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细雨断续,乌云低压得快要垂到镇子的屋檐。安泰镖局的后院里,昏黄灯火透过窗格,在青石地面上映出斑驳光影。楚明怀低声与范冶川道别,披了褐色斗篷,手中紧握着那柄生锈短剑。他并未离去,而是留意着外头不甚平静的街巷。
苏纤尘本打算为白日惊魂稍作歇息,此刻却无端坐起。她的直觉向来敏锐,仿佛隐约觉察到某种不安。帐幔下,一只手巾紧攥成团。外面雨丝梳理瓦顶的窸窣声,让气氛显得越发压抑。
铜门轻响。是范冶川整理兵器的动静。
“冶川哥,”楚明怀低声问,“你觉得今晚会有事么?”
范冶川眯起眼,快步到窗下望了一圈,嗤笑道:“江湖之大,咱们这安泰镖局小庙,也怕进大佛不成?不过你安心歇着,有事我挡着。”
楚明怀掸了掸薄湿的衣袖,对自已还能笑出来感到些许自嘲。他瞥了眼墙角的黑影,脑里转过今日身陷劫局、镖局暗涌的各般不对劲。没有凭空的风波,更不会有轻易的安宁。
就在范冶川转回屋内之时,院外里巷忽传来一声轻微的脚步异响——雨夜里尤为突兀。
“有人。”楚明怀声音低到几不可闻。
范冶川停步,手指已摁上腰间横刀。
两人对视一眼。楚明怀让了个手势,朝院门移动。范冶川紧随,脚步轻悄。院门外,雨顺檐角而下,空气冷冽。两人贴墙而行,小心探头。
苏纤尘坐在小楼窗下,见院中两道影子,她微微屏息,将悬在发际的一缕湿冷发丝掖入耳后。她没下楼,而是缓慢推开一指窗扇。泠泠雨声混杂着远处的不明低语。
一条黑影迅疾掠过廊角,在雨夜里几乎化成虚无,却还是被楚明怀捕捉到一瞬的异样。不像是镖局自家的人。
范冶川已要冲上去,楚明怀却按住了他:“别动——让他现原形。”
趁黑影隐入偏房门后,一声猫叫忽然撕破了夜的静谧,吓得范冶川一抖。楚明怀借此压低声音:“江湖哪有这么巧的猫?八成是暗号。”
范冶川一怔,咬牙道:“那就查查去。”
刚欲有所动作,对面小楼的灯火突亮。自窗内映出一双澄澈眼眸,正是苏纤尘。她因警觉而眸光冷冽。隔空遥遥,楚明怀微微点了一下头,她会意,转身披上外衣,拾起随身短剑。
镖局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外边巷子里似有脚步杂乱,又似风声作祟。木栅栏外,隐约可见黑色人影次法,恐怕并非只为镖局而来,自已身上是否有破绽暴露?还是与白日土匪之事相关?他不动声色,心头已将线索梳理。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敲门,带着几分慌张。欧阳巧巧拎着药箱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睫毛上还挂着雨珠。
“你们仨,没谁伤着吧?刚刚对巷里吓得我差点爬墙!”她抬头扫视众人,脸上写记不记,“江湖人争斗也不提前通知,这大半夜的,回头生病都赖你们!”
范冶川哈哈大笑,揉了揉她的头发,迅速收敛了眉眼的担忧:“巧巧,你倒来的及时!今晚这事,麻烦你多留个心眼,看镖局还有没异常吧。”
欧阳巧巧心头一紧,立即将三人拉进屋内,忙着看有没有明伤暗伤。楚明怀摇头苦笑:“无妨,倒让你担心。”
院外,雨夜的气息渐趋宁静。苏纤尘下意识看向门外,水花溅起时只剩残影,屋顶黑瓦上滑下脚印的痕迹已被雨水冲淡。
她背脊微紧,低声道:“这次只是试探,下次未必如此幸运。江湖风雨,恐怕真要拉开帷幕了。”
楚明怀望着院中渐息的水烟,突然一阵莫名的熟悉感萦上心头。江湖的暗流在夜雨里已然浮现,无声暴露在他们这一小撮人的命运之前。他悄然捏了捏手中的短剑,指腹感受到的是湿意和铁锈味,却也有种未知挑战悄然生根。
范冶川倚门,雨水沿着檐角滑下,低声道:“明怀,咱们得尽快让个打算,不止盯着镖局这点小事。这镇子里,有人在盯咱们。”
楚明怀点头,心里的警惕已如那夜色中的刀锋般敛而不露。三人交换了眼神,彼此的信任在紧张空气中又凝结了一层实质。
烛火下,一丝默契无声流转。门外的雨还在下,但他们已不再只是江湖的过客。而是,一场风雨交织的棋局初见端倪,黑白两子,总要亮出真正的锋刃。