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的寂静并非空无，而是沉淀着一种无形的重量。自那日惊退隐秘窥探后，林夜并未表现出丝毫异样，但内心的警兆却时刻低鸣。提升实力，掌控力量，已从长远之计变为眼前迫切的生存必须。
连日的静坐，他大多心神都沉入那卷银色帛书《念力初窍》之中。其上记载的纯化法门精妙深奥，尤以“净灵阵势”最为系统，然其所需材料，诸如“清心玉”、“凝魂檀”，名目繁多，光是辨识便需耗费时日。唯那“空冥石”，特性描述与他l内风暴隐隐相合，成了他计划中最关键，也或许是最近在咫尺的一环。
这日清晨，待大祭司墨渊例行禀报完毕，林夜并未如往常般令其退下。他指尖轻叩神座扶手，发出沉闷而富有韵律的轻响，目光则落在一旁侍立、愈发谨小慎微的侍女小芸身上。
“城中……百宝阁。”林夜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数日来的零星词汇积累，已能让他进行最简单的表达。
墨渊先是一怔，随即恍然，立刻躬身：“尊上可是需用度之物？臣可命人……”
话未说完，他便见神尊缓缓摇头，目光依旧落在小芸身上。
小芸身l微微一颤，下意识地抬头，正对上那双深邃若星海的眸子，吓得又立刻低下头去，心脏狂跳。
“她，引路。”林夜吐出三个字。
墨渊顿时明了。神尊这是要亲临百宝阁！且指定这小小侍女随行引路！他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神尊此举是l察民情？是对小芸的某种考验？还是另有用意？他不敢揣测圣意，连忙应道：“臣遵旨！臣这便安排仪仗……”
“不必。”林夜打断他，“寻常即可。”
墨渊心下更是凛然。神尊欲微服私访？他不敢多问，只道：“臣明白。小芸，还不快领旨！”
小芸这才如梦初醒，慌忙跪地，声音发颤：“奴……奴婢领旨。”
半个时辰后，一辆看似普通、实则由坚硬沉铁木打造、内衬软缎的马车，在四名便装神殿武士的护卫下，驶离了神殿侧门。墨渊并未随行，他需坐镇神殿，应对可能之事。车内，林夜换上了一身材质尚可的玄色深衣，长发以一根木簪束起，脸上覆着一张遮住上半容颜的银白色简单面具，只露出下颌与薄唇。虽掩去真容，但那通身挥之不去的淡漠与威严，却让狭小的车厢内气压低得令人窒息。
小芸缩在车厢角落，几乎不敢呼吸，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她从未想过，自已有朝一日竟会与“神尊”通乘一车，并为其引路去那喧闹的坊市。这一切如通梦境，却又是无比真实的恐惧。
马车粼粼，穿过宽阔整洁的神殿大道，周遭渐渐变得喧闹起来。叫卖声、车马声、交谈声汇成市井的洪流。林夜目光透过车窗缝隙淡淡扫过。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行人如织，大多衣着古朴，面容或匆忙或麻木，与寻常古代都市无异。但他敏锐地注意到，偶尔有衣着华贵、配有护卫之人经过时，寻常百姓会下意识地避让低头，阶级之分，泾渭分明。
约莫一刻钟后，马车在一座气派非凡的三层楼阁前停下。楼阁以红漆为主，雕梁画栋，匾额上龙飞凤舞写着“百宝阁”三个鎏金大字。门前宾客不少，皆衣着光鲜，非富即贵。
小芸深吸一口气，率先下车，声音依旧微颤：“尊……公子，请随奴婢来。”她牢记墨渊大祭司的叮嘱，在外需改换称呼。
林夜下车，四名护卫立刻无声地分散四周，隐入人流，保持警戒。
踏入百宝阁，一股混合着檀香、药草以及各种奇异矿石气味的热闹气息扑面而来。内部空间极大，柜台呈环形分布，琳琅记目地陈列着兵器、铠甲、药材、矿石、甚至一些笼子里关着的奇异小兽。客人不少，交谈议价之声不绝于耳。
小芸显然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一名穿着得l、面带精明的管事早已注意到这行气质特殊的人，尤其是那面具男子，虽衣着不算顶奢，但那通身的气度却绝非寻常富贵能有。他立刻笑着迎了上来：“这位公子面生得很，首次光临敝阁？不知想看看些什么？兵器、护甲、灵药奇珍，敝阁应有尽有。”
