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间，残雪尚未化尽，血迹沿着林叶延至破碎的小径。楚天行扶着柳如烟蹒跚前行，萧瑶紧紧跟随，警觉地扫视四周。林间寂静，有风将枯枝摇响，微光在他们的脸上跳动，映得神情紧张。
“再忍片刻，”萧瑶低声道，手中帕子已被鲜血染红，“小道前方似有废寺，可以暂避。”
柳如烟眉头紧皱，咬牙忍痛。她的手紧攥着佩剑，目光中是未泯的警惕与不屈。
楚天行视线扫过林中阴影，将三人的动向与林叶中零星的脚印对比，低声道：“追兵应该还有两人，在西南方。脚步散乱，却有试探，我们不能走主路。”
萧瑶略一诧异，眼中波澜难掩。她清楚普通江湖人极难在夜色与血迹交错中辨析动向，更遑论以如此简短分析推测敌人的人数和位置。
“你怎么知道？”柳如烟话音低沉，隐约带着审视。
楚天行未答，反而加快脚步，将两人引入一条杂草蔽日的偏径。他的心跳很快。只是在这样的危局中，他发现自已已不像初见这世界时那么慌乱。那些在都市里积累下的观察与推理，竟在血雨飘零的夜幕下派上了用场。
废寺果然就躲藏在一片乱石之后。墙l半塌，香炉残破，只留下几尊泥塑的残像。三人在暗处喘息，外面偶有脚步声传来，渐远复近。
柳如烟靠着墙角，呼吸渐稳，却不肯松弛。涂抹过的药粉渗出清苦的气息，血色渐褪。萧瑶收拾医囊，扶她坐好，道：“先避一夜，等天明再走。天行，你守着外面，小心动静。”
楚天行望向破碎的窗棂，寒风裹着夜气扑面袭来。他仔细分析了一路上的险象与痕迹，并未放松警惕。今夜的纷争只是江湖争斗最浅层的一角，帮派围猎、家仇旧怨交错，危险远未平息。
萧瑶坐至一旁，见楚天行并未流露慌张，反而在荒废佛堂角落中拾起一块断砖仔细端详。她微微皱眉：“你这样看得出什么？”
楚天行把断砖翻转，指尖一点道：“有人近日在这里歇过脚。泥土烘干，却又有未完全风化的新灰，说明那帮人离开还不久。”
柳如烟轻轻挑眉：“你倒像个老江湖。”
楚天行苦笑，正要答话，外头忽然有碎步声起，紧接着是一道低喝：“在寺里！快搜！”
三人骤然警觉。柳如烟握紧佩剑，欲翻身起。楚天行却用眼神制止了她，悄悄将一块断砖顶在侧门，示意旁人分头。
十余名黑衣汉子鱼贯而入，提刀搜索。寺内杂物千疮百孔，他们未敢直奔内室，而是小心翼翼分散包抄。
萧瑶低声道：“正面硬拼太险。”
楚天行思索片刻，从医囊里拿出一包生石灰，低声道：“我们制造烟雾，从侧门脱身。”
柳如烟默然颔首，提刀在手，萧瑶则迅速卸下随身包裹，一点生石灰掺水，白雾腾起。
寺门半掩，雾气翻滚，黑衣人中有人低喝：“着火了！小心！”
趁乱，楚天行闪身而出，一手拉着柳如烟，另一手抓住萧瑶，他们贴着寺墙疾驰。夜色下，残雪反射的光线里，三人的身影一晃而逝。
寺中骚乱渐起，黑衣人惊觉追至侧墙，却见地面只余几串错杂脚印，雾气氤氲中再无三人踪影。
林外，柳如烟喘息未定，悄声问：“这烟雾用得巧，不过也不彻底。”
楚天行点头，低声道：“只是争一线生机。现在，他们已不知道我们去了哪条路。”
萧瑶望着他，眼底亮起些许异色：“你虽非武者，却有别样心计。”
楚天行沉默片刻，道：“身在乱局，能活下来才是第一要紧。”
三人缓步行进，离废寺渐远，沿着破碎的山径，踏雪而上。脚下银白，风中幽冷。柳如烟负伤难行，楚天行便自觉在前断后，选最安全的路径领路。
风雪间，忽有低鸣传来。楚天行回望，见不远处有马蹄踏响，更远的林中，隐约闪过刀光。他计算着林木稀疏与地形高低，忽然一拍额，自语道：“北坡地势较高，三面可守一面可退。若有人追来，有利于防守。”
萧瑶听编，道：“你分寸把得如此精细，可曾受过兵法教习？”
楚天行摇头，目光清明：“我读过书，但没进过军伍。只是看重因果与推理罢了。”
柳如烟静静一看，突然问：“你到底是什么来历？江湖中可没你这么细致的法子。”
他迎着月光笑了笑，并未直接回答。此刻，他已鲜明地感到：自已曾是无名小卒，如今却在血雪江湖中，凭着另一种本能渐渐站稳脚跟。
马蹄声渐远，林中响动也消失不见。三人终于在一个坡顶稍作歇息。柳如烟握剑坐下，嘴唇发白，却倔强地道：“若不是你，我这条命多半交待在昨夜了。”
萧瑶替她敷药，侧目看楚天行道：“也算你救了我们一回。”
楚天行望着两人，心里涌上一阵莫名的感慨。他从前不过是城市中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如今却在这江湖风雪里，与义士侠女并肩，背负着生死和信义。
他低声开口：“在这里，名声与地位也许并不重要，活着就是最大本事。可若只顾活着，不免迷失了底线。有些事，我还是不肯让。”
萧瑶眼里微微动容，不再说话。
柳如烟却淡淡笑道：“你不想让的事，总有别人抢着让。江湖里也不全是光明与义气。”
楚天行望着月色下的林野，思忖良久。忽然，他俯身拾起地上的一柄断刀，将柄上的血迹仔细擦净，递给柳如烟：“伤虽未愈，路却不能停。你带着它，或可自保。”
柳如烟点头，接过断刀，神色中多了几分坚定。
山风呼啸，残雪将三人的脚印湮没。世界仿佛安静下来，但远处的马蹄和刀光提醒他们，江湖的棋局才刚开局，每一步都充记算计和危险。
萧瑶收拾好医囊，柳如烟抱剑而立，楚天行则站在坡顶，目光越过茫茫夜色。他已然明白，所谓“无名小卒”并非永远渺小，只是人生另起风波前，留给命运的一次喘息。
月影西移，林雪渐化。三人在夜风中缓步前行，未语却各怀心事。无人知晓，下一道风雪之下，等待他们的又会是哪一场宿命较量。
夜色深浓，三人的身影踏雪远去。林间静谧下，却隐约埋下了新的险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