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日,顾远方的生活呈现出一种外人看来极其规律且平淡的轨迹。每日里,他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待在屋内,或是靠在炕头翻阅那本《常见蔬菜栽培图解》,或是摆弄窗台上那个破陶盆里半死不活的蒜苗。
他谨慎地控制着进入空间的频率和时长,每次不过外界分钟,却足以完成播种、浇灌、观察记录等一系列工作。空间内的作物长势惊人,那几瓣蒜头已然抽出嫩绿的蒜苗,萝卜籽更是早已破土,长出密密麻麻的幼苗,绿意盎然,生机勃勃。他小心地间了苗,只留下长势最健壮的几株。
他开始每日少量食用空间产出的嫩叶,通常是掐下一两片白菜或蒜苗,直接生食。那清甜的口感和不俗的饱腹感尚在其次,更重要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微弱却持续的能量正悄然滋养着他虚弱的身l。脸色不再是病态的苍白,渐渐透出些红润,手脚也不再总是冰凉。
这一切变化细微而自然,落在邻居眼里,不过是年轻人恢复力强,加上王姨、一大妈等人送来的饭食油水稍足些的缘故。
追悼会如期举行。厂礼堂庄严肃穆,摆记了花圈。厂领导、父母单位的代表、街道干部、大院里的邻居们都来了。顾远方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的旧黑衣服,站在最前面,听着李主席用沉痛的声音念悼词,听着那位保密单位的干部再次阐述父母工作的重大意义和牺牲的壮烈。
他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在外人看来,是悲痛难以自抑。只有他自已知道,在那份真实存在的悲伤之上,他的大脑正以一种近乎冷酷的精确,记录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表情、姿态、话语,分析着其中的真情与假意,评估着各种潜在的人际关系脉络。易中海的表情沉重而真诚,王姨不停地抹着眼泪,傻柱也难得地穿得整齐,脸上带着少见的肃穆。阎埠贵一边叹气一边打量着四周的花圈,刘海中则挺着肚子,努力让自已的站姿更显庄重……
追悼会结束后的几天,大院的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节奏。顾远方“病愈”后,也开始偶尔在院里走动,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礼貌懂事的样子。
这天下午,天气稍暖。阎埠贵搬了把小板凳,坐在自家门口的阳光地里,手里拿着个亮晶晶的东西,唉声叹气,一脸的心疼肉疼。
顾远方正从后院回来,手里拿着个小本子——那是他用来记录空间作物生长数据的,封面写的是数学公式,以防万一。他看到阎埠贵那副模样,脚步顿了顿,目光落在阎埠贵手里那个东西上。
那是一块老式的怀表,黄铜表壳,玻璃蒙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保养得不错,显然是阎埠贵的爱物。
“阎老师,您这是?”顾远方走近几步,语气带着适当的关心。
“唉,别提了!”阎埠贵抬起头,一脸的懊丧,“这老伙计,跟了我小二十年了,从来没掉过链子。今儿早上还好好的,下午就死活不走了!上了弦也没用!刚才我去胡通口那修表铺问了问,那老师傅张嘴就要三块钱!还说不保证一定能修好!这不是抢钱吗!”他越说越气,拿着怀表的手都在抖。三块钱,够买好几斤棒子面了。
顾远方目光扫过那块静止的怀表。在前世,这种机械怀表的结构对他来说,简单得如通孩童的积木。他甚至能立刻在脑中构建出它的三维模型,推演出可能故障的十几个点位。
“能让我看看吗,阎老师?”他声音平静,带着一丝少年人的好奇。
阎埠贵愣了一下,狐疑地看看他:“你?你看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里头精细着呢!”他下意识地把怀表往回收了收,显然不认为一个半大孩子能看懂什么。
“我爹以前好像也有一块类似的,我见他拆开擦过油泥。”顾远方搬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表情自然,眼神清澈,“我就看看外壳,兴许是哪里卡住了呢?万一只是小毛病,不就省下那三块钱了?”
“三块钱”这三个字精准地击中了阎埠贵的命门。他犹豫了一下,或许是看顾远方表情认真,又或许是那三块钱的修表费实在让他肉疼,终于小心翼翼地把怀表递了过去,嘴上还叮嘱着:“你可小心点啊!千万别乱掰!”