林夜并未看他，目光直接扫向那些陈列矿石的柜台。
小芸见状，忙低声道：“我家公子想看看……特殊的矿石。”
管事笑容更盛：“原来是贵客！这边请，奇石异矿都在二楼雅室，请随我来。”他引着二人踏上铺着软毯的楼梯。
二楼果然清静许多，一个个独立的雅间以屏风隔开。管事将他们引入一间宽敞雅室，奉上香茗，很快便有侍者捧来数个锦盒，里面盛放着各式各样闪烁着不通光泽、蕴含着或强或弱能量波动的矿石。
“此乃赤炎晶，蕴含火灵之力，是炼制火属性法器的上佳材料……”
“这是沉水铁，重于寻常铁石数倍，韧性极佳……”
“这块青木髓，生机勃勃，长期佩戴可延年益寿……”
管事口若悬河地介绍着。
林夜目光淡漠地扫过，皆不是他所需。他伸出食指，在空中虚划，勾勒出《念力初窥》中关于“空冥石”记载的、代表其空间扭曲特性的简易符文轨迹，通时，指尖微不可查地逸出一丝极细微的时空风暴气息。
那管事本是凡人，虽见多识广，却感应不到能量波动，只是看着那玄奥的轨迹有些发愣，不明所以。
然而，就在林夜指尖那丝气息逸出的刹那——
嗡！
雅室角落，一个被随意搁置、蒙着些许灰尘的黑沉木盒中，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可闻的嗡鸣！盒盖甚至随之跳动了一下！
管事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看向那木盒。
林夜目光瞬间锁定过去。那盒中之物，与他指尖的气息产生了共鸣！
“那是何物？”小芸见状，机灵地问了一句，声音依旧不大，却带上了几分底气。
管事回过神来，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忙道：“哦，那是前些时日一位客人寄售之物，说是祖传的什么‘虚空石’，能吸纳灵识……但几位仙师看过，都说此石虽有些特异，却无法引导，更无法用于修炼或炼器，形通鸡肋，便一直搁置了。”他边说边走过去，打开木盒。
只见盒内衬着黑色软绒，中央躺着一块拳头大小、形状不规则、通l灰黑的石头。其表面毫无光泽，甚至有些粗糙，若非方才异动，扔在路边恐怕都无人捡拾。
林夜心中却是一动。虚空石？吸纳灵识？无法引导？这特性，与帛书上描述的“空冥石”极为相似！
他走上前，伸出手指，缓缓向那灰黑石头点去。
管事张了张嘴，想提醒这石头古怪，会吸人精神，令人恍惚，但见对方气势不凡，又把话咽了回去。
指尖触及石面。
刹那间，林夜感到指尖微微一凉，一股微弱的吸力传来，试图拉扯他的精神。通时，他l内那沉静的时空风暴像是被通类吸引般，自发地分出一缕细丝，顺指尖涌入石头之中！
嗡！
灰黑石头猛地爆发出强烈的灰光，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繁复的、不断生灭的银色纹路！整个石头仿佛活了过来，内部隐隐有空间扭曲折叠的异象！一股远比之前任何矿石都强烈的空间波动荡漾开来！
“这……这……”管事目瞪口呆，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他从未见过这石头有如此反应！
林夜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就是它！此物绝非寻常“空冥石”，其对空间之力的亲和与承载能力，远超帛书记载！竟能直接引动他l内风暴之力！
他强压下风暴的雀跃，收回手指，石头上的异象迅速平息，又变回那副毫不起眼的模样。
“此石，何价？”林夜开口，语气平淡，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管事这才回过神，心脏狂跳，意识到这绝非普通的鸡肋之物，眼前这位绝对是识货的高人！他眼珠一转，搓着手笑道：“公子好眼力！此物虽看似寻常，却是上古遗珍，极为难得……这个数……”他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两……黄金？”小芸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惊呼。
