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杏林惊鸿:盛唐医女劫 > 第九章 硝石制冰医室寒,胡商命案火凤悬

长安城热得像个蒸笼。天刚蒙蒙亮,元苓已将熔化的银镯改造成小巧的蒸馏器,稳稳架在小火炉上。琉璃瓶中收集的酒精蒸了足足七道,清亮如泉,泛着珍珠母般的柔光。指尖沾了点酒液搓开,火辣辣的感觉让她嘴角微翘——成了!就凭这份烈性,烂肉里的脏东西定能烧个干净,保准伤口七日之内绝不发脓溃烂。
辰时,小荷帮忙把最后一筐白花花的硝石倒进青瓷大水缸里。缸壁上冰裂纹的釉面瞬间结出一层蛛网似的白霜,迅速爬记整个缸身。
“四两硝石配三升清水,水瓮相激便能结冰。”元苓摸着缸身冰凉的水珠,背出《唐本草》里的方子。这可是她翻烂了十三本医书寻得的秘法——硝石遇水如饿鬼吸热,愣是在盛夏变出冰来。八个装记井水的铜盆围着竹架摆开,眼见水缸噗噗往外冒冰碴,屋内温度骤降,连窗边艾草都挂记了晶莹的水珠。
前日东市老汉被炭车轧伤的惨状犹在眼前。此刻,四个角落的青铜香炉腾起袅袅青烟。这是她试了三天才配成的消毒香——艾草团子掺了苍术、白芷,又用桑树皮纸卷成艾条。药烟混着蒸腾的酒雾,在半空凝成一片淡紫色的烟霞,恍若仙气缭绕。元苓因地制宜,凭巧思在前堂隔出小屋,搭起这简易却洁净的手术室。
“苏医娘!人抬来了!”小药童疾呼。担架上老汉小腿肿胀。苏元苓将煮过的桑皮线在冰水里浸了浸。比起昂贵的羊肠线,这煮透的桑树皮纤维反而不易化脓。银镊子夹着弯针正欲下手,冰盆散发的寒气将血腥味牢牢锁在药烟织成的无形之网里。
琉璃灯下,桑皮线在血肉间穿梭,轻盈如蛛吐丝。屋内因铜盆冰块凉爽宜人,小荷专注地守在一旁。缝完最后一针时,四个冰盆已化了大半,但半空中那层掺着酒精的药雾依旧稳稳弥漫,比西域玻璃罩子还要澄澈透亮。
日落时分,老汉腿上的腐肉总算清理干净。苏元苓盯着琉璃瓶里冻成琥珀色的酒精冰花,忽忆医书所言“极寒之症需温热调和”。她捻起半碗艾草灰撒向冰盆边缘,灰烬触到硝石,“嗤”地炸开一片蓝莹莹的火星,宛如为这冰火交织的医室点燃了一盏奇异的长明灯。
第二日晌午,元苓正蹲在后院调配新的硝石冰盆,前堂忽传来药柜翻倒的巨响。她掀帘一看,见一胡人男子,约莫三十出头,身着浅青透亮的丝绸长衫,扶着药柜,脸色惨白,额上渗出细密汗珠。他腰间悬着一把短刀,深色木鞘上镶嵌几颗红宝石,排列成于阗特有的星图纹样。
“医娘,”他官话带着浓重西域口音,喘息道,“我…我好像中毒了。”
元苓快步上前扶他坐下。她注意到他右手下意识摸向腰间短刀,却又生生止住。还有他右眼上那道浅疤——让她立时想起上月在西市见过的那个奇特男子。
“哪里不适?”她一边问,一边搭上他的脉搏。
“腹痛如绞,”他眉头紧锁,“还有…头晕目眩。”
元苓指尖在他腕间停留片刻,忽而莞尔:“尉迟质子下次要装病,记得把脉象也伪装一番。您这脉搏平稳有力,可不像中毒的样子。”
尉迟玄戈镜片后的瞳孔微缩。他今晨特意绕道西市三趟,连随从都甩在平康坊,没成想甫一照面就被识破身份。
“苏医娘子怎知我是质子?”
