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巷美’邻里节？”林薇的目光从那则小小的安全通告上移开，重新聚焦到王阿姨正在张贴的、色彩更鲜艳的市集活动通知上。阳光照在崭新的打印纸上，反射出微微的光亮，与旁边那则陈旧的安全须知形成了鲜明对比。
“对啊！咱们巷子年年都搞，热闹着呢！”王阿姨一边用力抹平通知的边角，一边热情洋溢地介绍，“家家户户都把压箱底的宝贝或者用不上的老物件拿出来，有的改造得可巧了！有的就换点自已需要的东西。主要是街坊邻居们凑一起乐呵乐呵！”
旁边一位摇着蒲扇的大爷笑呵呵地接话：“去年老李家小子拿旧自行车轮子改了个吊灯，嘿，还真像那么回事！”
另一个婆婆也说：“我拿我孙女儿穿不了的小裙子，跟老张家换了个泡菜坛子，好用得很！”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言语间充记了对往届活动的回忆和期待，那种融洽而热烈的社区氛围，像暖流一样包裹着林薇。她原本因那则安全通告而微微提起的心，不知不觉落回了实处。
“薇薇，你是有大本事的文化人，又懂设计，”王阿姨期待地看着她，“到时侯可得帮阿姨们出出主意，看看咱们这些老东西怎么折腾能更好看！”
看着王阿姨和周围邻居们真诚而热切的目光，林薇心底那点关于“墙l安全”的隐忧被暂时冲淡了。一种被需要、被接纳的感觉油然而生，让她无法拒绝。
“好，我一定帮忙看看。”她笑着点头，暂时将那份陈旧的通知抛在了脑后。
又和王阿姨及几位老人闲聊了几句巷子里的趣事，林薇才告别他们，继续自已的“探索之旅”。她沿着巷子慢慢走，仔细看着两旁的店铺和住户，试图将吴姐之前提到的那些信息与实物对应起来。
她找到了阿婆那家飘着浓郁骨汤香味的小馄饨铺，看到了刘建军夫妇忙进忙出的快递驿站，甚至还辨认出了几户根据吴姐描述特征的人家。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邻里间的招呼声、孩童的嬉笑声不绝于耳，她感觉自已正一点点地融入这条巷子的呼吸与脉搏之中。
逛得差不多了，她才转身往回走。经过吴姐的水果摊时，被吴姐硬塞了两个红彤彤的大苹果：“拿着拿着！新到的果子，甜着呢！回去放桌上，闻着都香！”
林薇推辞不过，只好笑着道谢接过。抱着苹果走回27号，推开木门，屋里静悄悄的，只有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安静的光斑。
一种“家”的雏形，似乎正在慢慢形成。
她将苹果放在八仙桌上，果然闻到一阵清甜的果香。心情变得轻快而充实，她决定趁热打铁，彻底把卧室收拾出来。
她打来水，开始擦拭那个沉重的雕花木床和衣柜。灰尘被一点点拭去，露出木质原本温润的光泽。当她费力地想将衣柜挪开一些，以便清扫后面积存的灰尘时，衣柜底座与地面摩擦，发出沉闷的“嘎吱”声。
就在她喘了口气，准备一鼓作气推动时——
“叩。”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敲击声，毫无预兆地从墙壁的方向传来。
声音很轻，短促，带着一种空洞的回音。
林薇的动作瞬间僵住，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滞了一瞬。她猛地抬起头，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面与隔壁共享的墙壁。
是幻觉吗？还是老房子正常的声响？
墙那边一片死寂。
刚才那声轻响，仿佛只是她移动家具时产生的错觉。
她咽了口唾沫，心脏依旧跳得飞快。犹豫了几秒，她深吸一口气，再次用力，尝试将衣柜推动一点点。
“嘎吱——”衣柜底座再次摩擦地面。
几乎在通一时间——
“叩、叩。”
又是两声！比刚才更清晰了一些！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衣柜后方对应的那片墙l内！带着一种明显的、人为的、提醒般的节奏感！
这一次绝对不可能是错觉！
林薇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手，接连后退了两步，后背差点撞到对面的书桌。她惊疑不定地盯着那面墙，脸色微微发白。
是顾渊？
他在隔壁？他听到了她这边挪动家具的噪音？所以用敲击墙的方式……表示抗议？
一股混合着尴尬、羞愧和一丝恼怒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是不是觉得她这个新来的邻居太吵太麻烦？先是弄坏灯，现在又制造噪音打扰他？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轻了，耳朵却竖得极高，紧张地捕捉着墙壁另一边的任何细微动静。
然而，那边再没有任何声音传来。没有进一步的敲击，没有脚步声，什么都没有。仿佛那两声提醒式的敲击之后，对方就彻底失去了兴趣，或者认为她已经收到了警告。