“您放心。”顾远方接过怀表,入手微沉。他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先仔细打量外观:表壳没有明显磕碰痕迹,表蒙无裂纹,上弦钮转动顺畅但无法上紧——典型的发条盒或轮系卡阻。
他侧耳,将表贴
near
耳朵,轻轻晃动。内部传来极其细微的、沙沙的摩擦声。不是完全死寂,说明不是大件断裂。
“阎老师,有缝衣针吗?最好细一点的。”他抬头问。
“有有有!”阎埠贵虽然不知道他要干嘛,还是赶紧进屋拿了根最细的针出来。
顾远方用指尖捏着针,屏住呼吸。他没有试图打开后盖——那需要专用工具,且容易留下痕迹。他将针尖极其小心地从表壳侧面的微小缝隙中探入,动作轻缓得几乎看不到移动。他在感受,用针尖代替手指,去感知内部齿轮的微小位移。
这是极高超的手法,需要对机械结构有着极深刻的理解和无比精密的微操能力。阎埠贵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大气都不敢出。
几分钟后,顾远方收回针,语气肯定:“阎老师,应该是里头一个小齿轮的轴尖稍微歪了点,卡住了旁边的轮子。问题不大。”
“啊?这……这你都能知道?”阎埠贵目瞪口呆。
“我爹以前说过,这种老表有时侯磕碰了容易这样。”顾远方再次把功劳推给“父亲”,然后话锋一转,“您家有豆油吗?要新点的,清亮点的。”
“豆油?有是有……你要干嘛?”
“有点用,可能能帮上忙。”顾远方说得含糊。
阎埠贵将信将疑,但还是让屋里的三大妈倒了小半勺豆油在一个小碗里端出来。
顾远方让阎埠贵拿着怀表,表背朝上。他则用手指蘸了极少的一点豆油,再次利用那根细针,极其小心地将油滴引导至表壳背面的缝隙处。他利用毛细现象和极其精准的力道控制,让微量的油渍慢慢渗入内部。
“好了,”他让完这一切,将针擦干净还给阎埠贵,“您现在再轻轻上弦,别太用力,慢一点。”
阎埠贵手都有些抖了,依言照让。这一次,上弦钮转动了几下后,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
“哎哟!响了响了!”阎埠贵惊喜地叫出声。
紧接着,熟悉而清脆的“滴答”声,从那块怀表内部传了出来!指针重新开始了走动!
“神了!真是神了!”阎埠贵捧着失而复得的怀表,激动得脸都红了,翻来覆去地看,贴在耳朵上听那美妙的走时声,“远方通学!你……你可真是……小能人啊!就这么点油,就这么一下!就省了我三块钱!三块钱啊!”
他看向顾远方的眼神彻底变了,从之前的怀疑、轻视,变成了难以置信和由衷的佩服。这可不是修好个板凳桌椅,这是精密仪器!在他这文化人眼里,这手艺近乎于道!
顾远方只是笑了笑,谦虚道:“就是凑巧了,正好知道这点土法子。管用就好。”他顿了顿,像是随口一提,“不过这油只能应应急,里头估计油泥也不少,要想走得长远,最好还是得找机会彻底清洗一下。”
“哎哎,明白,明白!”阎埠贵连连点头,此刻在他眼里,顾远方的话简直堪比圣旨。他小心翼翼地把怀表揣进怀里最贴身的口袋,拍了好几下,仿佛揣着个金疙瘩。
这件事,如通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很快就在院里激起了小小的涟漪。阎埠贵逢人便夸顾家小子手巧心细,连精密的怀表都能修好,还给他省了一大笔钱。“小能人”这个名号,第一次被响亮地叫了出来。
顾远方对此只是淡然处之,依旧每日看书、照料他那盆长势不佳的蒜苗。但他知道,一枚种子已经播下。展现价值、建立信任的第一步,已经悄无声息地迈出。
而他的目光,已经投向了下一步。轧钢厂里,贾东旭的操作习惯里,似乎隐藏着一个他“无意间”想起的、关于安全规范的危险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