元苓指尖轻点他腰间刀鞘:“尉迟公子这把刀,鞘上嵌的可是于阗王室星图纹样,岂是寻常商贾能佩?”她转身从书架抽出《西域图志》,翻至一页,指尖落在于阗王徽上——与刀鞘纹路如出一辙。“何况,那日在西市,您虽是香料商人打扮,可袖口金线织的新月连珠纹,却是于阗王族专用。”她抬眼,目光清亮,“寻常胡商穿不得这等衣裳,更不会一直盯着个抓药的看。”
尉迟玄戈沉默片刻,忽而低笑:“苏医娘子果然慧眼如炬。”
元苓收回手,淡淡道:“尉迟公子今日装病登门,总不会只为考校眼力吧?”
尉迟玄戈敛了笑意,正色道:“实不相瞒,长安城内接连发生胡商命案。朝廷对此极为重视,特命我负责侦办,限时十日破案。我身份特殊,便于探查西域商人底细,然此案诡谲,需多方助力。”他顿了顿,目光恳切,“听闻苏医娘子不仅医术精湛,于勘验之道亦有独到见解。此案死者身上有蹊跷之处,亟需医家慧眼相助。”
苏元苓微微颔首:“原来如此。那仵作验尸可有发现?”
“仵作已验数具尸首。”尉迟玄戈神色凝重,“死者皆为西域胡商,年约三四十,皆被利器直刺心口,一击毙命。手法干净利落,显是熟手所为。最奇的是,所有死者耳后,均有一个火凤凰刺青。”
“火凤凰刺青?”苏元苓蹙眉,“此乃何意?可是于阗纹饰?”
尉迟玄戈摇头:“非也。此刺青样式非于阗传统,倒似某种隐秘组织的标记。我正动用质子身份,暗中查访各西域商团与部族秘事,看能否寻得此标记源头。
我疑心这些死者通属一秘密结社。”
“尉迟公子的意思是,可能是内讧?抑或是有人蓄意嫁祸,意图挑起大唐与西域纷争?”苏元苓思忖道。
“皆有可能。”尉迟玄戈点头,“因此,查明这火凤标记的来龙去脉,追踪死者生前轨迹与关联,至关重要。我已遣人详查他们近期的生意往来、出入场所及接触之人。
“案发时间地点可有规律?”
尉迟玄戈展开长安地图,指点标记:“地点分散,皆在深夜。凶手对长安街巷极为熟稔,作案后总能迅速遁去,不留明显痕迹。”
“能在短时间内屡屡得手,凶手必是城中熟客,且对胡商活动规律了如指掌。”苏元苓凝视地图分析道。
“苏医娘子所言极是。”尉迟玄戈深以为然,“我亦疑心凶手或潜藏于城中,甚至可能与胡商有过交集。只是暂无实证。”
苏元苓沉吟片刻,问道:“这些胡商在长安可有共通的仇家或劲敌?”
“尚未发现明面上的。”尉迟玄戈道,“正循生意脉络深挖。此外,苏医娘子,”他看向元苓,语气郑重,“关于那些刺青,仵作只言其状。依医家之见,此等刺青可有特异之处?比如刺入手法、新旧深浅、所用颜料?若能勘验尸身,或可寻得更多线索?”
苏元苓眼中闪过锐利光芒:“确有可能。刺青颜色、入皮深浅、边缘愈合情况,皆能透露刺刻时间、手法乃至颜料来源。若刺青本身带有特殊毒性或标记物,更是关键。医书记载,有些隐秘组织会用特制药墨刺青,遇特定药水或光照方显真容。若能亲验尸身,细察那火凤刺青……”
尉迟玄戈精神一振:“如此甚好!我即刻安排。苏医娘子这双洞幽烛微的眼睛,正是此案亟需的明灯。”他深深看了元苓一眼,那目光里是纯粹的倚重与对专业能力的认可。此女心思之缜密、见识之广博,远非寻常闺阁可比。有此强援,破案希望大增。视线掠过她专注剖析刺青细节时微蹙的眉心和明亮的眼眸,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在他心底悄然漾开——这大唐女子,既有冰雪般的冷静透彻,又蕴着不逊于西域烈阳的灼灼光华,当真是……奇特的令人心折。
他迅速敛起这不合时宜的思绪,指腹无意识地摩挲了下刀柄上的红宝石。
“火凤凰……”苏元苓指尖无意识地在案几上描画着那传说中的神鸟轮廓,低语道,“浴火而生……这刺青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与杀机?”
她目光落在尉迟玄戈带来的案卷上,仿佛穿透纸背,看到了死者耳后那抹鲜艳而诡异的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