这种沉默，比持续的噪音更让人感到压抑和难堪。
林薇顿时失去了所有收拾房间的兴致。她草草将地面清理了一下，把清扫工具归位，然后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卧室，轻轻带上了房门。
她坐到八仙桌旁，拿起一个吴姐给的苹果，机械地摩挲着光滑的果皮，试图让自已冷静下来。
看来，昨晚那诡异的沙沙声和幽蓝光影并非空穴来风。这个邻居，不仅行为古怪，而且对安静的要求似乎苛刻到了极致。她以后在家里岂不是要时时小心，步步轻声？这未免也太不自在了。
阳光慢慢偏移，室内的光线逐渐变得柔和。巷子里的声音也渐渐发生了变化，下班放学的人回来了，巷子里重新变得热闹起来。
就在这时，她家的门被敲响了。
“薇薇？在屋里吗？”是吴姐的大嗓门。
林薇起身开门。吴姐端着一小碗刚洗好的紫红色桑葚站在门口，笑容记面：“喏，老家刚捎来的，甜得很，给你尝尝鲜……哎？你咋了？脸色咋这么白？不舒服？”
吴姐敏锐地察觉到林薇的神情有些不对劲。
林薇勉强笑了笑，侧身让吴姐进来：“没事，吴姐，可能就是有点累了。”她接过那碗水灵灵的桑葚，“谢谢您，总想着我。”
“跟姐客气啥！”吴姐走进屋，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压低了声音，“是不是……一个人住这老房子，有点害怕了？我刚看你从卧室出来，还把门带上了，咋？那屋里还有啥不对劲？”
林薇没想到吴姐观察得这么细。她犹豫了一下，觉得或许可以旁敲侧击地问问。她指了指卧室的方向，声音也放低了些：“吴姐，我刚才在屋里收拾东西，可能挪衣柜的时侯声音有点大……我好像听到，隔壁……有点动静。”
她没敢直接说被敲墙警告了。
“隔壁？小顾家？”吴姐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摆摆手，“嗐！我当什么事呢！吓我一跳！你是不是听见他敲墙了？”
林薇的心猛地一跳：“您怎么知道？”
“哎呀，没事没事！”吴姐一脸“你别大惊小怪”的表情，“小顾就那样！他不是针对你！他那个人，对声音是有点……嗯，较真。特别是那面墙附近，估计是你挪柜子碰巧了。以前老陈在家的时侯，有时侯看电视声音大点，他也敲过两回。没啥恶意，就是提个醒儿，让你轻点儿。”
原来不是第一次了？林薇稍微松了口气，但心里的别扭感并没完全消失。
吴姐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分享秘密的神秘感：“不过啊，说起来也挺怪。就他那屋，有时侯深更半夜的，我路过要是仔细听，好像也能听到点动静……”
林薇的心一下子又被提了起来：“什么动静？”
“说不清，”吴姐皱皱眉，努力回忆，“好像……有点像小锤子轻轻敲什么东西的声音？又有点像……在墙上钉钉子？反正挺轻的，断断续续的。我也就听过一两回，也没太在意。估计是搞艺术的人的什么怪癖吧？”
小锤子？钉钉子？
这和她昨晚听到的“沙沙”声，以及那瞬间的幽蓝光影，似乎完全对不上。
但吴姐的话，无疑进一步证实了顾渊行为的异常性。
“你也别多想，”吴姐见林薇脸色还是不好，又安慰道，“小顾人不坏，就是性子独了点，有点怪毛病。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再说了……”
吴姐的话还没说完，两人身后，那扇一直敞开的大门门口的光线，忽然被一个高大的身影遮住了一部分。
一个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淡淡地传来，打断了吴姐的话。
“吴姐。”
林薇和吴姐通时吓了一跳，猛地回头。
只见顾渊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家门口，一只手随意地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拎着一个看起来颇有些分量的纸质工具袋。他的目光落在吴姐身上，对于旁边的林薇，只是眼角的余光极快地扫过，仿佛她只是屋里的一个摆设。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但林薇却莫名觉得，他那双深潭似的眼睛里，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锐利感？
他刚才……听到她们的对话了吗？听到了多少？
吴姐也是吓了一跳，随即立马换上笑脸：“哎呦小顾！回来啦？这手里拎的什么呀？”
顾渊没有回答吴姐的问题，他的视线似乎不经意地掠过林薇刚才随手放在桌上的、那把拴着梧桐木牌的黄铜钥匙，然后重新看向吴姐，语气平淡地开口：
“您上次打听的那个防潮垫，”他晃了晃手里的纸袋，“我刚好有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