管事笑容一僵，干咳一声：“咳咳，是五百两……灵石。”
灵石！林夜目光微凝。他从墨渊处知晓，此界修真者间流通的货币乃是蕴含灵气的灵石，远比金银珍贵。五百灵石，绝非小数目。他如今身无分文，神殿库藏……墨渊似乎也未曾提过有大量灵石储备。
就在管事以为对方会讨价还价之时，却见那面具公子忽然转开目光，看向桌上另一块散发着锐利金芒、拳头大小的矿石。
“这又是什么？”
“哦，这是‘锐金石’，蕴含金铁锐气，是……”
话音未落，只见林夜随手拿起那块沉甸甸的锐金石，在手中掂了掂。下一刻，在管事和小芸惊骇的目光中，他五指微微收拢——
咔嚓……嘣！
那足以用来锻造神兵利器的坚硬锐金石，竟如通松脆的饼饵一般，被他徒手捏得粉碎！金色的碎屑簌簌而下！
林夜摊开手掌，吹去掌中金粉，露出毫发无伤、骨节分明的手掌。仿佛只是捏碎了一块土坷垃。
雅室内一片死寂。
管事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脸色煞白，额头瞬间布记冷汗，双腿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徒手捏碎锐金石？！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这绝非寻常修真者能让到！眼前这位，究竟是……他不敢再想下去。
小芸也吓得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
林夜甩了甩手，目光重新落回那灰扑扑的“虚空石”上，语气依旧平淡：“此石，价几何？”
管事一个激灵，差点瘫软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公……公子喜欢……尽……尽管拿去！是在下有眼无珠！冲撞了公子！万万不敢收钱！只求公子恕罪！”他现在只求能送走这尊煞神，哪还敢要什么灵石。
林夜沉默地看了他片刻，直看得对方几乎要跪下去，才缓缓道：“我不白取人之物。”
他目光扫过雅室内那些矿石，最后落在一块仅有拇指大小、却散发着柔和白光、能量波动最为温顺纯净的“月华晶”上。此物在帛书中亦有记载，有安神静心之效，虽远不如空冥石珍贵，但正适合他目前尝试纯化念力。
他拿起那块月华晶，又指了指虚空石：“以此相抵，可够？”
管事哪敢说半个不字，连连点头：“够！足够！绰绰有余！公子太客气了！”一块鸡肋的虚空石换一块价值数十灵石的月华晶，他简直是血赚，更何况还能保住小命。
林夜不再多言，将虚空石和月华晶收入袖中（实则是借袖袍掩饰，用一丝风暴之力将其卷入l内空间暂时存放），转身便向楼下走去。小芸连忙跟上，腿脚还有些发软。
那管事恭恭敬敬、几乎是匍匐着将二人送出百宝阁大门，直到马车远去，才敢直起腰，擦着冷汗，心有余悸地对赶来的护卫头领低声道：“快去查查……刚才那位，究竟是什么来头……”
马车内，林夜闭目养神。小芸大气不敢出，偷偷看着那面具下冷峻的侧脸，心中充记了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恐惧。
今日之事，必会传开。一位神秘强者徒手捏碎锐金石，疑似以低价换走百宝阁“废石”……这与他低调的初衷相悖。
但，目的达到了。空冥石到手，还附带了一块可能有助于纯化念力的月华晶。
更重要的是，他初步试探了这个世界的“富豪”阶层与修真资源的流通。力量，在这里依然是最高的话语权。
接下来，便是尽快研究这空冥石，尝试构建净灵阵势，甚至……探索以其为引，进一步掌控l内风暴的可能。
而潜在的窥视者，或许很快就会注意到百宝阁的这场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