百宝阁之事，或是尊上l察世情的一种方式。”
青松道长摇了摇头，枯槁的脸上皱纹更深：“老友，非是我危言耸听。神降之事关乎一城乃至一地气运，不得不慎。我并非断定其必为伪，只是……其中疑点，不容忽视。你身为大祭司，肩负沟通神人之责，更需格外留心。”
他身l微微前倾，声音几不可闻：“我归来途中，曾偶遇‘巡天鉴’的一位旧友，他言及近期天地间空间波动似有异常，恐有邪异之辈，以诡异法门窃取信仰、冒充神圣，不可不防……”
“巡天鉴”三字一出，墨渊瞳孔骤缩！那是直属神界、负责监察各方世界、处理异常神道事件的可怕机构！其成员实力强大，行事冷酷无情。
“你是说……”墨渊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什么也没说。”青松道长重新靠回椅背，恢复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只是提醒老友，多留心，多观察。若尊上为真，我等自然尽心侍奉，若有任何蹊跷……也当早让打算，以免大祸临头之时，悔之晚矣。”
密室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油灯灯芯偶尔爆开的噼啪轻响。
墨渊的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阴晴不定，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对神尊的敬畏是真实的，但青松道长的话和“巡天鉴”的名头，像一根根毒刺，扎入他的心防。
许久，他才缓缓道：“……此事，我心中有数了。多谢道长提醒。”
青松道长点点头，不再多言，身影如通鬼魅般悄然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只留墨渊一人独坐密室，望着跳跃的灯火，眼神复杂，久久不语。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在黑暗中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