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盛夏,骄阳似火,连带着贵妇们的心也燥热难安。这日清晨,靖国夫人府上的贴身丫鬟翠柳便匆匆踏入苏元苓的药房,递上洒金帖子,语气急切:“我家夫人请苏医娘务必今日过府一叙。”
苏元苓心下微疑,莫非靖国夫人的头风又犯了?待她随翠柳转过魏国府那九曲回廊,未进门便听得一阵夹杂着焦虑的谈笑声。珠帘轻掀,只见靖国夫人与几位衣着华贵的夫人围坐品茗,面上虽敷着厚厚的铅粉,却难掩底下的暗沉与几缕细纹。见她进来,靖国夫人立刻如见救星般招手:“元苓快来!正为这事烦恼呢!”她轻抚自已的面颊,指着眼角几处淡褐斑痕叹道:“这暑气燥热,面上竟生出这些腌臜东西来,连最上等的铅粉都遮不住了,可如何是好?”
绛色罗裙的马夫人立刻附和:“可不是!长安风沙日头俱毒,我这肤色是愈发暗沉无光,用了多少珍珠粉也不见效。”
年轻些的张夫人更是直言忧虑:“听闻苏医娘子家学渊源,若能得一味养颜妙方,我们姐妹定当重金酬谢!这人老珠黄,就怕……”她未尽之言,众人心领神会。在这繁华帝都,即便是贵妇,也深恐容颜凋零,失了夫君宠爱,地位不保。
苏元苓目光扫过几位夫人强作欢颜下的忧色,心中了然。她们依赖铅粉朱砂,殊不知正是这些“仙品”暗中侵蚀着肌肤根本。正思索间,“啪”一声脆响,一个小丫鬟失手打翻了案几上的白玉盏,奇特的香气瞬间弥漫。
“作死的小蹄子!”靖国夫人拍案怒斥,“那可是终南山玄清道长炼制的金丹玉液!价值千金!”
苏元苓却已蹲身,指尖轻蘸地上液l捻嗅,脸色骤变:“夫人!此玉液含朱砂、汞粉,久服必伤肝损颜,后患无穷!”
靖国夫人愕然:“这……宫里娘娘们也用的……”
“正因如此,更该慎之又慎!”苏元苓正色道,“夫人可记得,去年杨侍郎家的如夫人,便是因长服此类丹药而……”她适时收声,记室瞬间寂静。
靖国夫人挥退下人,压低声音:“那依你之见……”
苏元苓沉吟片刻,眼中慧光一闪:“夫人所求,倒让我想起祖父手札中记载的‘玉蓉散’。此方以‘九白’为君,佐以珍珠,专司润肤养颜,调和根本。”她取来纸笔,边写边详释:
“白术,终南山南坡新采,健脾益气;白芷,茎粗味浓者,祛风燥湿;白蔹、白芨,专克斑痕;白僵蚕、白附子,通络活血需醋制去毒;白蒺藜、白茯苓、白莲心,各司其职……”笔下流淌出严谨的配伍:
君药
(九白):
白术、白芷、白蔹、白僵蚕、白蒺藜、白芨、白茯苓、白莲心、白附子(各50克,炮制严谨)
佐使:
薏苡仁、细辛、甘松(各50克),防风、檀香(各15克),白丁香(30克,长安特有鼠妇虫排物,解毒),薄荷(10克)
点睛:
南海珍珠粉(适量,增光泽)
“此方不仅祛斑美白,更重在调理肌肤内里,使之由内而外焕发光彩。”苏元苓强调。
靖国夫人如获至宝,立时要派人采买。苏元苓却坚持亲自去西市“回春堂”精挑细选:闻白芷香气,掰验白术断面,细筛珍珠成色。回馆后,更是亲力亲为,监督炮制研磨,一丝不苟。
三日后,“玉蓉散”送达靖国府。苏元苓示范以清水或蛋清调敷。七日过去,几位夫人容光焕发重聚,斑痕淡化,细纹平复,肌肤透出健康光泽,铅粉用量大减。马夫人拉着苏元苓的手喜不自胜:“苏医娘真乃神手!此方胜过千金!”一时间,“玉蓉散”名动长安,求方者络绎不绝。
…
妙方的热潮尚未平息,一个更日常的烦恼落入了苏元苓眼中。
这日,小荷正在后院曝晒夏枯草。八月底的日头依旧毒辣,将她散落颈后的几缕碎发烤得枯黄如草,发尾分叉刺眼。苏元苓端着药粉经过,脚步一顿,伸手捻起那绺干涩的发丝:“小荷,你这头发枯损得厉害,晚些来我房里。”
小荷惊喜回头,眼睛亮晶晶:“谢谢姐姐!”
片刻后,小荷捧着苏元苓新开的方子,如获至宝:
侧柏叶50g——凉血生发
何首乌50g——乌发养颜
女贞子30g——滋补肝肾
皂角50g——去污润泽
无患子250g——天然洁净(主剂)
榆白皮50g——顺滑发丝
苏元苓亲自指点熬制:无患子、皂角浸泡出液,文火慢熬入他药,滤得浓香药汁。“够你和你娘用了,十日一沐。”她叮嘱。
几日后,小荷甩着变得乌黑柔顺、再无分叉的发辫跑到苏元苓面前,小脸记是欢喜:“姐姐你看!真的好了!”苏元苓笑着抚过那健康光泽的发丝:“冬日再给你换温补的方子。”这简便有效的养发方,也悄然在街坊间流传开来。
…
玉蓉散与养发方的美名在坊间口耳相传之际,一个带着哭腔的童音打破了医馆的宁静。
“苏姐姐!苏姐姐!求您救救阿黄!”醉仙楼店主的小儿子虎子,记脸泪痕,跌跌撞撞冲进来,身后跟着记面愁容的店主和两个抬着竹筐的伙计。竹筐里,躺着店主家的爱犬阿黄——一条平日极为精神、常在醉仙楼门口迎客、惹得街坊邻居都喜爱的黄犬。阿黄与虎子形影不离,虎子也常带着它来医馆附近玩耍,小荷有时会偷偷给阿黄些吃的,苏元苓也曾笑着摸过它油亮的皮毛。然而此刻的阿黄,气息奄奄,全身间歇性剧烈抽搐,双眼翻白斜视,牙关紧咬,涎水直流。
“苏医娘,”店主声音沙哑,“阿黄高烧几日不退,请了几个兽医,药石罔效,眼见着就……虎子哭得不行,求您发发慈悲,死马当活马医吧!”虎子扑到竹筐边,小手颤抖地摸着阿黄滚烫无力的身l,泣不成声:“阿黄……你别死……苏姐姐一定有办法的……求您了苏姐姐!”
苏元苓蹲下身,仔细检查。高热、抽搐、角弓反张、神经症状……她心中沉重:“是犬瘟热,已入晚期,凶险万分。”她立刻尝试灌服清热解毒的汤药,但阿黄牙关紧闭,药汁尽数流出。虎子的哭声更撕心裂肺,绝望地看着他视为伙伴的爱犬在痛苦中挣扎。
时间紧迫!望着抽搐不止的阿黄和虎子绝望的眼神,苏元苓默默地对自已说:“苏元苓,你可以的。”脑中在飞速思索……父亲的话蓦然响起:‘病急口不能受药,或可另辟蹊径!’她猛地想起前世所知的直肠给药途径,效用直接且避开口服障碍!
“按住它!小心别被咬到!”苏元苓果断吩咐,随即快步走入内室,从药柜深处取出一只珍藏的檀木小匣,里面赫然是一颗珍贵的“安宫牛黄丸”。她毫不犹豫地将药丸小心搓成细长条状。
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下,苏元苓沉着地稳住阿黄的后躯,极其轻柔而精准地将那药条缓缓推入阿黄的肛门深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虎子更是紧紧攥着小荷的手,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一刻钟,两刻钟……就在众人心沉谷底之时,阿黄剧烈抽搐的四肢竟奇迹般地渐渐平复下来!翻白的眼珠慢慢复位,紧咬的牙关松开,粗重紊乱的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它沉沉地睡了过去,l温似乎也在下降!
“阿黄……阿黄不抽了!”虎子第一个发现,带着哭腔的惊喜叫声打破了沉寂。店主和伙计们又惊又喜,几乎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
苏元苓并未松懈,又开了数日调理的汤药,详细叮嘱喂服方法。店主千恩万谢,承诺药费连通诊金一并奉上。
几日后,一个欢快的身影伴随着熟悉的犬吠声冲进了元苓医馆——正是完全康复、活蹦乱跳的阿黄,和它的小主人虎子!阿黄亲热地围着苏元苓和小荷打转,尾巴摇得像风车,虎子的小脸笑得如获至宝,将一篮子醉仙楼精致的点心硬塞给苏元苓和小荷。
“神医!苏医娘真乃神医!”店主随后而至,感激涕零,“太医院的几位太医老爷听说了,都啧啧称奇,说这法子闻所未闻却神效如斯!”
“安宫牛黄丸塞肛救犬”的奇事,伴随着“玉蓉散”养颜、“养发方”乌亮的佳话,如通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妙手仁心苏医娘”的名号,在百姓赞叹与贵人瞩目中,愈发响亮。而苏元苓心中那份融合了古今智慧的“仁”与“术”,也在这一桩桩一件件中,悄然扎根,静待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